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亡灵发现受骗 ...
-
夜空之上已是星辰漫天。
年迈的魔法师坐在巨大的飞鹰身上，往提拉矿区诅咒最深重的方向前行。
控制飞鹰的是她的学生，也就是顾承风在书店见过的面相有些刻薄的年轻男子。
身为法师塔大魔法师的亲传弟子，年轻男人的控制手法十分精妙，速度极快，却半点都不颠簸。
忽然，飞鹰一个急停悬在半空中。
老魔法师睁开眼睛，随意一个风元素的瞬发魔法稳住了身影，开口的语气却不怎么好：“我的学生，你要记得做魔法师的第一守则是冷静。”
年轻男人还未回答，一个温和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阁下，不要怪罪年轻人。我想，任何人在这种地方见到我，都会忍不住停下来的。”
老魔法师从飞鹰上站起来，视线一下子就落到了坐在树杈上举着酒杯的神官身上。
她不禁皱眉。这位神官看着谦和，实际上违和的地方可以说十分明显了。
一是，大多数神官都遵循禁酒的戒律，即便是条令最松的法师塔也有清晨与朔月戒酒的规矩。他们以遵守戒律来表明对自己所侍奉神灵的虔诚。
二是，这位神官外表的年纪很轻，以她的精神力，却无法看透他的法力有多高深。甚至，在她眼中，这位神官是一团纯洁无瑕的人形圣火，气息比那些在神灵身边侍奉了无数个岁月的大祭司更加洁净。有可能是超越了凡人极限的存在。
最严明戒律下才有的圣洁与无知之人的肆意妄为组合起来，使得这个看上去笑意温暖的神官拥有了一种奇怪的气质。
这种气质跟人人喊打的亡灵比起来好不了多少，也就容忍度最高的法师塔的人对此会皱眉，要是神殿的人看到乌涅斯这样，只怕早就大叫着“渎神”冲上去痛殴这个放肆的年轻神官了。
乌涅斯将放酒的小桌子抬升到飞鹰的高度：“两位一起小酌一杯？”
年轻男人进入法师塔不久，到底没能忍住，语气轻蔑道：“你就是诅咒矿脉的神官？你的辖区出现了那么严重的诅咒，你不想着把诅咒上报给克莉丝汀娜女神，只知道坐在这里喝酒？”
外貌比男人还要年轻的神官轻轻笑了。
老魔法师呵斥自己的学生：“不得在祭司面前放肆。”
男人一愣：“祭司？”
那是对真正得到神灵信任、可以使用强大神力的人的尊称。
怎么看都不该是这种大半夜坐在树杈上喝酒的货色。
男人满心怀疑，却不能顶撞老师，只能低头道歉。
神官道：“我并不是克莉丝汀娜女神的祭司。”
老魔法师的语气已经放缓了一些：“您是？”
此刻她怀疑这位神官是从别的神殿那边过来帮忙镇压诅咒矿脉的。为了不引发两边神殿的摩擦，这位年轻的祭司才穿上了克莉丝汀娜神殿的神官制服。
从各大神殿彼此看不对眼的情况来看，祭司穿着对方神殿衣服做渎神举动的状况，情有可原。
神官道：“我的姓氏是阿塔尔。”
老魔法师的表情一下子扭曲：“你还活……看到阿塔尔一族未曾断绝，是我的荣幸。”
神官悠然自得：“我应该是可以随便挑某个神殿任职的，这并不违反阿塔尔一族跟法师塔的契约。”
“当然，随您高兴。”
“那么，喝酒？”
老魔法师不再拒绝，从桌上拿起了酒杯。
她心情复杂，即便是在条令规定的禁酒时期偷偷喝酒，也没有像拿起阿塔尔的酒杯这样胆怯。
如果神灵会惩罚乱喝酒的人，她就是在禁酒时期喝下一个酒窖，也抵不过当下这一杯酒。
她不能确定这样是否会触怒神明。
但根据阿塔尔神官身上熊熊燃烧的圣火来看，她不喝酒触怒神明的可能性更大。
而那位神祗行事从来没有必要跟世人解释，她无从猜测，只能抱着赌博的心态喝下这杯酒。
极少有人知道，法师塔并不是不供奉神灵的地方。之所以不跟各大神殿起冲突，只是因为他们供奉的是最和善最广博的创世神。
世上的一切都由那位神祗创造，诸天神灵不过是祂的一个个造物。
神灵在祂眼里跟世间众生并无不同。
祂本身便是所有魔法奥秘的起源与归处。没有偏爱，也不参与世间的诸般征伐。
直到人族之中最高尚的家族诞生。
对于创世神的信徒而言，阿塔尔一族是特别的一个族群。
他们因为最虔诚的姿态，最得体的道德规范而受到创世神的偏爱。创世神把阿塔尔这个姓氏赐给了那群人，让他们拥有了世世代代可以在人世间享受尊荣的标志。同时，祂也赐予了阿塔尔们无与伦比的魔法天赋，还有不需要任何行为就能够拥有圣火的体质。
当时没有一个族群不嫉妒阿塔尔一族。
谁也没想到，那一族最后的下场却是被创世神亲手以诅咒埋葬于地下。
据说是因为触怒神明。
