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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青蛇 ...

  •   回程中,虞望一直想着那枚蛇形印记,本来想问问文慎,又担心勾起他不好的回忆,索性还是作罢。

      文慎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正襟危坐,脸色恢复了许多。虞望的裘袍穿在他身上其实有些大,青黑色的绒领本是绕肩后拿胸针固定的,文慎却懒懒地披着,露出洗得发白的对襟外裳,虞望的内衫也被他穿在身上,只是遮得极好,只是偶尔袖口处会冒出与之不同的崭新绸料来。

      虞望回想了一下,文慎这些天确实喜欢捡他穿过的衣服穿,他还为此暗自得意,以为是文慎太过黏他,没想到是因为他舍不得给自己添置新的。

      “你这般盯着我看做甚?”文慎冷冷地回视他。

      “我就是想看看你,不行么?”

      虞望心中不解,这么大一个人,好好照顾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的吧,又不是缺钱花,省那一点衣裳钱又能为社稷干多大的事?如果自己先累倒了病倒了,那岂止是得不偿失。

      “你随意看罢。看一眼一两银子,眨一下眼睛就算一眼,我倒要看看你能看多久。”文慎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虞望服了他这财迷心性了,说到底还是商人家的少爷,血脉里没落下重利轻意的根,这跟他好好说着呢,又要伸手从他这儿抢银子了。

      “好好好,你非要这样明码标价的话,不如我俩来好好算一算。看一眼一两银子,摸一下多少?亲一口多少?睡一次多少?你好生给我算明白,今后你在我这儿才不会吃亏,免得你又说我欺负了你!”

      虞望揪着绒领将文慎带至眼前不足一寸的地方,原本想的是装作一副咄咄相逼的样子,让他知道他不是那么好惹的,以后再用银两来衡量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别怪他不客气,哪想到文慎听了这话跟谁踩了他尾巴似的,耳朵到脖子红得滴血,一向牙尖嘴利的人嘴皮子哆嗦了老半天,最后憋出咬牙切齿的一句“孟浪”。

      虞望从小就爱逗他,但从来都是逗急了就收手,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了:“你说得对,我孟浪,我寡廉鲜耻……你知道这八年没有你在身边为我纾解,我有多难受吗?”

      “虞子深!”文慎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气,低低地喝止他。

      “我都习惯了……你的手。”虞望不管不顾地将他的手攥进掌心,用力地刮蹭他泛红的指节,“可是回来之后,你一次都没有帮过我,是不是我不主动提,你就想把以前的事当做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虞子深,你疯了?!”

      “别再这样问我了。”虞望用蛮力把他抱进怀里,满身疤痕遍布的肌群挤压着他的骨骼,脑袋抵住他的脑袋,双手覆住他的脊椎,“我没疯,我不会疯的,所有人都希望我疯了,我傻了,所有人都希望我去死,但我偏偏好好地活着!”

      “你知道我怎么熬过来的吗?”

      文慎像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侵略性动作吓得不轻,慢慢停止挣扎,出奇安分地伏在他结实的肩上,只有喉咙里倒吸冷气的喘息止不住地溢出。

      “不要说这种话……”他恳求道。

      “你来到我的世界里,予我疗愈,和我作伴,陪我长大。”文慎柔软如绸的乌发从虞望指间缓缓滑落,虞望怅然所失地盯着掌心,喃喃道,“难道这一切对于你来说都没那么重要吗?”

      文慎僵硬地摇摇头。

      虞望沉默片刻,忽然咔哒一声解开裘袍的金色搭扣,粗砺的大手抚上那截精致细腻的绣鹤束腰,挺拔的鼻梁寻得了莹白透血的颈侧,越是毫无章法地深嗅,那股喻示着悖逆伦常的青梅香便越为明显地横亘在二人之间。

      虞望粗鲁地扒开文慎一侧的衣裳,对襟的扣子弹飞掉了几颗,落在轿中发出轻微的闷响,文慎知道他心中郁闷,却也知道二人不可越此雷池一步,否则日后不知要如何相处。

      世人皆以鸳鸯之爱为至深至重,文慎却相信手足之情最是坚牢,他可以和虞望做一辈子的兄弟,却不能指望虞望一辈子都不变心,更别提虞望根本就没说过心悦于他。肝胆相照十余载,若是为了一时私欲将过去种种都付诸一炬,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虞望冲动,他不能跟着冲动。他是虞望的缰绳,是虞望的鞘,他这一生只要守护好虞望就够了,其余的一切,他都可以不要。

      “子深,停手罢。”

      “若我说不呢。”

      虞望的指腹抚过文慎右肩上微微泛红的小痣,漆黑的隼目沉沉的,一眨不眨。

      “我并非断袖,你为何如此折辱……呃!”

