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赎》夕茶

3、第三章

　　这是他完全没有想过的问题。
　　吴涛有些迟疑，眼睛耷拉着："对不起啊……这个问题我真的没想过。"

　　一直到警方抬着死者离开后，散祁才再次开口，他偏过头，盯着吴涛的眼睛："现在还觉得是自杀吗？"

　　即使自杀率逐年上涨，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里发生两起，而且，死者的距离如此之近。

　　吴涛就算迟钝到脑子反应慢三拍，也不可能还没看出两起案件的诡异之处。

　　"假设两起案件同一人所为，那他为什么会把第二起的位置选得这么近？"他问。

　　散祁腿有些蹲麻了，直接站起来低头拍着裤子上的褶皱笑了："为了挑衅。"顿了顿又说："也为了提醒你们。"

　　"这还用提醒？！"吴涛跟着站起来，说话的音调微微上扬。

　　原本徘徊在他们附近的保安，这下待不住了，一个箭步冲过来。

　　"真不是自杀啊？"

　　大叔问这话时，声音打颤。

　　散祁慢吞吞扬了下眼皮，看到大叔脸色煞白，有种预感。

　　他和吴涛今晚可能走不了了。

　　果然。

　　人的第六感有时候莫名很准。

　　不等两个人接茬，大叔已经抢占先机，说话像机关枪，语速飞快："两位小伙子，我怕凶手盯上我啊，你们今晚不如在这儿等他。"

　　也不知道大叔脸上的褶子里是不是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竟然觉得连杀两位妙龄少女的凶手，会突然转性盯住看起来并不秀色可餐的他。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散祁还是点了头。

　　一旁吴涛满脸愁容。

　　他才刚刚被停薪留职，心里和身体受到了莫大创伤，此时此刻只想回到司然家里，好好睡一觉。

　　"散祁。"吴涛拉住他袖子："你在这儿吧，我想回去。"

　　"？"散祁。

　　"？？"大叔直接震惊到瞪大眼睛张开嘴巴，过了足有三秒才说："你不是在编人员？！"

　　"我也就是个片警，长这么大根本没接触过连环杀人案，脑子不够用想睡觉，想明天带上脑子。"吴涛有些郁闷，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如果脑子够用，他现在应该在市局刑侦队，而不是社区小片警，还是被停薪留职的弱小小片警。

　　"咚"得一声，吴涛原地滚了一圈。

　　他原地弹跳而起，无语地看着散祁："踢我干什么？"

　　"反应这不挺快么。"散祁乐了，双手大咧咧地网兜里一/插，刚刚他出脚，吴涛立刻躲开，这样的反应速度，吴涛说自己没能力？

　　散祁笑着摇摇头。

　　这年头，都爱往后躲。

　　"陪我在这儿再查查。"散祁唇角上扬，笑着和他打商量。

　　吴涛拍着身上沾到的土，没好气道："陪陪陪！陪你！"

　　‘土？’

　　吴涛神色严肃起来：“博物馆里为什么会有土？”

　　"你才发现啊？"散祁睫毛动了动。

　　大叔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回保安室，拿出两把凳子，放在他们身后："你们先坐。"

　　吴涛一屁股坐下去。

　　散祁站在旁边，没有坐下的意思。

　　"我刚刚，"大叔说了个话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尴尬地笑了笑："听到你们说话了，但不大明白。"

　　散祁声音柔和三分："您说。"

　　"博物馆里有土不是正常吗？"大叔看到散祁还算好说话，他的语速恢复了正常，表情也变得轻松："今天来得那这人脚上都会沾上外面的土。"

　　散祁笑着摇摇头："吴涛，你觉得正常吗？"

　　"不大正常，城市里地面的土属于砂土和灰尘，这地上的，有些粘，摸着像黄土，农村地里那种。"

　　大叔认真地点着头，但，没大听懂。

　　-
　　夜里外面莫名起了雾，散祁站在保安室窗前，手指贴在窗玻璃上。

　　初秋。

　　外面有些凉，但远没有到已经浓雾四起的程度。

　　他觉得不对劲。

　　指尖沾了些窗户上的灰尘，捏在手里搓了搓。

　　随后转过头来。

　　看着吴涛一动不动。

　　吴涛被他看得后背发麻，眼神开始躲闪，片刻后摸着脑袋扬了下眉毛，问道："怎么了啊？这么看我。"

　　"你能分辨自然雾，和人工雾么？"散祁双手插/兜，淡淡开口。

　　"不能啊。"吴涛拍了下脑袋："早些年可以，这几年空气污染指数超标，自然雾，人工雾里的杂质都太多了。"

　　散祁点点头，没再开口。

　　他总觉得不踏实，手指在裤袋里绕着司然送他的戒指，过了会儿，他把戒指握在手心里，拿出手转身走到门口。

　　"我出去看看。"

