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十五楼缱绻》张棣棣

1、第 1 章

　　“李思，你给我站住！”
　　听到声音，李思脚下一顿。
　　她抬起眼，回头，目光撞上一双盛怒的眸子。

　　郑潇推开工作人员，怒气冲冲地走来，“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李思没什么情绪地看着郑潇。
　　郑潇肤白貌美，长相甚佳，唯一的缺点就是声音难听，挺尖锐的。

　　助理拦在李思身前，挡住郑潇，没好气地说：“前辈，记者和制片方都在，影响不好。”
　　“要是她没撩温彻，怕什么影响不好？”郑潇紧盯着李思，咄咄逼人。
　　助理咬牙，反问：“前辈，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李思微微皱眉，朝前方张望。
　　活动室门口，很多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看她们的目光透着好奇和八卦。
　　郑潇冷笑：“只要有我郑潇在，你就不可能拿到这部戏。”

　　李思将视线挪回来，不咸不淡地说：“如果你有权利，还需要来试镜？”
　　郑潇虽然出道多年，有些人脉，但她试镜的这部戏的导演尹传帧，脾气出了名的坏，十分认真严谨，从不允许制片人强行塞人进来。

　　郑潇还在骂骂咧咧，助理急红了脸，一跺脚，正要回怼。
　　李思制止，扯着助理的胳膊，将人拽走了。
　　她并不喜欢与人发生口角，更不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人产生冲突。
　　无论输赢，都会让人看笑话。

　　走出一小段路，助理咬紧牙关：“郑潇太过分了，次次见面都挤兑你，思思姐。”
　　李思伸出两只手，捏了捏助理的脸颊，笑盈盈道：“别生气了，我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她和温彻因拍广告而认识，温彻给她发过暧昧不清的微信消息，然后，她就把温彻拉黑了。
　　郑潇误会了他们的关系，逮着机会，总用难听话刺她。
　　她懒得浪费精力，同郑潇周旋。

　　“思思姐，你脾气真好。”助理挽着李思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神有着崇拜和依赖，“我就是气不过，那个可恶的老女人。”
　　李思说：“她才29。”
　　助理说：“温彻就说她老，还说她老牛吃他那棵嫩草。”

　　李思扯了下嘴角，没说话。
　　温彻22，和她同岁，但两人并没有共同语言。

　　思绪回到先前。
　　今天的试镜，制片方要求素颜，衣着简单。
　　他们要找眼神纯净，青春芳华的女主角。
　　是一部背景在80年代的戏。

　　试镜前，她特地把雾霾蓝的卷发染成黑色，穿着浅黄衬衫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岁月静好。
　　让她没想到的是，试镜的女演员们伪素颜，其实是精致的裸妆；并且有人提前拿到了表演片段。

　　她刚才的表演太紧绷了，没有完全放开，连台词都卡了两次，这让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机会。

　　“思思姐，你的头发还染回雾霾蓝吗？”
　　助理的声音让她回神。
　　她暗自叹了口气，垂眼，看向胸前微微卷曲的发梢。
　　公司让她走甜酷风格，逼她染夸张的发色，让她露腰线，她早就觉得违和了。
　　她摆摆手：“不染了。”

　　助理笑嘻嘻地说：“我也觉得你黑发更好看。而且，你发量好多呢，真羡慕。”
　　李思笑了笑。
　　她们走到电梯门口。

　　助理轻扯李思的衣袖，李思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助理，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回酒店，下午没安排，你下班吧。”
　　她的助理心思太浅，一眼就能看穿。

　　助理笑眯眯道：“那思思姐，我先走啦，我去坐9号电梯。”
　　“去吧。”李思朝她挥手。

　　等助理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她的表情冷下来，双眼紧紧盯着电梯门。
　　她出道三年，还没演过主角，公司想让她参加综艺节目，跟男明星炒cp，蹭热度。
　　她拒绝了。
　　她只想专注表演。
　　这才是她想要的。
　　只是，不出名，选择权就少，很多喜欢的角色都争取不到。