      文慎吃痛地埋在虞望颈侧,右肩上被虞望咬住的地方正顺着那两颗尖锐的虎牙淌出血来,鲜红的血痕蔓延至冷白的背脊,如同北风中被折断的梅枝重重地摔至雪中,沁鼻的芬芳混合着铁锈的气息,温暖,却又冰冷。

      世人以为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必然是嗜血的魔头,但其实虞望并不怎么喜欢见血,更别说让文慎流血。他向来对“文慎是属于他的”这件事深信不疑,并且乐于肩负起保护他珍惜他的责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让文慎受伤。

      虞望缓慢地舔舐着文慎右肩的血,粗糙的舌将伤口弄得很难受。虞望心里也难受,他不知道该对文慎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文慎肯定对他特别失望,如果文慎能够消气的话,他今晚就去文氏的祠堂跪到文慎满意为止。

      可是文慎却只是抬起右臂,像小时候那样,不带任何邪念和旖旎地,指尖温柔地触碰他的侧脸:“冷静下来了吗?”

      虞望没说话,只是不经意间蹭了蹭文慎的指尖。

      “因为你是子深,所以你做什么,我都能原谅你。”文慎叹息,“你就是仗着这一点,才这样欺负我。”

      “我……”

      “但是子深,你不要会错了意。我原谅你,是因为我们情同手足,而不是因为我们是夫妻。”

      “等宣帝驾崩,我就去向新帝请旨,让我们和离。”

      ——

      深秋的雨歇了没两天,又绵绵地笼罩住大半个长安。皇宫里今日乱得很,文慎就待在府中,没再外出。

      他还是照例穿着虞望的衣服,晚上睡觉也没有避开虞望,偶尔也还是会和虞望拌嘴,只是不怎么和虞望打闹了。

      虞望给伤口抹了金创膏,文慎没拒绝,还和他道谢,对他笑。

      虞望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是无论他怎么道歉,文慎却总是一副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使劲的感觉,令人抓心挠肝。

      他宁愿文慎扇他两巴掌,踹他两脚,抽他两鞭子,或者插他两刀都行,别这样钝刀似的折磨人。

      “北肃王薨了,南宁王世子也不知所踪,京城这是要变天了么?”文霜聆斟酒,后仰靠在厢房软榻旁的横栏上。

      虞望一杯接一杯地灌:“都是些腐蠹,早些死了也是为民除害。”

      北肃王这几年拥兵自重,目无法纪,曾经将飞虎营的辎重队拦在城门外,导致前线元气大伤,这笔账虞望还没来得及和他算呢,他居然就先死了。

      南宁王和虞府没什么交集,不过听林鹤说,南宁王府这些年贪了不少南方商队的回扣,在永州大兴土木,酒池肉林,极尽奢靡,当地甚至大规模供奉其生祠,百姓每年除了给朝廷缴纳税款之外,还必须给南宁王府上供。

      “侯爷不害怕吗?这些王公大臣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如此频繁作案,大理寺还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下一个不知道就轮到谁了。”

      “若那人喜欢灭别人满门,或许我还真挺忌惮的,但是目前看来他好像只杀皇室和世家掌权人。”虞望喝了太多酒,声音已经有些哑了,“既来之,则安之。”

      “好罢。”文霜聆见他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便问道,“今日好不容易道衡在府上,你怎么拉我出来喝酒?”

      “……”虞望陷入沉默。

      “侯爷?”

      “芙蓉姐,我说一件事,你别生气。”

      文霜聆戒备道:“什么事?”

      “我喜欢上阿慎了。”虞望有些头疼地压了压自己的前额,漆黑的眼眸翻涌起细碎的苦涩,不知不觉间,手中的酒杯已经成了一块一块的瓷片,清酒混合着血丝,顺着模糊的掌纹流淌到手臂上。

      文霜聆本来想说“你不一直喜欢他喜欢得要死吗”,结果看他这样,才明白他所说的喜欢和她以为的不一样。

      “你真的觉得那是喜欢吗?”文霜聆试图把他给拉回来,“道衡的确长得很好看,你又日日与他亲近,偶尔心神错乱也很正常。可是这种感情和男女之爱,恐怕还是不同的吧?”

      “嗯。”虞望略微思忖。

      文霜聆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和阿慎都是男人,应该说是断袖之癖才对。”

      文霜聆一口喷出酒雾来,时年二十四岁,卒。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的观阅!么么叽!感谢在2023-08-24 19:35:27~2023-08-26 20:1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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