　　"你去干嘛？"吴涛忙起身。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跟你一起去。"吴涛忙说。

　　此时，保安也站了起来，嘴唇微微泛白。

　　散祁睫毛动了动，最后说："可以，你和我走。"

　　接着又对保安说："大叔，你把门锁好，我们回来再开门。"

　　保安双手拧在一起，内心里的纠葛，矛盾，尽数显露出来。

　　好一会儿后，人都已经走出去了，他才点点头，叹了口气。

　　拉开凳子坐在上面，叹着气："作孽啊，不到七天，死了那么多人。"

　　而此时此刻。

　　散祁和吴涛肩并肩走到白天女孩儿跌落的位置。

　　空气中隐约可以闻到血液的味道。

　　像生锈的旧铁桶，腐烂的腥味儿

　　借着从棚顶照进来的月光，吴涛看到散祁中指上的戒指。

　　他随口便问："哪儿来的啊？"

　　散祁愣了下，垂眸拇指摩挲着戒指，过了会儿才说："司然送我的。"

　　"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吴涛询问道。

　　他话里有话，散祁懒得戳穿。

　　直接实话实说："没关系。"

　　"这不明显的情侣对戒么？"吴涛有些急了。

　　这人拉着他在住在案发现场不说，还深更半夜把他带出来查案，查案就算了，他竟然连自己的问题都不肯好好回答。

　　散祁勾了勾唇角，笑意很淡。

　　"真没关系，我追人家，人没同意啊。"

　　"行吧。"吴涛点了头，多年的片警经验，让他敏锐的察觉到，散祁和司然，肯定不止这点事儿。

　　"别想了，"散祁的声音很轻，也很淡："上楼看看。"

　　对方已经察觉出他的目的，此时此刻，吴涛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跟在散祁身后，低着头走，突然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吴涛脑袋撞了上去。

　　"咚"得一声。

　　他捂住脑袋，有些不悦。

　　"兄弟，什么情况？"

　　散祁快步迈上三个台阶，而后回过头来："你不觉得不对劲么？"

　　"？"吴涛瞪着圆圆的眼睛，一脸的茫然。

　　"案发地在一楼中心，应该是血迹味道最浓重的地方，发散开来变淡，但我们越往上走，血迹味道没变淡，反而变得更浓。"散祁边说，边侧过身来。

　　吴涛点点头。

　　血迹味道不但变浓，而且变得更加刺鼻。

　　"里面还有福尔马林的味道。"散祁说。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吴涛没能忍住，开口问道。

　　散祁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脑科学研究。"

　　见吴涛没什么反应，他迟疑着再次开口。

　　"目前，无业游民。"

　　突然，整座博物馆亮起。

　　一楼保安处，大叔扯着嗓子喊："不好意思啊，才想起来开灯。"

　　散祁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淡地看着不远处被淋了血的人型布偶。

　　而吴涛，起初眼底神情平和，却在大叔喊完后吓得原地跳了起来。

　　"看那儿。"散祁适时提醒。

　　"有人来过了。"吴涛说。

　　散祁点点头，不置可否。

　　接着他问："这些人偶里面确定都是棉絮，没有其他的么？"

　　原本是肯定，但被散祁这么一问，吴涛心里也开始敲起了小鼓。

　　"试试看吧。"

　　"不然报/警吧？"吴涛说。

　　散祁走上台阶，走到人形布偶旁，捏住它的手腕，开口道："万一没有，我们属于侵占警力。"

　　"那倒也是。"

　　人形布偶的手腕耷拉着，丝毫不像藏了人的状态。

　　散祁偏头，像长廊深处看去："猜猜，藏在哪间屋子。"

　　"倒数第二间。"吴涛说。

　　"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倒数第二间展室。

　　人形布偶靠在门口，脑袋偏向一侧，耷拉着。

　　就像是被人折断了脖子。

　　散祁并没有走上前去，站在布偶前，模仿布偶似的，把头偏向一侧，他看到了一双藏在布偶里紧闭着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是这间？"

　　"白天过来觉得奇怪，人形布偶脖子的弯折度怎么会那么高。"吴涛说。

　　"报/警吧。"散祁直起身来。

　　他和吴涛，两个人都没有去触碰那位人形布偶。

　　一直到警/察、法医过来。

　　他们将人形布偶拆开。

　　里面的人显露在灯光下。

　　光洁的皮肤，泛着铁青。

　　上面挂着星星点点的尸斑。

　　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

　　法医现场测量确认后，站起身后叹了口气。

　　"死亡时间没超过六小时。"

　　"也就是说，几乎在抬走摔下去的女孩儿后，她就被缝了进去。"吴涛说。

　　散祁站在隔离带外面。

　　手指摩挲着戒指，渐渐地摇了摇头。

　　"不对。"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