　　电梯门开了。
　　她迈脚走进去，后背被推搡，她的身子倏地往前倾斜。
　　心下一慌神。
　　一只手突然伸出，将她的手臂牢牢握住。

　　她借着这力道稳住身形，目光从眼前人的白色衬衫往上挪，视线在半开的领口处停了停。
　　那里，最上面两颗扣子没系，露出半截锁骨，很性感。

　　“抱歉。”她的视线继续往上。
　　“没事。”男人放开她，垂下手臂。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但李思还是发现了，眼前的男人眉眼好看，目光静静的，十分柔和，就像秋季的星。

　　电梯里响起滴滴的满载声。
　　李思看向身后，推她的是个戴眼镜的男人，身着黑白格子衬衫，挎着电脑包。

　　眼镜男说：“美女，我有急事，要不你出去，等下一趟。”
　　他那天经地义的语气，以及刚才粗鲁的动作都让她不爽。
　　她将头发撩到耳后，面无表情地说：“不行，我也赶时间。”

　　眼镜男的语气软和下来：“我是真有急事，理解一下。”
　　李思抿紧嘴唇，盯着眼镜男，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

　　电梯里开始呼躁：
　　“你们到底谁下？”
　　“快点儿，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你俩也别争了，干脆一起下得了。”

　　李思虽然不是什么大明星，但今天的试镜有记者采访，指不定会被拍下来呢？
　　她不想有这种事发生。
　　正在迟疑的瞬间，一双大长腿率先迈了出去。
　　是刚才好心扶她的白衬衫男人。

　　电梯门关得太快，她只扫视到他手里拿的是热可可饮料。
　　电梯往下运行，她右手横举，搭在左胳膊上，防止被碰撞。

　　“刚才那个男人又高又帅，有点日系，哇塞，实在太帅太帅了。”
　　“我只看到背影，挺高，估计有183以上吧。”
　　身后，两个女生在说悄悄话。
　　“你没看到正面太可惜了，真的很帅，从每个角度看都在发光。”
　　“发光？太夸张了吧。”这个声音不自觉压低，“我们在楼下等着，我去给你要微信。”

　　李思听得好笑，确实太夸张。
　　刚才那个男人长得不算帅，只是气质很特别。
　　也或者是她在艺校，见识过太多帅哥，免疫了？

　　电梯在一楼停住，她迈脚，走出去。
　　透过玻璃幕墙，看到外面下起了雨。
　　细小，绵密。
　　早春三月的雨，带来丝丝寒意。
　　她伸手揉搓胳膊上冒起的鸡皮疙瘩，从包里翻出雨伞，握在手里。

　　门口的地毯已经被踩湿。
　　看来雨下好一会儿了。

　　她走到屋檐下，拇指在磨砂伞柄的按钮上一按，伞面自动弹开。
　　她刚提起脚，身后就传来两女生的声音：
　　“你快看，他出来了，很帅对吧！”
　　“哇，是的！是的！有种偏偏浊世佳公子的感觉，你快去要电话。”
　　“呜呜呜呜……我不敢。”

　　李思下意识将脚收回来，站在原地，朝门口看去。
　　白衬衫男人跟着人群朝外走，他旁边有对着雨天皱眉的孕妇，也有没带伞，小声抱怨鬼天气的情侣。
　　相较之下，他的神情太从容自得，步伐也过于随意了。

　　他单手握着热可可，手腕上挂着一只黑色卡片相机，另一只手按开雨伞，将黑色的伞面举过头顶。
　　她的视线定格在那只黑色卡片相机上。
　　在相机的边缘，贴着史迪仔贴画，捧腹大笑，露出尖牙的丑萌样。

　　就像闪电划过夜空，脑海里突然一闪。
　　她微微张开嘴，讶异地看着白衬衫男人。
　　似曾相识。
　　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走进雨中，下身宽松的黑色休闲裤开始浮动，和上身的白相得映彰。
　　简单，干净，儒雅。

