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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李家郎君本是守株待兔,坐等着金玉瑶这个娇娇怯怯的美人投入他的怀抱,顺带吃一回绝户,垂手笑纳金家几代辛苦积攒下来的丰厚家财。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眼中的娇软美人竟是如此的生猛,险些没把他的牙给磕掉。

      李家郎君刚刚被区区一女子狠揍了一顿,好生吃了一回苦头,本就既羞且恼。
      而如今刘金丫没轻没重地在他身上摸索,触到了他的痛处,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他重重一推,厉声叱骂:“蠢妇,你没见我伤着吗?这么用力,你是嫌我骨头没断吗?”

      刘金丫被推得跌倒在地,本就生疼的膝盖再次重重地磕在地上,却毫不在意。
      她反而跪在地上,膝行上前,再次柔顺地依到了李家郎君身边:“夫君,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刘金丫口中温言,软语不断,李家郎君却一直横眉竖眼,不依不饶,似乎要将从金玉瑶身上吃到的苦头,受到的气,一一发泄到刘金丫身上。
      刘金丫却自始至终都一派柔顺,仿佛一尊只会嘘暖问寒的贤良木偶。

      曾经的刘金丫,在温柔和顺的表象下,有着属于自己的骄矜。
      而眼前的刘金丫,仿佛早已被人抽去了脊梁,成了一滩任人搓圆捏扁的烂泥。

      金玉瑶做梦都没有想到会看到这般场景。
      刘姐姐被李家磋磨至此,不应该恨毒了李家人吗,怎还对李家郎君如此关切?

      这一幕,活生生地向她演绎了一把什么叫做奴颜婢膝。
      这简直比刘金丫婚前婚后的外貌反差,还要更加可怖上三分。

      金玉瑶上前两步,站在这对夫妻的不远处。
      她按住刘金丫的肩头,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道:“刘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呀!”

      金玉瑶明显感觉到手下骨头架子一般的身体微微一颤。

      而后,刘金丫回过头,用枯瘦的手指,扯住金玉瑶的衣摆。
      她的脸上挤出几分难看的笑容,问道:“瑶儿妹妹,你还问我怎么了,我还要问你呢!你怎能这般对咱们夫君?”

      咱们夫君?
      金玉瑶整个人手足无措,脑中嗡嗡作响,几乎要失去思考的能力。

      她不知道刘金丫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刘金丫是被李家人折磨过度,发了癔症?

      不妙的预感,几乎已经化为了实质。
      心中的抗拒,几乎要透体而出。

      金玉瑶鬼使神差般地看向门口的严隽直。
      严隽直依旧站在门口,眼神淡淡地看向屋内,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一切。

      不,这不可能!
      金玉瑶垂死挣扎,继续嘴硬地问道,“刘姐姐,你女儿呢?咱们可得快点把她找出来。”

      然而,金玉瑶想要看到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与此相反,刘金丫扯出金玉瑶衣摆的手愈发用力,蜡黄的脸上升腾起了几丝不自然的血色,嘴角也艰难地扯出了一丝笑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尤为诡异。
      “那赔钱货可不重要。瑶儿妹妹,来,快给咱们夫君赔个礼。你要记住,好女子得要以夫为天,可不能惹夫君生气,更不能和夫君动手。”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轰”的一声。
      金玉瑶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衣摆却依旧被刘金丫牢牢地扯住。

      “刘姐姐,你……你……”
      金玉瑶声音破碎,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而这时,刘金丫不知从哪里借来了勇气,提高了声音,厉声质问:“瑶儿妹妹,在河边的时候,咱们不是说好的吗,你不是愿意当我的妹妹吗?你小时候,我可是经常照顾你的。你对我说话,可不能不作数!”
      在如此高的音调之下,她本就沙哑的声音,像是一柄钝刀,极速地划过砺石。

      在这种声音的笼罩下,金玉瑶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迅速缩成了一团。
      喉咙上像是凭空出现了一只手,一点一点地用力,一寸一寸地收紧,让她喘不过气来。

      “刘姐姐,你是怎么了?”
      金玉瑶的声音中,染上了几不可察的哭腔:“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此时的金玉瑶,像是一只不想面对现实的幼鸟,使劲地将头往窝里埋。