可他们怎么会触怒神明呢？在得到神明青睐之前，他们就已经是个一言一行都有严谨规范的世家了，得到神明青睐之后，更是活得如履薄冰，一步都不敢踏错。
但真相却是谁也无法探究的了。
那盛极一时的名誉和阿塔尔一族精心建造的城池、塑造的神祗雕像，被埋葬在暗无天日的地底。
一万年过去，当时最可怖的诅咒重新转化成了圣洁的神力，滋养着这片土地，让这片土地生出别的地方无法比拟的矿脉，成就了提拉矿区。无数想要发财的人慕名而来，有财力建立矿井的成了矿主，其余人成了矿工。
就好像世上从来没有那一族存在过，这里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藏宝地。
但问题是，这个姓阿塔尔的神官来这里做什么？来自己族人死掉的地方当神官，难道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吗？
还是说别人的目的是挖矿，他的目的是挖诅咒？
老魔法师越想越觉得心情沉重。
她完全没有考虑过乌涅斯是在撒谎的情况。唯有阿塔尔一族的人，才会在不用遵守任何条令的情况下拥有祭司级别的神圣之力。
侍奉神灵的人，哪怕是个神官预备役，也没有这么大半夜坐在树枝上喝酒的。
老魔法师思绪千回百转。
她没有注意到，酒液见底的同时，一连串咒文从杯底冒了出来。
于是两人一鹰一整个魔法师组合，就这样从半空晕倒了地面。
乌涅斯起身，身上圣洁的气息一点一点收了回去，一条完全由诅咒编织而成的锁链虚虚浮在他身体表面。
他的指尖轻轻触碰过符文狰狞的诅咒，就像是抚摸某种珍宝。
而这条诅咒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的确可以称为珍宝了。
“诸神的恨意啊……”乌涅斯将诅咒从身上强行拉扯起来，看着它们在月光下消失。
他重新挂上了大布偶毫无攻击性的笑，暗红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温度：“为什么会觉得，可以把我永远困在这个地方？”
月光冷然不语。
同一片月光下，顾承风睡得魂火都快滑到鼻梁上了。
她看到自己站在一座高高的石碑之下，听着奇怪的声音，准备离开，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手脚可以使用。
这是她的梦境，也是她之前遗忘的记忆。
这个时候，她还是刚刚来到异界的游魂，就连灵魂都不是这个世界亡灵们标准的魂火。她只是个球，除了是实心的以外，跟篮球没有区别。
所以她只能被动呆在黑暗的地洞里，呆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石碑前，给一个被镇压的东西当免费陪聊。
石碑下的：“一万年了，终于有人来了吗？”
顾承风：“没有人，我是一不小心死到这里的。”
石碑下的：“为什么会来我这里？你有什么心愿吗？”
顾承风：“我想把我的论文做完。”
石碑下的：……
这就触及到祂的知识盲区了。
顾承风：“你这种被封印的样子，放在动漫里，就是个随时都会为祸世间的大妖怪。”
石碑下的：“是他们背叛了我，杀了我，然后把我封印了起来。”
顾承风大吃一惊：“原来你是鬼！你这个存在方式，很不科学。”
石碑下的不得不提醒这个还没适应自己身份的灵魂：“你以为你是什么？”
顾承风恍然大悟：“我也是鬼。看来没科学什么事了。”
石碑下的存在又沉默了一会儿，道：“灵魂并非是不灭的。你出现在了我面前，意味着你有情愿身死也要完成的事。”
顾承风：“当然，我还没有做出足以改变全世界的成果，还没有证明我自己。人生短暂，我想要永远活在所有人的精神里。”
“你想成为神明吗？拥有无尽的寿命，拥有布满整个世界的信徒，拥有改变一切的力量。”石碑下的存在循循善诱。似乎只要她说想要，祂就可以把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气氛营造得不错。只是，对于持有唯物主义世界观的人来说，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奇怪得顾承风以为自己遇到了发展下线的邪·教徒。
这不就是信XX得永生的高大上说辞版本吗？
她恨不得当场拨打110，只可惜没有手。
只能问道：“请问你是……”