　　李思瞥了眼旁边的两女生，她们眼里闪着狂热的光，视线紧紧跟随着白衬衫男人移动，错过了问白衬衫男人要微信的机会。

　　李思也踏入雨中，包里的手机嗡嗡的响。
　　她低下头，单手解开包，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思思。”
　　“温彻？”她皱起眉头，连眉毛内角都快连到一起。
　　“是我，你在哪啊？”
　　她分明把温彻的电话号码也拉近黑名单了，看来，他换了个号。

　　她还没说话，温彻烦人的声音又响起：“今晚加勒比游轮上有一场trap party，我有两张票，一起去吗？”
　　“抱歉，我没兴趣。”李思毫不犹豫地拒绝。
　　温彻曾说，跟郑潇只是利益相关，才在一起，可这关她什么事儿呢？

　　路面有个积水的坑，她将右脚轻轻抬起，迈一小步，跨过去。
　　“你不是最喜欢这种音乐吗？”
　　“这跟你没关系。”
　　李思挂断电话，将手机揣回包里。

　　她抬头，眼睛向前张望。
　　马路上，汽车排成了长龙，刹车灯一路蜿蜒，仿佛望不到尽头。
　　她转个方向，看到了那个白衬衫男人，他把手里的伞递给一对冒雨前行的老夫妻。

　　而后，他将缠在手腕上的卡片相机放进裤兜里，仍拿着热可可，闲庭信步，走在雨中。
　　他的身姿清癯轩昂，脸庞温雅，一双眼眸低垂，看不清情绪。
　　行走间，给人淡泊遗世之感。

　　李思一眨不眨地盯着，整个世界除了他，似乎都变成了灰色。
　　她终于明白，那两个女生为什么不敢去要电话了。
　　这种气质的男人，打扰他，仿佛都是种罪过。

　　她挪回视线，走到马路边。
　　几辆出租车驶过，但都客满了。
　　突然，跑车引擎的声浪轰鸣而来，仿佛要穿透人的耳膜。

　　一辆橙色的帕加尼跑车停在她面前。
　　2900万，真的奢侈。
　　就是她爸没破产前，她也舍不得买这样贵的跑车。

　　车窗被摇下，里面的人探出半个脑袋，冲前方喊：“言哥！言哥！”
　　“诶，听不见吗？”他又伸出手，在半空挥舞，同时拔高了音量：“尹薄言！”

　　鬼使神差的，李思回头，恰好看见白衬衫男人随意举起握着热可可的手，示意他听到了。
　　叫尹薄言么？

　　他慢吞吞的走过来，白衬衫被雨打湿，肩膀和臂弯处的颜色加深，起了褶皱，但他毫不在意，神情懒散，太过于气定神闲了。

　　“老子不仅给你那只死肥猫当铲屎官，还得给你当老妈子，随叫随到，伺候你个大爷。”车里的男人大声抱怨。

　　尹薄言嘴角微微上扬，走过去，拉开车门，淡定道：“你自愿的。”
　　“自愿个屁，你觉得使唤老子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对吧？”
　　尹薄言说：“你倒是挺好用。”

　　李思听到这句话，差点儿笑出声。
　　你倒是挺好用。
　　啧，啧。
　　就好像对某个物件的赞赏。那语气，仿佛对方被使唤，还得感恩戴德似的。

　　主驾驶的男人嘴碎，又巴拉巴拉地吐槽起来。
　　“老子开了40公里来接你，累死了。你的车呢？”
　　尹薄言坐进副驾驶，“限行。”
　　“那你不能打个车？”
　　“太近了，担心出租拒载。”
　　“老子！”
　　尹薄言抬手，胡乱拨弄头发，微湿的头发瞬间簇成一缕一缕。
　　他轻轻打了个呵欠，闲散道：“头疼，别说话。”
　　主驾驶的男人果真闭嘴，不说话了。

　　原本李思有些烦躁，也不喜欢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可那个叫尹薄言的男人改变了她的心情。
　　这场偶遇让她感到浪漫。
　　她确定自己见过尹薄言，在两年前。
　　长相已经记不清，可那种慵懒洒脱的气质，和记忆里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