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主人流落垃圾星》会飞的鲸鱼

15、015 何得共画扇

　　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戈壁滩中穿梭。

　　他们并不是毫无目的地到处乱窜，他们是有目标地跟着远处的一个女人。

　　女人行进速度很快，但他们也久经贫苦生活的磨砺，尽管有些吃力，但是能跟上女人的速度，远远吊在后面。快速行进了四公里，女人似乎累了，坐在一块岩石上面休息。两位跟踪者也终于能够停下来喘口气。

　　他们躲在一处废墟后面，确保能瞄到他们跟踪的女人，又不至于被女人发现。

　　他们中一人从腰上解下水袋，自己不喝，反而递给自己同伴，恭敬道：“胡老师，是不是渴了？您先喝。”

　　胡老师拿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笑着将水袋推回去：“我出来前喝过水，年轻人消耗大，你自己留着喝。”

　　递水这人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这会确实渴了，便不再推辞，自己昂头灌了一大口水，喝完还将唇角的水渍舔干净。

　　“我这还剩不少，您如果要喝，跟我说声。”

　　“哎。”胡老师笑得愈发灿烂——他算是个半吊子的老师，这少年是他学生，倒是学会了尊师重道，让他颇有成就感。

　　胡老师开心完，问少年：“海阔，你说——那位女士不会发现我们跟着她吧？”

　　“这么远，是个人都发现不了！”名为海阔的少年拍着胸脯打包票，然后从腰包上掏出一个小圆筒，“老大要我们跟踪她，所以借给我这个，就算我们再离远点，也照样能找着她。”

　　说完，海阔从废墟堆里探出头，得意洋洋地试用手里的电子望远镜，睁着一只眼睛直接瞧向远处休憩的女人。电子望远镜非常给力，连女人脸上的坑坑洼洼都能看清。

　　女人叼着根营养液在吃，嘶溜吸完，突然望向海阔这边。

　　海阔手一抖，心想：“巧合吧？”他保持原样未动，然后那女人朝着他的方向勾嘴一笑，原本藏在斗篷底下那只手露出来，抬起来。

　　在电子望远镜里，海阔看见一个黑不溜秋的枪口直指自己。

　　他知道那是枪口，因为老大也有一支枪。他已见过枪的威力。

　　海阔瞬间滑倒在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胡老师被吓到，拍拍他的肩膀焦急地问：“阔子，怎么了？”

　　海阔将电子望远镜死死抱在胸前。并不是他多稀罕这望远镜，而是紧张的情绪让他不由自主地抓紧手中的东西。缓了一会儿，海阔颤抖着吐出浊气，望向胡老师的眼睛里流露出惊恐：“她手上有枪！她有没有开枪？有没有开枪？”

　　“枪！？”胡老师也吓到了，“你确定你看清楚了？我没听到枪声。”

　　“她用枪指着我……”海阔打了一机灵，终于意识到最重要的事，“她发现我们了！”

　　胡老师表情凝重起来，拉着海阔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但不让他直起身，与他一起弓着背。胡老师压低声音，叮嘱：“别把身子抬太高，这样她就没那么容易瞄准。我们赶紧跑。”

　　海阔知道胡老师是个有见识的人，自然没有不听从的。跟胡老师一起离开藏身的废墟，往村子的方向逃。

　　“老师，前面有块岩石。”

　　“好，我们往这些有遮挡的地方跑。”

　　师生二人尽量不弄出动静，跑向百米外的岩石，躲到后面。躲好后，二人商议：“老师，我们要不先看看那女人有没有跟上来？”“好。”

　　二人一同探出头，望向女人原本休憩的方向，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视野范围内都没有她的踪迹。两人冒出同样的想法：“那女人是不是走了？”

　　随后，他们都觉得腰上一紧，好像自己是个布娃娃一样，被人拉扯着，重重摔到地上。他们抬头望见眼前这个原本被跟踪的、笑吟吟的女人，背上冷汗直流。

　　海阔脑子里一片空白，但胡老师尚能思考，他想着：“我们跟在这女人身后至少五百米开外，又逃了百来米。就算刚刚海阔发愣了一会，但距我们被发现绝不超过半分钟，这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么，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答案是：跑过来的。