      *

      站在门口的严隽直静静地看着门内发生的一切。
      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阻止些什么,最后又放了下来。

      暖房里的花儿,日子虽然过得安逸,但却终是脆弱。
      她的父母说得对,金家姑娘是该涨涨教训了。

      金家与他非亲非故,如果不是他娘硬要他过来,他不想过多地掺和进别人家的家事里。
      按照目前的状况,他只需在一旁看着,以防不测,就够了。

      然而,看着看着,严隽直的思维,悠悠地不知飘向了何处。

      这世间之事,岂能尽如人意?
      不论何时何地,多余的善心,真是个麻烦。

      *

      屋内,闹剧仍在上演,愈演愈烈。

      “瑶儿妹妹,你是在说什么胡话?”
      金玉瑶娇娇柔柔脸上尽是彷徨不安,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我知道你是我的干姐姐,没有其它意思!”

      这副样子,既有少女的娇憨,又有妙龄女子的娇软动人。
      这一幕,看在刘金丫眼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刘金丫轻轻咬了咬唇,戳破了金玉瑶的最后一层侥幸。
      她轻轻抚过自己瘦得几乎要凹下去的肚皮,声音凄婉:“金妹妹,不论如何,姐姐都是喜欢你的。姐姐跟你说句实话,我生女儿的时候,已经伤了身子,现在连行房都不能了,更不用提生育了。只要妹妹你过了门,我会把你当亲妹妹一样,对你好的。”

      金玉瑶整个人僵住,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说来说去,刘金丫是想自己上李家,给李家郎君当妾。

      李家郎君,何德何能!
      凭他,也配?

      渐渐的,脸上的彷徨无措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

      没有怒火中烧,金玉瑶不知怎的,心中一派平静。
      她冷下脸,退后两步,将衣摆从刘金丫手中扯出。
      “刘姐姐,我看你是昏了头了。看在以往多年交情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就当刚刚的事情没发生过。”

      刘金丫呆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

      她的手指干枯细瘦,难看的指节凹凹凸凸,像是树干上粗糙丑陋的瘤子,根本看不出昔日里那十指尖尖的样子。
      金玉瑶娇美动人的样子就在眼前,更显残忍。

      昔日里,她刘金丫也算个丰盈漂亮的姑娘啊!
      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这一定是她自己造的孽,怨不得别人。

      “瑶儿妹妹,算姐姐求你了。”
      刘金丫突然再次笑了,一边笑着,大颗大颗浑浊的泪水一边直直地往下落:“只要你愿意进咱们李家的门,你就算是要我这正室的位置,尽管拿去便是。只要你能帮咱们李家生个大胖小子,延续李家香火,你要我怎么样我都愿意。”

      刘金丫下半身跪着,上半身匍匐在地,细瘦的身子,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状态。
      她那干枯如柴火棍的手,在地上死命扒拉着,想要再次抓住金玉瑶的衣摆。

      “瑶儿妹妹,金妹妹,金姑娘,金小姐!算我求你了……”
      刘金丫声音凄厉地哀求着金玉瑶。

      淡淡的悲哀在心头翻涌,金玉瑶垂下眸子,再次打量起了眼前这一切。

      她看看刘金丫。
      眼看刘金丫形容枯槁,身姿扭曲,涕泗横流,好不可怜。

      她又看看李家郎君。
      只见他窝在墙角,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上演的这出大戏,偶尔偷瞄向她的眼光中,泛着贪婪与垂涎。

      金玉瑶缓慢下蹲,定定地对上刘金丫的眼睛。
      “刘姐姐,去官家太太的绣坊做工,不好吗?你们母女二人自食其力,不好吗?”

      刘金丫整个人绷紧,呈现出一种抗拒的姿态,奋力摇头:“我不想,我不去。我已经嫁来了李家,如今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

      “为什么?明明李家这样苛待于你,你愿意依旧执意留在李家,甘之如饴?”

      “因为,这一切是我活该,”刘金丫的眼中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癫狂,“是我没用,没能力将夫君伺候好;是我没用,没能给李家生下一个大胖小子;是我没用,不过是生个赔钱货,就坏了身子……”
      “我是个罪人。都是我没用,是我对不起夫君,对不起婆婆,对不起李家!”

