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十五楼缱绻》张棣棣

4、第 4 章

　　李思窝在懒人椅里，双腿曲起，舒服地踩在脚蹬上。
　　她将笔记本电脑搁在大腿上，浏览网页。
　　满屏幕全是款式相近，价格各异的滑板护具。

　　她决定趁戏开拍前练一阵滑板，体会桔子的心境。
　　她以前会滑板，但不精通。
　　付款的同时，手机铃声响起，她接起来。
　　“喂，程青。”
　　“思思，明天我有演出，在冰点酒吧，你来玩吗？”
　　《甜涩》在四个月之后拍，她目前没有其它工作。“来。”
　　“行，到时候请你喝酒。”
　　“好，明天见。”
　　挂断电话，李思突想到收货地址留的家里，急忙联系客服，修改了地址。

　　第二天晚上，她如期而至。
　　酒吧的光线昏暗，程青站在舞台上，身体跟着音乐有节奏的律动，手指灵活的操控面前的打碟机。
　　头顶偶尔射出颜色不同的光束，声色迷离。

　　李思抿了一口鸡尾酒，单手托腮，侧着头，看程青。
　　程青长相一般，但极其有才华，是个DJ，音乐制作人。
　　他的作曲风格迷幻、神秘，因最近热映的多部悬疑剧均有他的插曲，而在行业内小有名气。
　　他身上有李思所向外的特立独行，随性自我，所以李思愿意跟做朋友。

　　“美女，一个人？”
　　李思撩开眼皮，视线移向挡住舞台的年轻男人，时尚的栗色头发，奶狗长相。
　　“我叫孟航。”
　　他将手肘搁桌上，故意将宝格丽限量的陀飞轮表露出来。

　　李思礼貌坐正，落落大方道：“有朋友一起来的。”
　　“我觉得你很特别，留个微信呗，以后一起玩，交个普通朋友。”
　　他不太确定能要到李思的联系方式，所以在说最后四个字时，咬字很重。

　　李思莫名想笑，特意强调，反而让人觉得居心不良。
　　她调整了个坐姿，十指交叠在一起，淡淡一瞥。
　　一桌之隔的尹薄言，就那样突兀的闯入视线内，眉目起微澜。

　　李思的手指倏地收紧，目光定住了。
　　他坐在卡座区域的黑色沙发上，歪斜着身子，手肘撑在沙发边缘，随意支棱着脑袋，低眼在看手机。
　　其他五六个人在玩摇骰子。

　　开帕加尼的男人愁眉苦脸，估计是要输了，他不敢开骰盅，墨迹半晌，不要脸的把骰子摇乱，扔到一旁，直接耍赖。
　　其他人或不屑，或恼怒，甚至有个女人挥拳捶向他胸口，打得他哇哇乱叫。

　　只有尹薄言，对周围的躁动置若罔闻，连带感的音乐也无法引起他的注意，完全沉浸在手机画面中。

　　有些人天生就是得天独厚的骄子，能让其他人都沦为背景板，尽管他只是安静的在那儿，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李思在想，手机上的内容是什么，怎么对他这样有吸引力呢？

　　“美女，行不行啊？”
　　听到声，意识回笼，李思习惯性地把垂落在胸前的卷发拨到耳后，镇定道：“抱歉，不行。”

　　直接、利落，没有任何委婉的理由。
　　这样的方式一劳永逸，才不会给人任何遐想空间。

　　孟航撇撇嘴，没再继续纠缠，悻悻然离开。
　　李思看着他的背影，想着是不是该在桌上放几杯鸡尾酒，营造出她这桌特别热闹的假象。

　　孟航回到了尹薄言所在的那桌，他一把抢过同伴手里的酒，仰头，一口闷掉。
　　开帕加尼的男人蹭地站起，拍拍他的肩，耳语了几句。

　　李思垂下视线，轻摇鸡尾酒。
　　这么巧。
　　又遇到了。
　　两年前她以为只是匆匆一面，没想到现在能这么频繁的相遇，太神奇了。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她歪着身子，手指点击屏幕，进入微信里。
　　助理：【思思姐，公司最近组织微整，蓉姐问你要做双眼皮吗？】
　　“……”
　　组团微整么？

　　李思：【我是双眼皮啊。】
　　助理：【没看出来，囧。】
　　李思：【可能不明显。】
　　助理：【那做加深吗？思思姐。】

　　李思刚把“不”字发出，一道浅影落在桌面上，旁边的椅子被拉动，发出咯吱声响。
　　李思纳闷抬头，开帕加尼的男人挤眼一笑，变戏法似的手上凭空出现一朵玫瑰，递给李思。

　　“我叫明楠，明天的明，金丝楠木的楠。”
　　尹薄言的好友。

　　李思将信息发出，放下手机，伸手接过玫瑰，微微一笑：“你好，李思，木子李，思念的思。”
　　然后，她就在明楠的目光里，把玫瑰上下移动，缩成小小一朵，摊开在掌心。
　　她爸爸就玩过这一招，逗妈妈开心。

　　小把戏被揭穿，明楠脸上没有一丝尴尬，反而露出一种你我是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之色，夸道：“聪明。”
　　李思浅笑：“我玩过这个魔术。”

　　明楠突然双手压在桌上，微微俯下身，说：“加个微信行不行？”
　　李思愣着双眼。
　　又要微信？
　　明楠眨巴眨巴眼睛，双手托腮，摆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我朋友们看着我呢，给我个面子，拜托了。”