　　***

　　李媛的身体素质自然和“普通人”不一样。作为西褚星领最精锐的战士，身体经过技术强化，经过各种训练的捶打，三十秒跑个六百米，气都不用喘一下。

　　她老早发现自己被跟踪，决定在半路“处理”掉这两条小尾巴——离村子太近怕他们找到增援，离元宵太近又怕他们发现端倪，所以在这路程过半的地方动手。

　　李媛笑了笑，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这匕首不是她的，是刚刚从那年轻男人身上顺手抢过来的，纯铁制。这匕首也是他们身上唯一的武器，李媛拿了，他们就完全不可能对她造成威胁。

　　“怎样？还跟着我吗？”

　　两跟踪者吓得趴到地上：“不，不，不……”

　　李媛只想吓退他们，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伤害平民。她觉得已经透露出自己武力上的不容侵犯，他们回去，也会告诉村里那个有枪的头领。从此村子要是再想动她，便会掂量掂量。

　　“这匕首不错，我留着了。”李媛将匕首向上一抛，然后用手指稳稳夹住正在下落的匕首刀刃，“你们也想留在我这？”

　　李媛嘴上擎着笑意，美目透露寒意。

　　跟踪者们一边嚎着“不想”，一边连滚带爬地跑了。

　　李媛看着他们屁滚尿流的背影，心情突然美妙了起来。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继续踏上归途。

　　***

　　褚思蓝尝试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眼前一片朦胧，好像在通过没有聚焦的相机镜头看东西。她听见几声女生的轻笑，心想：“我好像坐在什么地方。”

　　“好像在教室里。”

　　“这里是不是学院星？”

　　学院星，处于中央星系帝都星附近，气候宜人。星球上流动人口约有五亿，其中两成是科研人员，五成是学生。它是整个文明的学术重地，此处扎根的大小院校数不胜数，各大星领都在这里设有领事馆。褚思蓝从十六岁起在此求学。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熟悉的教室，让褚思蓝松了一口气。

　　“原来我回到学院星了……从哪里回来的？”褚思蓝努力回想，好像快想起来，然而被坐在自己前面的女生吸引了注意。

　　这里是褚思蓝上学的教室，座位呈阶梯状，形成一个半圆，围着正中央的教学屏幕。现在还没开始上课，坐在前面的两个女同学，一个来自东方星领，手里拿着一把扇子轻挥慢摇；另一个来自北冥星领，取下腕上的念珠细细把玩。她们俩将脑袋凑在一起，悄声说着什么，不时发出细微的笑声。

　　“是我认识的同学，那我旁边坐着谁？”

　　褚思蓝扭动脖子，去看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果然是自己恨不得挫骨扬灰的衣冠禽兽——萧索言！

　　褚思蓝抄起桌上的笔，想戳死这个死男人。

　　“咳咳！”大声的咳嗽吓得褚思蓝堪堪停下，急忙看向声音的来源。教学屏幕亮了，显露出作为这所学校校长的人工智能的脸。校长同时肩负整座学校的教学任务，上课时间已到，它吩咐道：“各位同学把接驳装置戴上啊，到我这来，我们开始上课了！”

　　褚思蓝便感觉自己整个人飘起来，中央的屏幕像没水的瀑布一样消散，后方露出各种教学器具，以及一位风度翩翩的男性。褚思蓝跟在之前坐在自己前面的两个女生身后，和数百位同学一起，飞至男性身边。

　　这些都不是真实的场景，而是虚拟现实，这位男性是校长的虚拟角色。

　　其实以这样的教学模式，学生在哪都可以学。但是为了“学习的仪式感”，学校要求学生必须亲身坐到教室里。

　　“萧索言那死东西呢？”褚思蓝咬牙切齿地四处搜寻，没有看见那男人的身影。

　　那边校长宣布开始抽人点到，他作为一个人工智能很喜欢搞这种形式化的东西。却听他第一个叫的名字，就是“萧索言”。

　　连叫三次，萧索言没有喊到。

　　她心想：“那死男人肯定没进来。”