      金玉瑶看着刘金丫这幅疯魔的样子,愣在原地。
      昔日刘金丫未出阁时那那温柔懂礼的模样,逐渐与眼前疯狂的样子相重叠。
      或许还有更多,曾经温柔似水,出阁后却变得面目可憎的胡姐姐,曾经温柔可亲的楚姐姐……

      一股淡淡的凉意,在金玉瑶的背后弥漫开来,却又好似钢针一般,一根根一寸寸地扎进金玉瑶的皮肉。
      寒意,顺着这一切,慢慢渗进了金玉瑶的心头。

      金玉瑶缓缓站起身来,余光不小心瞄到了严隽直。
      严隽直依旧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上演的这出闹剧。

      他的身姿笔挺,如松如柏,置身事外。
      他的眼眸依旧如寒潭一般,仿佛能看破世间一切魔障。

      原来,他是对的,是她执迷不悟。

      金玉瑶说不清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感觉?
      无奈、痛心、羞愧……种种感觉交织在一起,最后变成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无力感,席卷了金玉瑶全身。
      她忙活来忙活去,为刘金丫考虑了那么多,布置了那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进入屋内,拉住金玉瑶的手。
      她的头很大,身子很小,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双眼睛,又大又亮。

      那小人儿轻轻扯动金玉瑶的衣摆,怯怯问道:“姨姨,只要我摁了手印,我就能离开家里,外出赚铜子儿吗?”

      *

      金玉瑶在李家陷入了僵局,佟丝雨更是不遑多让。
      今天一早,她收到消息听说自家母亲病了,便立即动身,心急如焚地赶回家。

      没想到,她母亲的面没见着,反而先被关了禁闭。
      佟家唯一的小丫鬟端了个托盘,托盘上放了些饭菜。

      这饭菜口味清淡,分量小巧,一看就能品出其中那扑面而来的阳春白雪气息,与金家那大鱼大肉,下里巴人的做派完全不同。

      小丫鬟已经送了好几回饭菜,可佟丝雨却未动一筷子。
      她现在已经急得头上冒汗,嘴里规劝连连:“小姐,你就别和老爷、太太怄气了,老爷太太也是为您好,您赶紧吃点吧,切莫伤了身子!”

      佟丝雨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背对着小丫鬟,语气冷淡:“我娘到底怎么了?“

      “太太病了,正在床上养病呢。小姐,您早日看去,再去看太太吧!“

      佟丝雨不信,冷笑道:“事到如今,你们还骗我!他们既然能关我,我也能不吃饭。看谁耗得过谁吧!”

      小丫鬟还能怎么办?
      她只能哭丧了一张脸,退了出去。

      *

      不久之后,管齐板着脸,背着手,缓步入内。
      他一面踱步,一面沉声说教:“是为父平日里对你太过骄纵,疏于管教,才让你养成了这幅无法无天的性子,金家那种腌臜的屠户人家,你竟也说去就去。你就不怕你的未来婆家因此看低了你?”

      佟丝雨垂着眼帘,对管齐的话不予置评。
      自从知道了自家父亲在外面的脏事以后,佟丝雨便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

      管齐对此不以为意,只扯出了一抹笑容,继续道:“这两天,为父打探出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小秦秀才竟是候府血脉,待来日他高中进士,认祖归宗,他日定是贵不可言。”

      佟丝雨又是一声冷笑:“那些不过是市井流言,爹爹你还当真了?”

