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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体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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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见过夕阳吗?”
      “人生最后半年的夕阳……”
      帝都第二医院九楼病房的电视里孜孜不倦播放着让人潸然泪下的泡沫剧。
      那狗血的台词,烂俗的剧情,让人看了直打哈欠。   
      ——假如,你剩下的日子,只有半年,你会怎么过?
      拿到诊断报告单的朝夕看了眼上面的名字,紧接着来来回回又看了好几遍,一直盯到九号诊室外头的机械声叫下一位病人进来看病。
      她默默把诊断报告单和病历卡放进自己新买的香芋紫包包里,走路姿态像极了一个失业人士躬着腰,低着头,脸色苍白且颓地出了医院。
      坐上公交,她全程整个人靠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目光更是空洞至极。
      的确,报告单上是自己的名字——“朝夕”。
      万年太长,只争朝夕的……“朝夕”。
      可是,自己像是被这个世界的掌控者开了一个玩笑,一夜之间,她成了个最多只能活半年的“朝夕”。朝不保夕的朝夕。呵。   
      原本只是一年两次的惯例体检,谁能想到,居然——
      居然……
      眼下,再多的狗血吐槽都如烟尘一样被不远处飞驰的轻轨狠狠地甩在了后面。
      留在朝夕心里的,只有一个沉重的声音:“虽然但是,还是早点做好准备,要么该吃吃该喝喝放弃治疗,要么就在医院度个半年的假,这三天尽快做决定吧。”
      戴口罩的医生是个二三十岁的男子,声音听着分明让人觉得他很年轻,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是老练冷漠得让人感到心碎。
      “什么?”
      “你说什么病?”背景音是集市里特有的极为吵闹的喧嚣。
      “那病得花多少钱?”
      “喂,喂……”
      “叔叔,我……”
      “嘟——嘟——”
      电话那头的忙音,让电话这头的朝夕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本次公交车的终点站已到达,感谢您的乘坐,下次旅程再会。”
      直到公交车上机械又有礼貌的女声响起,朝夕这才堪堪放下早已黑了屏幕的手机。
      “小姐,你下不下车?车门要锁了。”公交司机转头,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催促道。
      “哦。好。”朝夕张了张口,只觉得喉间一阵干涩。
      此时此刻,连多说一句话都显得苍白无力了吗?
      被爸妈抛弃,现在,被叔叔也抛弃了,眼下,小区302的房东正抱着臂靠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等着身为租客的自己。
      “小夕,下个月房租就要到期了。还续不续了?”
      朝夕看了看手机日历上的号码,离下月十五号还有二十二天。
      她又看了看自己可怜的存款余额,苦笑。   
      “给个准话。这孩子,别拉着个苦瓜脸。”房东不耐烦催促道。
      看着房东这样的态度,朝夕捏紧了手机,心一横,索性摇了摇头。
      “夕夕啊,别怪叔不给力啊,你爸妈去世前留下的钱就这些,真的,你读完大学以后就剩这些了,别随便霍霍了,这些钱你要上医院治呢还是做什么,叔也管不着了。以后咱俩就这样了,能不联系就甭联系了,挂了。”
      看了看手机新到账的接近六位数出头的款项,朝夕眼眶一热。
      难得看见自家叔这么大手笔,自己读高中上大学每次要从叔那里拿点什么,自家叔都是扣扣搜搜的,以至于她总怀疑他早就不知道把她爸妈的钱霍霍到哪儿去了。
      眼下正关键的时候,他居然肯割肉下来,实在……让她有些吃惊。
      帝都第二医院1302号病房。
      “医生,他怕闹,这个病房能不能就放一张……”
      “现在流感高发时期,医院上头下来文件,为防止像去年慈理的那样传染病蔓延,所有可疑病人都得留院观察,眼下病房紧俏,你要不乐意在这儿,那就去大厅那边……”   
      “哎哎哎,别啊,医生,行个方便,我家老板真的不爱和生人共处一室,要不,去大厅那儿拉条帘子来?”
      “我会和这个病房的护士说一声的,不过帘子那得你自己搞快点。”
      “行行行。”   