　　校长在本本上记了一笔，接着喊：“褚思蓝。”

　　褚思蓝说：“到。”

　　上百双眼睛瞬间集聚在她身上，那些目光中透露着惊讶，以及些许不善。连校长都开口问：“你谁啊？”

　　不是吧……褚思蓝背上汗毛竖起，双手往脸上摸，立刻摸到右眼下面一颗凸起的痣。

　　她没解除变装！褚思蓝疯狂按压脸上的痣，然而脸上的变装零件没有像往常一样掉落下来。四周的同学吵吵嚷嚷，大喊着“抓住她”，一边聚拢过来。

　　褚思蓝赶忙翻身，向她来的方向飞回去——虚拟现实的出口，在她原本的座位。上百号“学生”，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似是闭目养神。这些是代表他们真实世界中身体的“虚拟人偶”，只要摘下挂在耳背的接驳装置，就可以从虚拟现实中醒来。

　　褚思蓝找到自己的人偶，发现自己的人偶竟然没有戴接驳装置！

　　“我完了！要被抓了！”

　　“咔”，“哗啦”。

　　合扇、开扇。

　　褚思蓝向后望，看见东方星领的女同学悬在身后，扇子在她手里，不断开合。更后面，是密密麻麻飞来抓自己的人。

　　女同学纤长的手指往自己精致的锁骨中间一摁，原本的脸部及头发作粒子消散，露出李媛的脸。

　　褚思蓝惊喜道：“李媛！你是来帮我的吗？”

　　李媛明艳的脸上露出微笑，为她缓缓张开手中的扇子。

　　“小主人，往这里走。”

　　当扇子打开时，扇面上，似乎是另一个空间。褚思蓝不疑有他，径直飞入扇中。

　　当她越过那条空间界限，她开始下坠。

　　下方是厚重的黄色云层，看不清地面情况。急速的下坠使得她头发乱飞，糊到脸上。她很快坠入云层，似乎能感觉到云中各种细小颗粒扑面而来。她坠到云层之下，看到漫山遍野五彩斑斓的黑，看到身遭几个垃圾包裹冒着火光，和她一起飞。

　　褚思蓝心想：“完蛋了，我要摔死咯。”可她好像不那么害怕，甚至懒得动一动自己的四肢。

　　摔到地上前，她闭上眼。

　　再睁眼时，看见李媛那不羁的笑颜，发现自己被她搂在怀里。李媛手里拿着管蓝星营养液，说：“啊……”看着就要塞到褚思蓝嘴里。

　　褚思蓝被吓得从李媛怀里摔出来。

　　她这才真正清醒过来。

　　原来她从驾驶座上摔下来了。

　　哪有什么李媛？李媛还没回来呢。

　　自从流落到这垃圾星，自己好像经常做这样乱七八糟的梦。

　　褚思蓝从地上爬起来，小心不碰到自己的伤口。坐回驾驶座上，翘起右腿仔细检查——伤口变成了一条金色的细缝。待连接处的细胞重新生长出来，金色会消失，伤口也会彻底愈合。感谢纳米系统的研究员们，是他们的辛苦付出使得自己即使受伤也能很快恢复。

　　也要感谢李媛，是她把自己背回机甲上，及时帮自己处理伤口。李媛出去找水，已经出去大半天了。褚思蓝有些丧气，觉得自己离了西褚简直一无是处，整天给李媛拖后腿。但是李媛从来没说过自己不好，一直照顾自己，她真是个好人。

　　褚思蓝心想：李媛少校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扒着椅背望向舱门，玲珑的下巴靠在椅背上，把她的嘴巴挤得瘪了起来。就在这时，舱门发出“噗”的一声，缓缓打开。

　　那人逆着光，出现在褚思蓝眼里。

　　褚思蓝有些惊讶于这巧合，微微张开嘴。随后唇角上扬，露出真诚的笑意。

　　她开心道：“李媛，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