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短篇集》未祉

27、【五伏】蹚过我 3

　　两小时后，纯黑的Zagato穿过光辉的CBD和寂静的原野，稳稳停在家门口。伏黑惠不太懂车，只晓得这辆是五条悟的最爱，流线车身在夜色魅影般轻巧，引擎低沉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看起来就是难以驾驭的类型，但却在五条悟的手里乖巧。
　　这样一辆随便停在哪里都会引来围观、惊呼、和拍照的车，代表着所有艳羡的集合、奢侈的象征，却在车头放了两只小狗的塑像，一黑一白，亲密地贴在一块，可爱到和整辆车的风格对比鲜明。
　　而且制作还有些粗糙——毕竟那是惠亲手做的。

　　惠在十一岁时术式觉醒，获得了两只玉犬。起初他有些怕它们，毕竟站起来比自己都高，后来很快互相赢得了信任和喜爱，从此它们就成了孩子孤独世界里最忠实的朋友。
　　这对小玩意是他在学校的手工课上捏的，老师夸赞他做得可爱，说下一次宠物活动日可以带它们来玩，自己傻傻地回答它们现在就在自己身旁、老师看不见吗，然后周围赞赏的目光纷纷成了惊惧。
　　从那个时候起，惠就已经模糊地懂得自己与普通人的世界有无法跨越的鸿沟。

　　塑像和所有孩子的玩具一样，很快就弄丢了，直到五条悟买了这辆。
　　惠仍然记得他购车时兴奋的模样，毕竟五条悟很少会对什么物质上的东西产生如此兴趣。五条家主邀请他参与初驾，启动之前变戏法似的掏出它们，稳稳当当摆在车头，满意地评价道：“这才是剪彩的最后一步。”
　　年代已久，塑像老旧得出现裂痕，色彩更是早就褪到看不清，形状充满儿童独有的幼稚和简单，是放在街边小摊上免费送都不一定会有人要的水平。
　　但五条悟却把它们作为唯一的装饰品放在这辆价格后面跟着的零数也数不清的车上。

　　怎么看都不匹配，伏黑惠很多次羞耻地想扔掉，每一次都被拒绝了。
　　为什么要爱惜这样一对粗糙的小东西呢？是为了怀念一下过去吗？
　　惠至今也搞不懂，反正五条悟的心思一直很难懂。

　　临下车时伏黑惠又看了一眼它们，小脑袋上比其他地方要光滑，大概是车主时不时会摸一摸的缘故。
　　也许改天有时间……再做一对精致一点的吧。

　　临近发情期的时候他们会住在这里，离城市很远，隐蔽而安全，就是设施有待完善，车库不在地下，反而离房子有段距离。
　　现在伏黑惠跟在五条悟身后，低头看见枣红色的地砖已经潮湿，处处昭示着雨水即将到来。
　　今晚没有星月，路灯把年长者的影子拉长，正好拖曳到他的脚面。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五条悟在前面走，不快不慢，并不刻意，有时候还会停下来等他；可他在后面要用上十二分的气力拼命地追。
　　累的时候也自暴自弃地想过干脆什么都不要了，世人皆需苍天之瞳垂怜，那双蓝色眸子哪里再容得下俗世的情爱？然而下一秒又会奋力赶上落下的进度。
　　他不想被他甩开太远，至少不能是视野以外的地方。

　　打心底不觉得自己的小心思有见光的那天，又担心受怕哪天五条悟忽然找到命定之人，就这么在期待和犹疑中翻来覆去——这些年他被希望和失望反复撕扯，受虐似的习惯、甚至依恋上这种状态。
　　那就让他永远沉溺其中。

　　*
　　嵌合暗翳庭在一年前正式完成，十种影法术已经与他合为一体，年轻的准特级已经到了让四周咒灵闻风丧胆的地步，可伏黑惠还是有个小毛病，会把自己的技能用在毫无用处的事情上。
　　比如眼下，他稍稍加快了脚步，和五条悟错位并肩，右手的影子和悟左手的重叠，看起来就好像……
　　就像在牵手一样。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五条悟完全没有征兆地转过身，把惠吓了一跳，连忙背起手。
　　悟狐疑地瞧着他：“在做什么？”
　　他转过来得太快，惠只来得及收起手，还没藏好表情，瞪大的眼睛写满了讶异，甚至背着手，就好像几岁的小孩子飞快地摇头说我没撒谎，神色比直接承认错误还要鲜明。
　　小孩果然否认：“什么都没有。”
　　大人心知肚明：“真的？”
　　“……”小孩下意识地咽口水，“我要是做什么，你会发现不了？”

　　六眼的侦查范围究竟有多广，刚才的动作能否被囊括，伏黑惠一概不知，只能硬着头皮祈求神明保佑，千万不要被发现这份低廉无用的心思。

　　师长从墨镜后面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惠挣扎着不敢看、又不得不假装坦荡地看向那双能洞悉一切的蓝眼睛。
　　好在拉锯战没有持续太久，五条悟仁慈地放过他，并未进一步追问，而是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上面有问过我，要不要为你挑选合适的对象。”五条悟顿了顿，补充道，“既然你自己没有心仪的。”

　　同样的用词将惠拉回一小时前众目睽睽的境地，那时他还算游刃有余，面不改色挡回去。可现在开启潘多拉匣子的是这个人。
　　竟然是这个人。

　　作为咒术师里稀少的Omega，又是屈指可数的准特级，伏黑惠的确越来越受到高层的关注。摆脱禅院家的束缚不是最后一步，也不是唯一一步，上面想为他挑选业内顶尖的Alpha，将他稳定地拴在这个行当里，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还知道上面同样想为五条悟挑选合适的Omega，后者的强大为他们所用又被他们忌惮，希望用世俗的纽带来掣肘——
　　都可以理解，全都可以理解。

　　事实上，对伏黑惠而言，只要不是五条悟，那么那个Alpha是谁，其实都无所谓。
　　只不过他还贪心地想名正言顺地在老师近旁多留一段时间。所以他轻描淡写：“等等吧，老师，请再帮我挡一挡，等我找到动心的那个人。”
　　五条悟没有立刻答应，观察似的静默了一会儿，半晌问道：“这里没有别人，在我面前可以讲实话，惠果真没有心上人？”
　　惠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量，支撑着面不改色说道：“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他其实很想说有，看看老师会是怎样的反应；但他恐于看见他的平静，还不如说谎来得轻便。
　　不过，他倒是从未考虑过直接向五条悟坦言。

　　悟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打开门，率先走进去。
　　进了这里，即将发生的一切就都是定数了。他们又要温习一遍纠缠不清的关系，前监护人和被养大的孩子，老师和学生，上级和下级，介于亲友之间的纽带，出任务时并肩作战的同伴……还有单身的Alpha和单身的Omega。
　　尽管它们什么都不能代表。

　　惠给自己预先做了心理建设，深呼吸，也踏过门槛。蜿蜒一路的灯光在他身后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