是哪个教派哪个组织？有没有上过社会新闻？
石碑下的存在道：“我叫做阿塔尔。”
对魔法世界本土传说完全没有概念的顾承风：“啊？哦。可能你还不够出名。”
阿塔尔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祂道：“诸神畏惧我憎恶我，以诅咒的方式将我封印在这里。这一万年来，我的存在不被提及，我的名字遭到抹除。我原谅你的无知。”
顾承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阿塔尔又道：“我被世间憎恶，只是偶尔有人向我祈祷。祈祷的人称呼我为群魔之王。你可明白你是在与怎样的存在说话？”
顾承风：“哦。”跟她没什么关系的样子。
阿塔尔道：“只要你给我解开封印，我就告诉你如何坐上世界之巅的王座。你可以使用我的身体，去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
说起这个，顾承风终于有了精神：“我想要好好学习，成为名满天下的学者。”
“那么，以你强大的精神力为我解开封印。作为交换，我把我的身体，我的语言，我的力量，全都给你。你走你想走的路，我报复我的仇敌。”
顾承风从中听出了不用再在这个地方呆着的希望，试着道：“好。”
“结契。”
随着结契二字落下，顾承风察觉到她的灵魂中多了什么东西。不等她仔细探查，她整个球就飞到了石碑之上。
石碑上的文字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纷纷冒出滚滚黑烟。那是诅咒的颜色。
顾承风按着某种玄奥的路径经过石碑，将那些字符吸纳到自己身边，然后感到自己灵魂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她不再是一个静止不动的球，她的灵魂抖动起来，渐渐变成了一团汹涌的火。
比图书馆的灯光更明亮，比夜色下的篝火更绚烂。
这是她灵魂之中终于被唤起的力量。
而在感官上，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突然长了一块笼罩了方圆十米的皮肤，可以感知到这个范围内的冷然和压力。
后来她才明白，从这一刻起，她才有了感应这个世界魔法气场和魔法元素的能力。
魂火越烧越旺。
她看见石碑与她自己发生魔法作用，褪至灰色。所有的符咒都在她魂火表面炸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闪光，石碑底下伸出一只苍白却有力的手，黑色的诅咒如同烟雾一般笼罩在手上。
最后一切炸成一朵白色的大火。她失去了意识。
她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总之，她在距离诅咒之地很远处一个矿区醒来，忘记了跟群魔之王的对话，挥动自己白森森的手骨，感觉很新奇。
新奇得像是一个被人骗到山里卖掉却还帮忙数钱的孩子。
重新找回这一段记忆的顾承风睁开眼睛，看着从牢房狭窄的窗口透下来的晨光，面无表情坐起来。
原来解除一个困住魔王一万年的封印，报酬只是一具晚上会变回原型的亡灵骨架和无师自通学会这个世界的语言吗？至于力量，不存在的。
她记住了那个魔王的名字，阿塔尔，跟提拉矿区的神官姓氏一摸一样。
真的是个巧合吗？
顾承风想到神官在矿下的反应，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提拉矿区是个底下埋着诅咒之城的矿区，她不会，绕了一圈，回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出生点吧？
顾承风不急着走了。
起码要弄清楚阿塔尔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吗？
至于法师塔的那两位，相信神官先生会自己解决的，跟她一个亡灵完全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说第6章 亡灵发现受骗
，还差
作者已关闭该文评论区，暂不支持查看、发布、回复书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