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狼》李小乔

47、失去

　　一个星期的时间，郭老没有再安排大家做高强度的训练了，每天练一下对抗，活动活动筋骨就行了。

　　栗策在这一个星期里，没有跟着国家队一起，他回了一趟国，爷爷病倒了。

　　栗策赶回家的时候，爷爷已经住进乡卫生所了，欢哥送过来的。

　　“小策，真是对不起啊，我来看爷爷的时候他已经都很严重了。我媳妇怀孕了，我这好长时间没来……”欢哥特别懊恼，他以前答应过栗策每个礼拜都会来帮他看看爷爷，特别是爷爷摔了之后，可是这段日子他忙着家里的事情，竟是一个月都没过来。

　　“没事的，欢哥。”栗策看着打着点滴，已经睡着了的爷爷，跟欢哥说，“没事儿。”

　　他一直都在说着没事儿，不知道是宽慰别人，还是在宽慰自己。

　　欢哥走后，栗策就一直坐在爷爷的病床前。突发脑梗，送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在能不能醒，醒过来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医生说爷爷年纪大了，也不再适合做手术，只能靠着液体维持，但最后能是什么样子，或者能维持几天，说不准。

　　栗策就那么坐着，中间护士来给爷爷测了血压心跳，告诉他还有一瓶药，如果病人醒了就去叫她。

　　栗策点着头，他跟医生聊过，爷爷醒过来的几率并不大了。即使醒过来，可能也就是这一两天，拖时间而已，而且脑梗压迫脑神经，他也不太能清楚的记得他是谁。

　　脸上有温热的湿度，栗策反手胡乱擦了把脸，去门口给郭老回了个电话。

　　“嗯，我最后一天赶回去。”栗策靠着墙，垂着头，低声说着，“应该就是这两天了……”

　　唐乐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到病房门口的时候，里头没有关灯，栗策还那么坐在床边上，握着爷爷的手，低着头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乐轻轻的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将门关上 走过去。

　　爷爷的脸色很不好看，面色发青，嘴边的腮帮子都凹进去了，显得颧骨很高，可是即便是这样，他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也不会让人觉得害怕，他还是那个和蔼可亲的，微笑着叫他乐乐的小老头。

　　唐乐鼻子发酸，他从身后将栗策抱住，想要给他一些力量，也想从他身上得到些许的温暖。

　　爷爷再也不能笑着跟他们说话了，再也没法给他们俩做好吃的大猪蹄子，更没办法变着花样的给唐乐做那些小东西。爷爷甚至，没办法再叫他一声“乐乐。”

　　栗策握住唐乐的手，感受到来自身后爱人的温暖，他的心仿佛要定下来一些。“到了？”

　　“嗯。”唐乐吸了吸鼻子，坐到栗策身边。“还没醒吗？”

　　“没有。”栗策扯了扯嘴角，奈何根本扯不出一个微笑。索性也就罢了。一接到欢哥电话，栗策就给唐乐发了微信。人生中所有发生的事情，他们都要一起面对。这是两个人说好了的，他们是彼此的唯一和第一。所以栗策没有瞒他，但他也告诉唐乐，如果有比赛和演出，就不必回来了，他会随时告诉他爷爷的情况。

　　可是唐乐还是回来了。

　　他不可能不回来的。

　　爷爷是栗策唯一的亲人了，这么些年，唐乐早就把爷爷当成自己的爷爷，他怎么会不回来呢。那也是他的爷爷啊。那么疼他的爷爷。

　　两个孩子陪了一整晚，第二天医生来看过，让栗策注意今天老人会不会醒，说是用了药应该会醒一阵子，但是也得看他能不能熬得下去。

　　欢哥也来了，给栗策和唐乐拿了早饭来，也让他们回家去洗个澡，换个衣服。“都在这儿守着也没用。”

　　栗策不肯，唐乐自然也不会走。“欢哥你别管了，爷爷没醒，策哥也不会想走。一会儿我倒盆热水让他去洗手间随便擦擦就行。”

