《痛感》玫瑰几何

4、Chapter 4

　　“滚进来！”

　　大课间，云念跑完操，在操场的大厕所里上厕所，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动静。

　　“让你拿点货都拿不来？”

　　啪——紧接着，是一声清脆的耳光。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厕所里迅速翻滚起烟草燃烧的味道。

　　拿货？
　　云念警惕起来，她竖着耳朵仔细听。

　　学校会过滤学渣，但从来不会过滤人渣。

　　南山七中也不例外。因为一骑绝尘的教学条件，以及优良的学校环境，总能吸引来各种各样的人。
　　比如，现在女厕所这样的。

　　云念上一世被人带到女厕所这样霸凌过，她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绝望。

　　那些女生会撕扯她的头发，扯开她的衣服、往她的身体里灌凉水，说着极其难听、羞辱人的话语。还会拍照“留念”，以便以后做威胁。

　　噗通——
　　外面又传来碰撞的声音，似乎是谁被推到了厕所隔板上，啪！又是一耳光。

　　“我给你脸了是吧？”

　　“对……对不起。”除了第一个字，其他的声音极轻。

　　云念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是沈钰。
　　沈钰来自南方，平时说话轻声细语的，再加上她不习惯南山市的口音和语言，说话总是特别的慢。
　　但也因此，她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对对对，对什么对？你还觉得你挺自豪？”

　　尖锐突兀的女声响彻在空旷的大厕所里，云念也认出来了这个声音。

　　外面正在“教训”沈钰的，好像是八班的吴茉。吴茉的家里很有钱，算是拿钱进来的南山七中。
　　她比不上司源敢杀人放火，她的身上，只是一种单纯的恶、以打压欺负别人为乐。

　　而且，吴茉也喜欢宋听则，又或者，是喜欢宋听则的身份——

　　她无数次打扮的极其端正漂亮，然后去找宋听则说话或者“交朋友”，但运气不好，每次都碰上宋听则最阴晴不定的时候。
　　吴茉被宋听则呛了无数次，但仍然孜孜不倦没皮没脸的往宋听则身边凑。

　　上一世，因为宋听则的这个缘故，云念也受过她的欺凌，所以对她的声音也算是有印象。

　　——尖锐、响亮，也足够的凶悍。和她本人的性格十分接近。

　　现在，吴茉正在欺凌沈钰。

　　以前，云念被人以同等方式欺凌过，她不会坐视不管。
　　她摸了摸自己的校服口袋，掏出了徐妍的学生证。这是昨天徐妍随手给她的。
　　南山七中的校霸们没有不知道徐妍的，云念的心里有一个主意。

　　外面，吴茉的打骂声还在，烟草燃烧的味道也越来越浓。忽然，女厕所最里面的隔间传来冲水的声音。

　　吴茉走过去踹了一脚，骂道：“谁啊？刚刚清场没滚出去吗？！”

　　啪嗒一声，一张硬皮学生证掉出来。

　　吴茉捡起来一看，脸色顿时铁青。怎么回事？怎么会是徐妍？徐妍怎么会在这里？

　　吴茉虽然嚣张，但也懂得分寸。她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惹，什么样的人不能惹。
　　隔壁职校的老大喜欢徐妍，最近追的火热朝天。
　　像徐妍这样的，就不是她能惹的。

　　里面的人踹了隔板一脚，似是催促、又或者是不耐烦。
　　这很像徐妍的脾气——
　　不喜欢说话，但一旦动手就是狠的。

　　这样的情况，对吴茉不容乐观。
　　毕竟如果徐妍真的生气了，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吴茉把学生证放回原处，然后转身：“我们走！”

　　她走到沈钰身边，也不忘再“赏”给她两耳光，一脚把沈钰踹倒在地，厕所地板上的积水瞬间洇湿沈钰的校服，吴茉朝她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但总归吴茉是走了。

　　沈钰慢慢呼了口气，她也不想这样的。

　　她来自南方，是缅甸人。
　　母亲是被人贩子卖到缅甸的，父亲是个种植罂粟田的du贩，还有非常严重的家暴倾向。她从小就在父亲的打骂声和母亲的懦弱中长大。

　　她从小活在阴沟里，哪里敢仰望星空？

　　南山七中龙蛇混杂，像她这样的人，想要自保，来到这里就得拜山头。
　　她得罪了云念，徐妍怎么可能护她？
　　她只能去找吴茉，吴茉这人喜欢追求刺激，而且没什么道德底线，听说她是缅甸来的，让她想办法从外面搞些du品，如果表现的好，就答应让她拜这个山头。

　　她去求司源帮忙，司源也来自缅甸，并且已经到可以“做货”的年纪。
　　司源在本地的农科院实验室里打工，利用职位便捷，很容易弄来了“货”。
　　但运货有些困难，司源说她要的东西会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装盒软泡沫里。

　　她昨晚找了一夜，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四四方方的玻璃杯包装盒。但里面的软泡沫撕开后，什么也没有。

　　质问司源还是次要的，因为吴茉得不到东西会来找她麻烦。挨打也是其次，她害吴茉失了面子，吴茉以后不会放过她。
　　这些托关系掏钱进来的人，心思没有用在学习上。但折腾人的方式，却是花样百出。

