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经流年》土堆大人

24、第二十四章

　　金灿灿的圣旨供在奉氏祠堂里，像块金石压在人心上。奉贺催促奉远诚赶快回京，担心夜长梦多，喜事变坏事。吴氏则满腹慈母心肠，既高兴又舍不得，儿子今后有媳妇照顾给她不少安慰，便一心为奉远诚和濯樱准备要带的东西。

　　启程的时间定在五日后，奉远诚白日接待赶来道贺的人，晚上也没有太多时间整理东西，只好由濯樱替他打点。

　　两人虽然各行其是，一旦闲时，思虑的事情又是同一件：奉远诚不确定濯樱想不想随他去京都，濯樱也在等他先开口商量这件事。

　　一起去京都便是连枝的命运，是再无更改，是向彼此交付。濯樱可能想留在南屏，如果她这样回答，奉远诚的心大概会裂开。

　　奉远诚知道，无论如何，濯樱也不会问‘你走了，我怎么办？’他试着注意她的言行，有没有显出想去京都或准备去的迹象，并无有价值的发现。

　　继续这样下去，他大概只能默默登车远行了。第三日晚上，奉远诚决定面对真实，如果濯樱不想去，他就把她的宝贝小山神吃掉。濯樱用虔诚为他驱赶厄运，奉远诚愿赌一赌这情意的份量，够不够抵消她的防备？

　　五日的准备时间太少，濯樱和吴氏有千百件事要认真计较，晚上回来的也晚。

　　她进屋时见奉远诚坐在桌边，准备了汤羹和点心，笑笑道：“我刚才和娘一起吃过橘糕，不能再吃了。”

　　奉远诚道：“没有关系，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濯樱预感到他要说的话，没有马上坐下，先去拜过山神再换双软鞋，让心里涌起的紧张慢慢淡下去，才与他面面相对。

　　奉远诚道：“我想问你几句话。”

　　濯樱点点头。

　　奉远诚道：“我们，有没有渐行渐远？”

　　濯樱摇摇头。

　　奉远诚道：“那么，我们有没有变得互相厌恶？”

　　濯樱再摇摇头。

　　奉远诚道：“我愿意一生只对你一个人好，绝不纳妾。请你信任我，不要轻易否定这样做的价值，轻易放弃。”

　　濯樱心跳烈烈，却无法开口说好。

　　她曾随口告诉他：两个人会渐行渐远，互相厌恶，男子多想纳妾而女子满心不平。这样的情爱根本不值得奋不顾身。这些话虽然有它的道理，她当时的态度却过分偏执，濯樱也很清楚，更觉得过意不去。

　　奉远诚道：“阿樱，一起去京都好吗？”

　　濯樱在他期望的目光中积攒了很久的勇气，才毅然道：“好。”

　　如果问濯樱京都像什么？

　　她可能回答：京都是只百宝匣子。四方围城围着让人炫目的繁华世界，看着使人心怀大开，置身其中就会忘记自己从何而来？

　　奉远诚和濯樱抵达京都的那天，同文馆派出两人去东镇门接他们，其中一个是和奉远诚平级的议郎，另一个是才入馆的年轻学士。

　　濯樱从车窗边窥视他们在路旁行礼寒暄，一样考究雅饰的衣着，一样清儒斯文的举止，而奉远诚更耀目不俗。濯樱油然而生一种感慨：南屏的牧草生意对别人是种富饶，却是埋没他的尘沙。

　　和奉远诚站在一起的议郎，是曾与他关系亲近的朋友，久别重逢自然有很多事情可以谈。顾及到在车里等待的濯樱，奉远诚很快结束了话题，和他们约好改日再会。

　　送走同僚，奉远诚回到车上，吩咐车夫进城。他眼里闪闪发光，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濯樱看在眼里，也觉得很高兴。

　　按照在路中商量好的，奉远诚和濯樱住进一家离同文馆不远的客栈，先按规矩办好复职的事，再找一座合适的宅院安家。

　　奉远诚以前独自在京都时，为了方便办公，一直住在同文馆内的公房里。现在家眷众多，就不合适了。

　　忙忙乱乱地歇过一夜后，奉远诚一早去了同文馆，濯樱让染松做向导，领她和阿平出去走走看看。

　　染松让店家雇来轿子，十分高兴地带他家夫人去逛九城。

　　所谓九城？是将京都按照民，政，文，市…等不同功用划成九块，加上正北的大皇城正好十全十美。

　　别的不说，濯樱头一个想看的地方：是奉远诚日思夜想的同文馆。

　　轿子停在同文馆对街的路边，濯樱见同文馆十几丈的白墙上叠着亮灿灿的曜黑琉璃瓦，像数不清书脊，门外台阶下的两只石狮也是文绉绉的形态，爪细身长，和她的夫君一样。

　　“夫人，你笑什么？”阿平好奇地问。

　　濯樱道：“我笑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轿子再启程，濯樱对染松道：“让轿夫就在附近随便地走，横竖四五条街巷以内，已经走过的地方就不要走了。”

　　染松这样吩咐轿夫，心里却很纳闷。他想詹州虽然不能和京都比，却也不差繁华。夫人是见过世面的人，并不稀罕到处瞧热闹，可在同文馆附近横着竖着走是什么意思呢？

　　理由其实简单，濯樱想在附近买座宅院，方便奉远诚去同文馆上值。

　　转了整个上午加半个下午，濯樱选定同文馆西南边的寇子巷。那里树木茂盛，地界开阔，到处井然有致，奉远诚一定也会满意。

　　回到客栈楼上，濯樱发现奉远诚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桌边看一些公文，样子却不安心，好像终于把她盼回来似的笑道：“你们去哪儿了？玩得高兴吗？”

　　“去看了一对会写书的石狮子。”

　　濯樱故意戏弄他，洗干净手脸后想去里面换衣裳，却被奉远诚牵住一根裙边的饰带，不能脱身了。

　　奉远诚柔声问：“夫人累不累？”

　　她停下，柔媚地看过去，“怎么了？”

　　他抬起头道：“我今天很早就回来了，一直坐在这里想：该带你去哪里看看？”

　　濯樱道：“已经想好了？”

　　她柔目看着他不同往日的体面：议郎佩戴的濡红玉冠，款式简单的官服上绣着深浅套色的麒麟，垂在衣带上的鱼符庄重威严。濯樱为他骄傲。

　　“算了，你一定累了，去平度楼看落日或坐夜船赏灯这些事，以后有得是机会。”他握着她的手团在一起道：“说说看，你今天做了什么？”

　　濯樱笑着小声道：“我去了同文馆，后来在附近转了转，中午和染松，阿平一起吃了煎包，米丸子汤。”

　　“不错，只是简单的事，为何那么久才回来？”

　　濯樱道：“我还去看了宅院。”

　　奉远诚道：“原来是这样，住在客栈里确实不够方便，应该尽早安顿下来。如果不是皇上急召，可以先派人来把事情都安排好，一刻不停地赶到这里，还要操心许多事情，夫人辛苦了，是我不懂体谅你的心情。这样看，在想着落日，游船的我真是傻。”

　　濯樱微微一笑道：“阿诚，我觉得寇子巷那里很好，你找个熟悉的人去问问看。”

　　第二天，奉远诚令同文馆的差人去向掮客打听宅院的事，很顺利地在濯樱中意的寇子巷附近定下一户八房两进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