　　欢哥拗不过，只得作罢。他又陪着坐了一会儿。才被家里人催着回去了。

　　“策哥，你在跟欢哥生气吗？”唐乐把欢哥带来的早饭递给栗策，栗策才接过去吃。

　　“没有。”栗策眨了眨眼，他只是不想说话，也不想动。他就想这么看着爷爷，多看一眼，再多一眼。

　　再多一眼。

　　栗策吃了一个馒头，喝了粥，起身去打热水来给爷爷擦身子。

　　唐乐把碗筷收拾了，垃圾拎出去扔了，帮着栗策给爷爷脱衣服，拧毛巾。

　　“我不怪任何人。”栗策一边给爷爷擦脖子，手臂，胸前，肚子，一边跟唐乐说话。“没有人有义务照顾他。这是我的责任。是我自己没有做好。”

　　“策哥。”唐乐把爷爷的衣服穿上，盖好被子，他想劝栗策，可是栗策显然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去倒水，然后又坐到病床前，给爷爷抹了抹头发。

　　“策哥，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唐乐坐在他身边，他太知道栗策会怎么钻牛角尖了，他总是要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总觉得是他没做好，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知道。”栗策看着唐乐，他终于还是扯着嘴角笑了笑，抬手擦了擦唐乐眼角。“我知道的。”
　　他知道的，他只是觉得如果当初他没有去打球，没有离开这里，或许爷爷能得到更好的照顾，能多活两年。至少能看着他拿个金牌，拿世界冠军吧。

　　他最想见到的，就是栗策能给他拿一枚金牌回来，可是，他看不到了啊！

　　栗策红着眼眶，“乐乐，我只是……我就是……就是想，”栗策哽咽着，说不下去，他的手滑落到唐乐的肩膀，他就那么扶着他的肩膀，垂着头，泣不成声，“我就是……想他……再看我一眼……再喊我一声……”

　　再看我一眼，再喊喊我，哪怕再打我一次，骂我一句呢！

　　“策哥……”唐乐揉着栗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肩膀，“哭吧。”
　　哭出来，发泄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也许是将憋闷了两天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也许是真的累了，栗策哭过之后在陪护椅上睡了一会儿。

　　直到唐乐把他摇醒，“策哥，爷爷醒了。”

　　栗策从陪护椅上立马蹿了起来，趴到病床边上，握着爷爷的手。唐乐去喊医生，栗策就那么看着爷爷，他的眼睛混沌的，没有焦距，栗策喊他，“爷爷。”

　　仿佛是听到栗策的声音，爷爷的眼睛慢慢转了过来，逐渐清明起来，他张了张嘴，舌尖打颤，青紫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栗策忍着眼泪，紧紧握着爷爷的手，“老头，臭小子在这里呢。你要好起来。”

　　爷爷眨了眨眼睛，看着栗策，又看了看他身边，再望向他。

　　爷爷在找人。
　　他在找唐乐。
　　“乐乐！”栗策看着爷爷，大声喊着，“乐乐！ 唐乐！”
　　“来了。”唐乐从门外头跑进来，俯下身去看着爷爷，“爷爷，我是唐乐。爷爷。”

　　唐乐看着爷爷，眼眶红着，他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到床上。

　　爷爷嘴里“啊啊”的，抬了抬手，他看着唐乐，要去够他 。

　　唐乐牵着爷爷的手，“爷爷，我在这儿。”

　　爷爷费力的点了点头，然后把栗策的手放到唐乐的手背上，他把两个孩子的手叠在一起，然后轻轻的拍了拍栗策的手背。“嗯……啊……”

　　他的舌头在嘴里打着转，说了几个字，却完全清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这个时候，栗策不用听清楚，也能知道爷爷的意思。他哽着嗓子，看着爷爷，“放心，我会对他好的。不会欺负他。”

　　爷爷咧了咧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然后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他搭在栗策手上的手也轻轻的垂落了下来……

　　“爷爷……”栗策看着他，趴到他身上，“爷爷……”

　　唐乐满脸都是泪痕，巨大的悲伤让他透不过气。

　　他的策哥，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了，他只剩下唐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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