　　李思抬眼，朝尹薄言那边看去。
　　他仍然低着头，只是姿势换了，那桌的其他人倒是在偷瞄他们这边。

　　李思抿着嘴，拧了下眉。
　　明楠的朋友要微信，她没给，明楠要微信，她要是给了，会不会落别人面子？
　　这样不好，虽然明楠这人还挺对她胃口。

　　“李思，你想不想要我哥们的微信？”明楠突然抛出一句话。
　　李思看向明楠，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我哥们儿的微信，你想要吗？”明楠偷偷指向尹薄言的方向。

　　李思微微低头，旋转手上的戒指。
　　不知怎么的，听到他的名字，脸颊会发热。

　　她缓慢地抬头，朝尹薄言看去，他身后那桌人正在举杯畅饮，放肆的笑。
　　而他，恰好望向她，边把手机揣进兜里，轻抿着唇，神色不明。
　　脸颊更热，也许是酒劲上来了，有种微醺感。

　　她迅速垂眼，明知故问：“你哪个哥们儿？”
　　明楠说：“比我亲哥还亲的哥们儿啊，尹薄言。”
　　果然是他。
　　李思心念一动，遵从本心，缓缓点头。

　　明楠笑嘻嘻道：“那用你的来换。”
　　李思手指头下意识蜷缩，她顺势端起鸡尾酒，喝一小口，酸甜的液体进入胃里，反而有种灼热感。

　　明楠敲了敲桌子，笑眯眯地提醒：“怎么样呀？”
　　李思压住身体里的躁动感，咬牙：“行。”

　　在交换电话号码时，李思趁机问明楠：“他是做什么的？不用工作吗？”
　　明楠突然神秘兮兮地看看四周，身子伏低，李思被他搞得没来由的紧张，好奇问：“需要保密的职业吗？”

　　“不算。”明楠将声音压到尽可能的小，“就是挺小众，特别的。”
　　“那是什么？”跟线人接头一样，她也把声音降低。

　　明楠突然捂着嘴，咳嗽一声，再抬头看着李思，“私房摄影师。”
　　李思：“……”
　　如果她没猜错，塞酒店里的小卡片上面的性感美女，就是私房摄影师拍的。
　　就她所知，那行目前挺乱的，用乌烟瘴气形容也不为过。

　　她又抬头，扫了一眼尹薄言，他半靠着沙发，手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骰子，淡定从容。
　　真看不出来。
　　她暗暗叹了口气。

　　“他……他怎么这样啊？这行挺不适合他的。”李思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疑问。
　　跟他的气质不符。
　　完全不匹配。

　　明楠存好李思联系方式，抬眼看她，理所当然道：“因为他穷呗，什么来钱快，他就做什么。这不，正在陪我们消遣，蹭吃蹭喝呢。”

　　明楠离开后，李思的眸子还睁得大大的，处于震惊之中，连醉意都消散殆尽。
　　新的DJ上台，放了首慢曲。
　　直到程青坐在她身旁，她还没回过神来。

　　难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尹薄言其实骨子里很闷骚，很猥琐吗？
　　不怪她职业歧视，而是她接触过，某些人打着私房摄影的旗号，去骗涉世未深的年轻姑娘。

　　“我最近在捣鼓乌德琴，等学会了弹给你听啊。”
　　她将注意力集中到程青的话中，“乌德琴？”

　　程青解释：“像吉他一样，也是一种拨弦乐器，来自中东。我准备在下首曲子当中，加入这种乐器。”

　　李思笑了笑，打趣道：“我看网上说，你的曲子吓哭了小朋友。”
　　是个心大的妈妈，用他的曲子当摇篮曲，放给三岁的女孩听，结果把小孩吓得嚎啕大哭。

　　程青轻嗤了声，说：“我的作品他们是欣赏不来的。”
　　李思愣了愣，错愕地看着程青。
　　以前谦逊有礼的程青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只是在成功的路上前进了一步，就变得有些陌生了。

　　程青又说：“最近又有好几部影片邀约插曲配乐，给了很高的酬劳。不过，他们态度不诚恳，我没给授权。”

　　李思仔细审视程青，她似乎看到一丝得意自他扬起的眼角弥漫开。
　　他一身的行头已经和以前大不同。

　　他以前都穿国潮，现在么，从上到下都是Gucci，脖子上的丝巾也是这品牌，经典的红绿配色。
　　他志得意满，有些骄傲了。

　　大家都不是圣人，她也理解这种心态，并没有说些扫兴的话，而是真心地祝贺他取得了这样的成就。

　　明楠回到卡座，一屁股坐下，把手机屏幕对着众人，展视一圈，得意洋洋地吹一声口哨。
　　“看到没有，我早说过，没小爷要不到的联系方式。”

　　被李思拒绝的孟航指指明楠的脸，又指自己，“老子不比你更像个人？难道美女的眼睛只能看到狗？”

　　同伴们附和，瞎起哄。
　　“你们俩都狗。”
　　“快，汪一个来听，谁叫得响，有赏。”
　　明楠哼哼唧唧：“滚尼玛。”

　　尹薄言把骰子放桌上，推开面前横七竖八的啤酒瓶，用骰盅盖住骰子，慢条斯理地挪动。
　　一桌人也不闹了，不自觉将视线落在他的动作上。

　　骰子在骰盅里旋转，碰撞，铮铮有声。
　　当他掀开骰盅时，所有人都屏声敛气，瞪大眼看着骰子。
　　五个六点。

　　明楠抓了抓头：“卧槽，哥，你这运气，不买彩票可惜了。”
　　尹薄言也没想到自己随便摇，摇出了五个六。

　　他将骰盅放到一边，抬眸，往李思的方向看去，那里已经没人了，只余一杯未喝完的鸡尾酒。
　　血橙玛格丽特。
　　他的视线在那儿定格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