　　沈钰心中有几分绝望，但更多的，是为自己找后路。
　　她以后该怎么办？

　　吱——

　　隔间门来了，出来的不是令人忌惮的徐妍，而是柔弱到谁都可以欺负的云念。
　　也正是这个柔弱到谁都可以欺负的云念，刚刚救了她。

　　云念取出来一小包手帕纸，她递给沈钰，轻声安慰：“先清理一下吧，马上就要上课了，自习课，你可以晚一点回去。”

　　沈钰直愣愣的看着云念，直至她消失在门口，自己心中那点什么东西，好像跟着一起消失了。

　　——

　　云念回到班级里，自习课的铃声已经响过，她拿起真题试卷，开始继续做题。

　　同桌陈逸小声和她八卦：“刚刚下课，吴茉来咱们班一趟，她问了徐妍的踪迹。诶，咱们班同学说徐妍被勒令回家反省了。”

　　云念头脑发懵，吴茉这样问，显然也是察觉到了之前大课间女厕所的事。

　　她这一次，好像给自己惹麻烦了。

　　陈逸还在接着说：“诶你是不知道啊，也不知道吴茉怎么了，听说徐妍根本没来学校，还在家里反省，她那个脸色……啧啧啧，难看死了！”

　　云念的脸色一片煞白。

　　吴茉来班里确认徐妍的踪迹，那多半是起了疑心，自然也知道刚刚在厕所是她假冒的徐妍。

　　她完了。

　　——

　　打压、排挤直至欺负的事永远都不会消失，只是这些可能会从这一个人转移到那一个人身上。没有理由，只是施暴者的兴趣使然。

　　下午大课间，南山七中也比较重视学生们的身体素质，一个大课间可以有三十分钟的课余活动时间。

　　云念自知身体不好，需要坚持锻炼，她平常在大课间也会来到操场上活动。

　　今天也不例外，操场上到处是人，云念还比较放心这里——
　　一滴水只有融入大海才不会被蒸发，一个人只有待在集体才最安全。

　　云念要尽想办法，不让自己落单。

　　操场上，器材室的运动器材被人抢的七七八八，云念四处看了看，最后拿了网球拍和网球。

　　南山七中的学生很少会打网球的，有一些学生们抢了球拍，却用这个来打羽毛球。
　　没有人和她一起，云念就一个人站在操场上颠球。
　　偶尔有些跑步的男生经过她这里，会故意跑慢一些。

　　沈钰走了过来，她递给云念一瓶水：“谢……谢谢你。”

　　水是小卖部里最便宜矿泉水，云念知道沈钰家里困难，怕她自卑，没有挑剔，只是笑着接下了。

　　沈钰忽然开口：“我……我其实有点羡慕你。”

　　云念没听出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停下手里颠的球，转头看向沈钰。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恶人？只是那些恶人，恰好都不喜欢我罢了。”
　　沈钰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声音压的很低，慢慢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钰看着云念，她是沈钰辗转很多学校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长得像是天使一样。

　　徐妍嚣张跋扈，连吴茉都会怕她三分。但徐妍自己呢？还不是每天大课间按时给云念接水、每周放学陪着云念一起回家。

　　这世上所谓的“恶人”，在另一个面看来，却是一个仗义无比的朋友。

　　“云念！”
　　过来叫人的是体育委员，叫郑阳。优渥的家庭条件，出色的外表和成绩，他在女生里一直比较受欢迎。

　　郑阳说：“云念，我们在那边踢足球，你要一起吗？”

　　许多的学校似乎都没有那么标准足球场，南山七中也不例外。随随便便的足球场，黑不溜秋的足球，场上的学生在随随便便的踢。
　　但学生们在一起就能玩的很开心。

　　云念抬头，她看到足球场有二十多个人，有男有女，这大多都是踢着玩了。
　　能和集体在一起，云念没有意见，她点头：“好啊！”

　　“你……呢？要不要一起？”郑阳也问沈钰。

　　其实他是记不得这个转校生同学的名字，也不大记得班上有这个人。
　　如果不是转校生把云念的杯子摔碎过，他可能都压根儿都不知道这个转校生长什么样。
　　但出于礼貌，他也问了转校生一句。

　　沈钰摇摇头。

　　大课间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不会浪费在和一群不谙世事的单纯学生身上。

　　云念也问了一句：“真的不去吗？”

　　还没等沈钰回答，足球场那边传来好几声催促。
　　郑阳一着急，把云念手里网球拍塞给沈钰，说：“同学，麻烦你把这个放回器材室了。”

　　接着郑阳催促云念：“快走吧？我们在这儿太浪费时间了。”

　　郑阳说着，还夺了云念手里的水：“你的？我刚好口干啊，能给我喝两口吗？”

　　云念刚想拒绝，说明这个是沈钰给她的。但郑阳直接夺过来，喝的吨吨吨，一口就没有了。

　　他随手一抛，把塑料水瓶扔到了旁边的垃圾车篓子。
　　随意无比。

　　云念忽然感受到从后背传来一股炙热的目光，带着憎怨，像是什么受伤的小兽。

　　她转身，四处查看了一圈，没有其他人。只有抱着球拍站在原地的沈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