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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我讲与夫人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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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被大风吹开,砰地一声撞在墙侧,斜斜雨丝飘淋而入,打湿桌案。
护卫单一关上窗,擦去水渍,然后到宁宴身旁重新点燃了被吹熄的烛火。
借着飘摇的烛光,宁宴翻过手中书册,声音平静,“单一你有事直言。”
单一一愣,他的确是在犹豫是否要说。
“公子,我来时路上碰到一对丫鬟,听她们说看到岑姨娘打着伞在正书阁那片花田里。”
虽然单一不太相信府里流传的公子宠爱岑姨娘一事,但他之前守在别院时看到公子接见岑姨娘是真,岑姨娘受伤公子带出来也是真,他不得不多上些心。
宁宴的书落至桌案,却又再次抬起。
“嗯。”
他低首继续看书,卷长的羽睫遮下眼底所有的情绪,昏黄摇曳的烛火在他脸上印出明暗的光影。
单一心中微叹,是他多事了。
轰雷阵阵,窗外的风吹得更大,雨也下得更加淋漓,几乎要将窗纸砸破开来。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吵闹,屋内却只有越来越慢的翻页沙沙声。
宁宴突然开口:“去拿把伞。”
单一一怔,颔首,“是。”
。
木梳穿过黑长的发。
许朝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抬手抚着眼角那细细的沟壑。
虽然她不是很在乎什么容颜,但看到这些皱纹还是会感叹时光的流逝。
一晃就这么多年,廷儿和宴儿都这般大了,他们却连个孩子都没有。
廷儿一心奔着朝政,说给他娶个媳妇他又说要留着待日后再用。婚姻在他那里就是纯粹的手段,她说也说不赢他。
宴儿也是,看似最听她的话,却又是最不听话的。
也不知是不是跟了他们爹的脾气,一个个都这么固执拧巴。
芙蓉看许朝抚着皱纹,笑道:“娘娘,我听闻盐城那里新挖出一汤泉,泡了有驻颜美容之效。等几日后到那边时王妃娘娘可要去试试?”
许朝蹙眉,“大热的天泡什么泉。不过你倒提醒我了。盐城避暑山庄的事是少夫人安排的?”
“是的。”
“我看那随行人员里怎没有岑姨娘的名字呢?”
芙蓉也有些许为难,“我也再问过,但少夫人说‘并无错漏’。”
许朝叹气,“这孩子当真是……”
。
屋外的雨越下越骇人。
半人高的植株在风雨中被吹斜倒了一片,因为土薄,还有不少被连根拔起,歪摔在一旁,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湿乱的土壤之中零落了蓝色的花瓣。
这场风雨太大。
岑小寇蹲在凌乱的残花丛之间,一手撑握着伞,一手压着一个倒扣的大竹筐。
雨水打在伞面上溅开,淋湿了她一身。
大风吹刮而来,岑小寇手没握紧,纸伞被风呼扯而去,一路翻远。
雨直直打在身上,每一点落下来都还有些疼痛。
岑小寇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头上的雨突然小了。
岑小寇的眼睛被雨水打得迷蒙,她抬起头,看到白纸伞上印着的红梅,回过头一看,夫人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她一展笑颜,“夫人你回来了!”
这就是天助她也吗?她想着无论如何要护住几朵等夫人回来,没想到夫人就回来了。
虞安缓缓蹲下身,看着她被雨淋得惨淡的脸,他轻轻抬手撩开她额前被雨水粘连的乱发。
岑小寇眨了眨眼睛,雨水滴落下来,“夫人,我种了一片蓝丹花,但是没想到这边的风雨这般大,都快死完了。但是没关系,我罩住了一株。你看——”
岑小寇要抬起竹筐给他看,虞安却伸手压住了。他温热的指误触到她冰凉的指尖,很快便缩回去。
“夫人?”
虞安低首望着她压在竹筐上被雨水淋得发皱的手,“小寇,我不明白。我当年对你的帮助并不算大,不值得你如此。你究竟想要什么?只要能给,我可以给你。”
无论她有什么目的都好过现在……
对面安静了许久,虞安抬首看去时,只见岑小寇笑了,浅浅地,淡淡地。
他头一次见她笑得这般伤感和无奈。
“夫人,你可还记得我阿姐?”
虞安点首。
岑小寇用手搓抠着竹筐条,“阿姐在那两日后,没熬住走了。”
虞安不语。
这件事他后来去调查也知道了。
她清亮的眸子望过来,认真又诚挚。虞安心头异样的感觉再度漫泛开来。
“夫人,对于你来说不过是小事,但于我而言真的很重要。”
他的声音有些许沙哑,“我不明白……”
岑小寇眉眼一弯,“那我就讲与夫人听。”
。
那年的雨似乎很眷恋京城,一连下了好几日。
岑小寇用夫人给的钱背着姐姐去住了客栈,也找了大夫。
喝过药后,岑丹依然热烧不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岑小寇坐在床侧,泪水流个不停。
岑丹在迷迷糊糊中听到妹妹抽抽搭搭的哭泣声,睁开眼看到她眼睛肿得像个红桃,哭笑不得,“你姐我还没死呢。”
岑小寇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握住她的手,“阿姐你怎么一直都不醒……”
岑丹想起身,但总觉得身体又疼又软,试了两下还是躺着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力气。
“这么大的雨,我想多睡一会儿都不行啊?”
“那你就不能回我一声再睡吗?”
她红着眼,下巴不断坠下一颗又一颗滚圆的泪珠。
岑丹无奈地拍拍她的手,“好好好。”
这个傻妹妹,以后可怎么办呢……
看到她还和往常一样,岑小寇总算是稍微安心了些,她抹抹眼泪,从旁端过来一碗金黄的小粥,“那我们喝口粥吧,你躺这么久肯定饿了。”
岑丹看看她,咬咬牙撑坐起自己,靠在床侧,浑身像散架了一般。
南瓜清甜的气息萦绕而来,她稍微舒适一些。
岑小寇吹吹凉,舀递过来。
温热的粥刚入喉咙一口,岑丹突然神情一变,她捂住嘴,但还是吐出了满口的猩红。
血在被褥上溅开,像刺球一般不断往外蔓延。
岑小寇好像一下子忘记了怎么呼吸。强大的窒闷袭来,直到姐姐的手拉住她,她才猛然地喘起气来。泪水吧嗒吧嗒落下。
她迅速跑出去找大夫。
等把完脉,岑小寇才得知原来岑丹不仅是染了风寒,还因为之前逃难时受伤压坏了肺腑。
大夫说了,无力回天了。
那个夜晚很奇怪。
屋外雨声点点,屋内岑小寇一言不发地替姐姐不断擦去吐出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