      朝夕意识不清,隐隐约约听见了那个之前给自己看诊断报告的冷脸医生和一个陌生的男声的谈话。

      今天新来的病人朝夕没见着,因为她睡醒以后,一偏头,就看见隔壁的帘子拉得挺密,然后听到护士们经过病房门口小声议论这位新来的病人。

      但,声音比较杂,朝夕听不清他们描述的这位病人的具体情况。

      前一个病人住进来一个星期,前期先是态度积极地试图劝说自己不要绝望,但最后还是受不了自己习惯性的唉声叹气,于是他申请换个病房。

      没想到房源紧俏,他只好一不做二不休转了个院。

      只为摆脱自己,图个耳根子清净。

      与上一个病人迥然不同的是,这个病人很安静。

      朝夕偏头看了看,留心听一旁隔着帘布传来的动静。
      寂静无声。

      但愿自己在这个世上最后的半年不再让对方感到聒噪。
      一想到这儿,朝夕便不由自主把下巴往被窝里埋了埋,任由被子一点点的,漫过鼻尖,此刻的她就露出两只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   
      像极了窥探穴孔的蜥蜴。   
      她不想再抱怨了。   
      祥林嫂的故事,她也真不想再在别人面前演一遍。   
      她真傻,真的……   
      “哎。”
      安静了很久,新的“室友”好像翻了个身,被子和衣物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朝夕浑身僵住,没有动,也不敢动。
      “哎,我说……”
      这回朝夕再也不敢疑心自己听错了,那人的声音很干净,很纯澈,如果用那种声音念起台词来,应该很符合翩翩少年郎的形象,在观众的耳朵里,用他们的话来说,是个很“漂亮”的男声。
      一开始的那声“哎”,朝夕听出了他刚睡醒以后的慵懒,略带些气息的舒缓,而紧接着的这一声“哎”,则是让朝夕忍不住抽了口气,一时间竟不敢随便回答。

      “我没有手机,现在是几点,你知道吗?”
      那个男子……或者叫做青年轻声对着自己道。
      朝夕抿了抿嘴,目光飘向空荡荡的白色墙壁,墙壁上已经被柔和的阳光染上了橘色,那种橘色多了几分棕,又蔓延着淡淡的黄,让人不知道此刻是黄昏,还是上午日头刚出的时候。
      朝夕有些恍然,墙上的时钟,是护士小姐姐为了不刺激自己对时间的敏感,特意撤掉的。
      空荡荡的墙壁上有一个很不显眼的小钉孔,那是时钟曾经存在的痕迹。
      那么,自己走了以后,又会留下什么痕迹呢?就像之前那个“室友”,转院以后,就算有痕迹,也会被新到来的客人完全替代。
      正如此刻,她的新“室友”一样。
      只是,她这位新室友貌似生气了,
      语气也没有刚刚的不紧不慢,反而多了几分急促:“你睡了吗?你是哑巴吗?”
      “咳咳咳。”
      似乎为了自证自己不是哑巴,朝夕不可克制地咳出了声。
      一时间心跳都加快了不少,朝夕暗暗懊恼自己居然这么糗的在新“室友跟前发出了第一个这样荒唐的声音。
      亏她刚刚强忍了那么久,酝酿了那么久准备找合适的机会说出第一句话。这兴许是她生命最后尽头能遇见的最后一个陌生人了,她得好好珍惜。
      朝夕半撑起身子,努力伸手够到床头柜旁的手机。
      不料,她刚刚够到边沿,手机便随主人,“哐啷”一声,滑落在地,励志将蠢糗进行到底。
      朝夕:……
      看着掉落在帘子末端的手机,朝夕咬咬牙,准备挪动着早就麻掉的两条腿下床去够。
      不料下一秒,一只纤长指节分明的手便从帘子末端探了出来。
      白色粗糙的帘子下,那只手看起来是那样光滑丝玉,恰到好处的手部肌肉却彰显着每一根手指隐忍而待发的力量。
      朝夕短暂地愣住了一下,随即快速地将那只手掂着的白色手机取走,“谢谢……”

      帘子里面没有动静。
      朝夕马上反应过来,低头扫了眼手机屏幕,“现在是下午五点三十五分。”
      帘子那边的人依旧沉默。
      朝夕忍不住摩挲着手机边沿,方才你打手机时候,指尖不小心触及到那人的手心,感觉有些异样。
      她摇了摇头,飞快的把脑子里闪过的一抹古怪思绪掐断。
      但是朝夕脑海里仍旧忍不住浮现出那人的手,兴许是这些年见过太多的手,对这样一只和他声音一样漂亮的手,见了一次便印象深刻了。
      那只手,要是会弹钢琴,就好了。

      “你会弹钢琴吗?”

      朝夕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脑海里的问题脱口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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