      “如果说,这不仅是市井流言呢!”管齐看着窗外简陋的庭院,胸腔里有豪情鼓动,“为父经过多方打探,确定这消息是千真万确无疑的。我的儿,你日后便是侯府夫人了。”

      “侯府夫人?”佟丝雨直直地看向管齐,语气讥诮,“只怕到时候秦家看不上女儿这等小商小户出身的女子,想要我自贬为妾。”
      “再说了,就算小秦秀才是候府血脉,也只不过是个庶出,也算不上高贵。”

      “那又何妨。”管齐走到佟丝雨面前。

      他打量着这个自己从未正眼看过的女儿,心中颇为满意。
      一发现秦家母子的身份,以往佟丝雨的缺点,便通通都成了优点。

      佟丝雨的相貌秀丽雅致,正是文人墨客喜欢的那一款,一看便是个贤良女子。
      更重要的是,佟丝雨不是那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柔顺女子,有自己的想法。

      三从四德的贤良女子,虽然省心,但一嫁进夫家,一颗心便也跟着嫁了进去,再不将娘家放在第一位了。
      而佟丝雨这般有主见的女子,只需运作得当,便能让她在高嫁之后,依旧念着娘家,为娘家做事,为他所用。

      想到这里,管齐整个人是前所未有的舒泰。
      他沉下心,一本正经地开口道:“丝雨,爹爹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人,有些事便与你直说了。人人都说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那你可知古往今来,有多少大人物,都是官宦人家的庶出子弟;又有多少大人物,是寒门的嫡出?”

      佟丝雨虽然此刻对管齐厌恶至极,可听到他的话,还是怔愣了片刻。

      她只不过是小商小户之女,又不是个好高骛远,爱做春秋大梦的,平时目之所及,也只不过是三瓜两枣的争执。
      在这般环境下长大的佟丝雨,哪里会去想什么嫡庶,会去历数什么朝堂风流人物?

      管齐见状,颇为满意。
      他继续道:“丝雨,官场上的事情,你可能不甚了解。那么,爹爹说得再明显一点,农门小户的正妻,与宫里的贵妃,你选择当哪个?”

      佟丝雨微微出神,心里立刻有了答案。
      那还用问吗?自然是选择当贵妃。

      一到灾年,多少农门小户典妻卖女。
      而当贵妃,则是一件光耀门楣,甚至连出生的州府都跟着沾光的天大好事!

      “你是我的女儿,爹爹知道你心中的答案。”管齐步步紧逼,“但是,丝雨,你要知道,宫里的贵妃再怎么风光,再怎么金尊玉贵,她,依旧是妾,是富人妾。”

      “朝堂是男子的战场,那么陛下的后宫与大人们的后宅就是女子的战场。两者看似不同,可追求的东西只有一个……”
      说到这里,管齐笑了笑,摘下大拇指上那能开启佟家库房门的玉扳指,轻轻放在桌上。
      “那便是——权力。”

      听到这话,佟丝雨双眼发直。
      结合其金良给她提个建议,一扇崭新的大门在她面前彻底打开。

      “丝雨,爹爹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与其他女子不一样。”
      “权力是个好东西。爹爹也不希望你像普通女子一般,拘泥于无用的情情爱爱、嫡庶名分,庸庸碌碌地在柴米油盐中迷失自己,失去能够追寻权力的机会。”

      佟丝雨看着桌上的玉扳指。
      这是佟家祖传之物,玉质一般,稍显浑浊,但在这小小的梁县里,依旧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佟丝雨鬼使神差般地拿起这枚玉扳指。
      一触碰到就枚玉扳指,她便感受到了管齐残留在其中的淡淡体温。

      不只是体温,这更是父亲的权威,佟家掌权者的权威。
      对于之前的佟丝雨来说,父亲的权威就像高高的山峰,无法越过,无法企及。

      如果,她成了侯府里的夫人,最好再生个儿子傍身,那么她就不用怕了。
      甚至,她可以将自己这看似不可扳倒的父亲搓圆捏扁,让他和他那外室、外室子付出代价。

      如果可以,她甚至能庇护玉瑶。
      一旦玉瑶未来的夫君对玉瑶不好,苛待于她,她也能帮玉瑶出头。

      心里这样想着,佟丝雨却丝毫不表露出来。
      她收敛起眼中的异色,郑重地将玉扳指放在桌上,问道:“我娘呢?”

      “你娘病了,正在养病,现在不方便见你。”

      “我要见我娘!”佟丝雨突然抬头,梗着脖子,眼神坚定。

      管齐见状,见好就收,稍作退让:“你娘被你气病了,现在正缠绵病榻,你到了她面前,可万不能再说胡话气她了。”

      “那是自然。”
      目的达成,佟丝雨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淡淡道:“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自然得替她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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