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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晚夜 ...


  •   “祸水,你叫什么名字?”

      陈渊兜转着漆黑的眼珠子又把四周都勘察了遍,确认真的无人经过后,才仰头看向比他足足高了小半个身子的谢宣。
      他的面目肃然了许多,做足了“小大人”的架势。

      由陈元狩的弟弟来问出这个问题,谢宣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平复了几秒心绪,形色不露于表地淡然答道:“我叫薛市。”
      “你骗人!”陈渊毫不客气地戳穿了他,“哥哥叫我去送信的时候,我早已问过了,薛府的少爷分明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

      陈渊所说的话虽然语调激动,却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要为眼前故意隐瞒身份、欺骗了他哥哥的恶人掩他人耳目似的。

      谢宣微抿薄唇,噤声不语。

      陈渊已然知晓真相,再多的解释都成了徒劳。
      既然如此,谢宣选择默认。

      “祸水。”得不到回应的陈渊伸出手,晃了晃谢宣的衣诀,急道,“你说话呀!”
      谢宣思忖片刻,问道:“你没告诉你哥哥我骗了他的事吗?”

      陈渊哼声道:“哥哥当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谢宣又问,“何时知道的?”
      “送完信的当天。”陈渊洋洋得意,挺了挺胸膛邀功道,“我说的!”

      “那你哥哥……是怎么说的?”

      “皇城这么小,有缘会再见的。”

      陈渊说完,又扁着嘴愤愤不平地小声嘟囔道,“所以我说你是狐狸精,一点也没说错。”

      皇城这么小,有缘会再见的。
      这话说得很对。
      他们二人今日在平天楼的会面,在谢宣看来,这不过是蓄谋已久的计划,但在陈元狩看来,确实可以称之为“有缘”。

      “你带着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问我的名字?”
      谢宣半蹲下身子与陈渊平视,乌黑的长发随着动作滑落肩头。

      陈渊点了点头,又忽然摇了摇头。

      谢宣追问道:“还有何事?”
      见对方想回避前一个问题,陈渊整张脸都沉了下来,相当不满地撇嘴道,“先告诉我名字!”

      “这个……”
      对付一个七岁的小孩要不了多少心计,谢宣扮作冥思苦想的模样,继而半阖着双眼微扬起唇角,话尾的狡黠之意毕露无疑。
      “无可奉告。”

      陈渊气急不已,“你……!”

      谢宣低笑道,“你若是不说,我便走了。”
      “我、我说!”陈渊立马缴械投降,手里倏然又攥着了谢宣的衣角,生怕他真的走掉。

      像是终于讲到了重点,陈渊倔然的模样破天荒地般变作了小心翼翼的试探,他紧握着谢宣的衣角,说出口的询问细若蚊呐。
      “你能给我哥哥写信吗?”

      谢宣愣了愣,“可那封信里没有写住址。”
      陈渊闻言也是一愣,“你看到信了?”

      谢宣点了点头。

      陈渊望向他的眼眸里已然涌上了窘色,语气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后脑勺,低声道:“我哥哥并不想让你给他回信,但是……”
      “但是你想让我给他回信。”谢宣帮他补上了后半句。

      谢宣问道:“为什么?”

      “我想让我哥哥高兴。”陈渊嗫嚅道,“我哥哥平日里见到漂亮姑娘眼睛都带不眨一下的,那日他提到你后,我第一次见他那么高兴。”

      这话讲得谢宣如在雾里,他与陈元狩不过一面之缘,何来如此深刻的印象?

      但陈渊的要求恰好正中他下怀,这种能与陈元狩随时保持联络的天大的好事,谢宣本来就求之不得。换言之,就算今日陈渊不与他说这些话,他也会想方设法托许琅打探陈元狩的消息。

      谢宣笑问道:“你做的主,你哥会给我写回信吗?”
      陈渊言之凿凿道:“当然!”

      “不能直接来见他吗?”
      陈渊神色忽变,“我哥很忙的!”
      “嗯。”谢宣道,“我知道。”
      陈渊奇怪道:“你为什么知道?”
      谢宣伸手揉乱了陈渊的发顶,坏笑道:“猜的。”

      等谢宣带着一脸别扭的陈渊回到方才所坐的桌凳边上,这才从陈元狩嘴里知晓,许琅与贾卿言早已去客栈后院的马厩拉了马车,在客栈外等了他多时了。

      谢宣在形式上与陈元狩作了旧交之间应作的表面功夫,说了句有缘再见,陈元狩却没应他。

      等到他走出好几步,才听得陈元狩低沉的声音从后头传来。

      “无缘就不见了吗?”

