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露草》精灵鬼

4、第四章 余娘亦佘娘

　　清晨的湖心亭和从前的每个早上一样，朝阳下波光灿灿，格外耀眼，那是一种平静又不羁的美，你可以用心感受却难以直视，这是小荷最喜欢的地方。是余娘牵着她的手带她第一次来到这里，从未见过人造湖的她被满湖的荷花震惊，开心的手舞足蹈。也是在这里，她写出第一个字，跳出第一只舞，弹出第一首曲子，画出第一幅画，作出第一篇文章，第一次用轻功在湖面上感受荷花的香气。一晃大半年过去了，虽说刚开春的湖面并没有什么生气，湖心亭却依旧是小荷的最爱。
　　这次她又早早地过来，在等候余娘的空档自己和自己对弈起来。余娘远远地看见她，嘴角微微上扬用轻功飞到小荷身后，认真下棋的小荷完全没有察觉。余娘见局势难解难分，干脆直接弄乱了棋局，将她带来的酒和点心放在了棋盘上。小荷显然没有理解余娘的用意，满脸不解地望着她。
　　余娘笑着说：“别皱眉头，今天不下棋，说好来给你讲故事的，如何？”
　　小荷舒展了眉心，开心起来：“好呀，师父还从来没给我讲过故事呢！”
　　余娘弹了一下小荷的脑门，双肘拄着石桌，用提醒的口气说：“可不是什么好故事，也许你听了会破坏这个世界在你心中的美好印象，所以今天允许你喝一点点酒。”小荷乖乖地点头，等着余娘开始，完全没有意识到师父的提醒。
　　余娘喝了口酒，开始缓缓而述···
　　从前，在距离我们七路镇很远的凉城里，有一个女子，起初她很单纯的只想在这座繁华的城里多交些朋友，多了解一些世事，让更多的人注意到自己并且喜欢自己。说巧不巧便遇到了能帮她实现愿望的佘妈妈，带她进了满香园——全凉城最有名的青楼，并给她取名佘娘。妈妈对佘娘十分关照，琴棋书画样样都亲自教授于她，再加上她长相本就有几分媚色，很快成为了满香园榜上红人，几乎每个来到满香园的男人都为她倾倒。而佘娘自己也欣喜于心愿达成，即了解了世事，又交了朋友，得了来自男人们的关注，并未觉得哪里不妥。
　　也许是在满香园里受到了太多的谄媚与追捧，她偶然间被城外一个满头大汗，双脚沾满泥巴的柴夫吸引了。那是种说不清的吸引，或许是他不用正眼看任何人的傲气，或许是他背柴时的那汗流浃背亦不做声的坚韧，又或许只是觉得他跟佘娘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她就这么毫无预兆的陷了进去。每天她都会按时褪去妆容，来到市集上，远远地看着那个男人背着柴进城来，再收起卖柴的银两买些食粮出城去。渐渐地佘娘已经不满足于只是在城里见到他，而是想要知道那个男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最终她还是决定跟出城去。男人住在城外五里处的乡村，住处临近河边，景色甚好，只是茅屋破了些。她就每天看呀看，终于有一天被发现了，男人走出门来喊话：“姑娘不如出来一起坐坐吧。”
　　她带着惊喜与不安和男人见了面。那天他们聊了很多很多，她知道了男人叫周威，年岁二十，家人早逝，独居于此，也知道了他喜欢在河边用树枝画画，听林中鸟语，闻树下花香。
　　不久之后，佘娘辞别了妈妈，嫁给了周威，从此每天和丈夫上山砍柴采果，然后在家等待他卖柴归来，一起吃晚饭。这样幸福的相夫教子生活持续了七年，那时他们也有了一个六岁的女儿。变故出现了，村里有人揭露了佘娘原来是青楼女子的真相，族长和族人一致决定烧死佘娘母女。其实，在了解了这些人口中女子应遵从所谓的三从四德，守身如玉后，佘娘能够理解全村人都要她们死的极端想法。可她没想到的是，她的丈夫周威在得知真相的时候对她们竟然没有一丝维护和不忍。
　　那天晌午，日头正毒，族长和族人来到他们家里，告知周威佘娘过往的同时也宣布了村里要烧死她的决定。周威震惊的同时居然将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推了出去，振振有词地说不洁的女人所生之女亦为不洁之身，求村长一并烧死。佘娘跪下来拉着她丈夫的衣角，求他放过女儿，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甚至都淹没了她求情的声音，可周威冷漠的躲进人群一言不发，眼睁睁地看着妻女被人带走。最终佘娘和她只有六岁的女儿周颖被绑上了火刑架，而行刑者正是跟她一起生活了七年的丈夫周威，佘娘还没有放弃，一直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求大家放过自己无辜的幼女，她的嚎叫，嘶吼，咆哮都没能改变任何事，包括她丈夫在内的所有乡里没有一个人为她们说话，在一旁冷眼看着她们在漫天大火中挣扎。佘娘看着渐渐哭到没声音的小颖，带着悔恨和不甘，自己也慢慢地闭上了满是泪水的双眼。
　　小荷张着嘴听完了故事的后半段，见余娘停下了叙述，合起嘴巴生硬的问道：“师父，这个佘娘，和您···”
　　“余娘，就是佘娘。”
　　小荷并没有感到惊讶，继续问：“那师父你是怎么在大火中活下来的？还有小颖最后怎么样了？”
　　“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苏智。”
　　“老爷？”
　　“嗯，苏智告诉我，他是恰巧路过，打翻了刑场带出了我们母女，”哽咽了一下，“可是小颖因为太过年幼，没能救过来。”说完这句话余娘灌了一大口酒。
　　小荷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吐了出去，蹙眉看着神色有些迷离的师父，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开口。小心翼翼的试探：“师父···”
　　“你放心，事情过去很久了，而且大仇已报，不然我也不可能在这儿如此平静的给你讲这些事。”余娘调整好情绪挤出苦笑说道。
　　小荷看着眼前的师父突然有些石化，用颤音结结巴巴的问：“乡，乡里的人都死了吧？”
　　余娘低头歪嘴一笑，又抬起头说：“小荷啊，如果你是佘娘，你会屠村吧？不然你也不会这么问，”看小荷脸上僵硬的表情，余娘也不打算再逗她了，继续说道，“乡里所有的人都死了，我趁夜里锁了所有人的门，一把火烧了，而那个周威，我让他亲眼看到身陷火海的村庄，之后挖了他双眼也把他丢了进去。” 余娘脸上始终挂着那种很平淡的微笑，默默观察着小荷的表情。
　　小荷呼吸急促，脑袋里飞快闪过师父故事里的所有细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长舒一口气，终于开口：“不细想这件事的话，我也会屠城，”抬头看着余娘双眼，“师父，你也在怪自己瞎了眼和周威成亲吧？”
　　余娘凑近了些，用气声说：“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不仅很快消化了整个故事，还猜测出我挖他眼睛的用意。如果人能成精，你，路小荷，就是人精！”
　　小荷强行挤出了一丝笑容，之后酒劲上头，脑袋混混沌沌地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