      谢宣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又觉得这句话真切地落入了耳里,他踌躇须臾又转回目光,看向他落座过的那处桌凳。
      陈元狩早已望向别处。
      那副俊朗的面庞上神色如常,喜怒皆不形于色,眼下那道未痊愈的红疤帮衬了这双漆黑狼眼里的淡漠与凌冽。

      行出客栈不过两步,许琅就匆匆迎了上来。

      许琅一面引着谢宣走向马车,一面怨念道:“你跟一个小孩到底有什么可聊的?留我在外头独守空车,你当朋友当得也太不仗义了。”
      谢宣笑了笑,“我与你一个三岁小孩不也有许多话可聊么?”
      许琅又气结又无奈,“这话你还记得?”
      谢宣疑惑道:“这不是许公子昨日才说过的话吗?”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街上的景象彻底变作了夜市,四处都是明亮的烛火,房屋的屋檐边满挂着灯笼用以照明。
      拐了一处弯后,终于到达停放马车的目的地。
      贾卿言早已坐在马车辕座上等候,他环着双臂,闭了眼倚躺着车厢,正在闭目养神。

      二人上了马车后,许琅才应了谢宣方才的话。

      “之前我不喜欢你,才总说些瞎话。”许琅凝声解释道,“我这人最爱乱说瞎话了,你万万不可当真。”

      这话的言下之意,是叫谢宣别把那声“狗皇帝”与无礼的指责放在心上,最好也忘了他昨日里耍的那些嘴皮子功夫。

      谢宣调笑道,“许公子说自己只想做废物,也是不可当真的瞎话?”
      许琅立马接话,“这句不是瞎话。”
      谢宣又问,“是什么?”
      许琅摇扇道:“是一生的理想。”
      “要是实现不了呢?”
      许琅听乐了,“做废物还不简单?吃喝玩乐看美人,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回皇宫的期间,为了排解无聊,许琅又与谢宣讲了几段民间广为流传的趣事,什么书生遇白狐、侠士救美人、商官爱女下嫁,将各种在身为现代人的谢宣听来格外俗套的桥段通通都说了个遍。

      作为回报,谢宣同许琅讲了几个如今他还记得起来的进口故事,将其中的人物称呼用对方能听懂的方式换了一遍。
      这些故事在许琅看来都十分新奇,他听得颇为认真又兴致勃勃。
      许琅追问道:“你从哪听来的这些故事?”
      谢宣随口胡诌道:“都是些年幼时先皇在我榻边说的睡前故事。”
      “先皇还有这本事?”许琅惊奇道。

      虽言语里有着几分不敬,但许琅的惊奇是情理之中。
      在许多人看来,老皇帝就是一个残暴疯癫的帝王,年轻时弑父弑兄,后来又独宠妖妃、残暴无度,属实是疯子中的疯子,疯到这世上人人畏惧他,却无人真心实意地敬爱他。
      连他的子嗣也不例外。

      到了皇宫门口,许琅先行告辞,说他要是再不回家,许大学士定然要赏他一顿毒打。
      他退下后,特地嘱托了贾卿言将谢宣送入皇宫。
      谢宣这才从许琅口中知道,贾卿言一早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贾二少爷对他无端的排斥有了合理的解释。

      贾卿言的哥哥原有机会入朝做官,前途大好之时,却不慎摔落了马车断了腿,病急乱投医,又叫愚医施了些乱方,彻底把腿治废了,也失掉了应有的大好前程。

      商人重利不重情,贾大商人见大儿子成了治不好的废人,这才有了贾卿言。
      这点与谢宣有些相似,贾卿言的大哥也与他相差了许多岁数。
      右手的伤时时刻刻提醒着贾卿言,他的亲哥哥深刻且扭曲地憎恨着他。
      活在父母赞誉里的他无法憎恨那个终日把自己关在屋里的大哥,不恨他,贾卿言就只能去恨决绝地拒绝了他哥哥入朝为官的朝廷。

      身为朝廷如今的最大当家,贾卿言倘若只是不喜欢他,谢宣都要烧高香庆祝了,他更怕的是贾卿言不顾许琅的情分与莫大的后顾之忧,把他在皇宫里就地解决了。

      这道格外漫长的宫路上,谢宣格外地思念白枝雪。

      “皇上。”贾卿言忽然在车帘外唤他。

      在这夜黑风高、适合犯罪的晚上,身边的潜在犯人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谢宣轻呼出一口浊气,凝声问道:“何事?”

      “缺车夫吗?”
      晚风轻拂过边帘,隐约能看见贾卿言宽瘦的肩膀,他说了句没头没尾的怪话,补上的后话也叫谢宣听得云里雾里。

      “我随叫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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