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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当皇帝的第一天 ...

  •   辰时,小德子提醒。

      “皇上,该传膳了。”

      苏宁紫微微颔首,小德子便走上前将他扶起来靠在软垫上,搬来炕几放在塌上。

      这几日太医吩咐皇上不能多挪动,是以就在塌上用膳。

      随后几个随侍撤走了龙纹屏风,搬进三个金丝楠木大圆桌。

      苏宁紫压下心中的惊讶,淡定地看着帐内里的三个大圆桌,墨绿袄裙的宫女端着餐盘鱼贯而入。

      宫女们一个接一个进入帐篷,热气腾腾的膳食被放上圆桌,行云流水,井然有序。

      随着一道道菜落桌,传菜太监口齿伶俐喊得极快,“玉骨羊髓,锦翟舒华,麟游凤舞……

      这菜名……不愧是皇上吃的…

      听起来和天宫里的仙食似的。

      等了一盏茶,端盘的宫女仍络绎不绝。

      苏宁紫看得眼花缭,耳边传菜太监响亮地报着菜名,“百鸟朝凤,清炖肥鸭,桂花鱼翅…”

      前面报过的那些菜名,她已经完全忘了。

      盛荣玖是猪吗,一顿是要吃多少……

      等三个金丝楠木圆桌摆满了菜品,宫女们全部离开,传菜太监清了清嗓子,“开膳。”

      小德子带着几十个小太监们站在三个圆桌旁,每个人头戴双拱圆顶帽,一身青色贴里,每个小太监身旁都摆放着御制金碗金箸,含肩俯首。

      苏宁紫眨了眨眼,盛荣玖用个膳竟这么大阵仗!

      随着小德子示意,站在第一个圆桌旁的第一个小太监开始端起御制金箸夹菜。

      苏宁紫看了眼那是送上来的第一盘菜,是一碗清炖肉菜,叫什么来着。

      薄薄的肉片蘸着油亮的汁水被夹进小太监端着的金碗中,随后被传了上来。

      满屋各色食物的香气交缠,肉香味,米香味,还有点心的甜香味……苏宁紫咽了咽口水,她的确饿了,昨日惊马到现在都未曾进食。

      金碗传到小德子手中,小德子接过碗拿起金箸走了过来,苏宁紫期待着肉片放入她案几前的金碗里。

      没成想小德子走到塌前另一个太监旁,肉片被放入他的碗中,小太监从善如流地放入口中。

      苏宁紫:……

      她早就发现这些圆桌上摆放食物的餐盘皆是银盘,没想到银盘后还有太监试吃,环节实在是多。

      终于,第二筷肉片被小德子放入她身前的金碗里,“皇上请用,玉骨羊髓。”

      苏宁紫看了小德子一眼,这些贴身太监的确能干,不仅察言观色,而且面面俱到,这满桌菜名竟也全记得。

      拿起筷子,柔嫩多汁的羊肉在嘴里爆开,三分肥七分瘦,刚刚好,细腻肥美的肉质,是一头羊最嫩的部位。

      真不愧是皇上的御膳。

      随后她又吃了卤香牛肉,猪肉糊,燕窝鸭肉,红烧鹅肉,鸡刨豆腐,酱凤爪……十八道各类肉骨头炖汤,二十种粥品,油炸糕,荷花酥等各色点心。

      苏宁紫将所有菜都尝了一口,便感觉已经八分饱了,不得不感叹,盛荣玖吃得可真丰盛。

      她当贵妃时,每日份例可用肉品不超过七种,皆是普通的鸡鸭猪牛羊,而她现下区区一个早膳,便吃了几十种肉类,甚至还有熊肉。

      刚放下筷子,小德子便试时询问,“皇上,是否要用水果。”

      啧。
      早膳一百二十七道,竟还有饭后水果,真是奢靡。
      再吃点好了,反正不是她的身体。

      等各色果盘都摆上桌的时候,看着紫色晶莹的葡萄,满是糖霜的柿饼,圆圆胖胖的萍婆果,红如玛瑙的石榴……十余种水果摆上桌。

      苏宁紫有些苦恼,都想吃,可是快吃撑了。
      这就是当皇上的苦吗。

      **

      盛荣玖回到帐内,丫鬟们上前帮他解开斗篷,递上新的暖手炉。

      他有些迷茫,并未伸手接过,室内用什么暖手炉。

      “娘娘今日不需要暖肚子?”月绮有些奇怪,酸梅姐姐走之前特意叮嘱过这个。

      “不用,传膳。”

      不过是一个月事而已,女人每个月都会来的事情而已,哪里需要如此娇气。

      随着七道餐食摆上桌,丫鬟们退去,盛荣玖等了许久,方才想起来贵妃独自用膳是无人试毒的。

      他以前也经常来贵妃这用膳,或许是每次他来时都有加餐,餐食是能摆满一桌的。

      现下独自用膳,贵妃的膳食非常精致,这七道菜,盘子大菜却少,盛在冰瓷玉碗里的米饭甚至不够他一口。

      ……

      用完膳,盛荣玖只觉得自己还能再用些,只得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一杯茶填填肚子。

      刚拿起茶杯,却被月绮拦下,“娘娘,月事期间不宜喝茶,寒凉。”

      盛荣玖只觉得莫名其妙,女人就是太娇气,哪有这么多事,“这茶是热的。”

      不顾丫鬟的劝阻,他端起茶杯,轻抿一口,一入口就皱了眉头,这茶,花香馥郁,味却淡,并不是他最喜欢的微雨龙井。

      以前每次去栖梧宫时,随意端起茶壶斟上一杯,都是一杯浓浓的微雨龙井,让他很是惬意。

      盛荣玖看了眼月绮,或许是宁宁身边得力的丫鬟探亲去了,这新上任的丫鬟实在不甚伶俐。

      品着不太适口的花茶,盛荣玖听到草场上传来踢踏的马蹄声,奔鸣声。

      看来今日的冬狝已经开始,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也驾着汗血宝马肆意在松林中驰骋,追风逐月,间或拉弓射下几只猎物。

      结束后,臣下们会将猎取的野兽呈上,他会看着小德子清点所有人的猎物。

      最终,狩猎第一会将所有猎物呈奉给他。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所有人奔跑射猎几个时辰,最后却将所有战果双手奉上,而他只会挑选最好的拿走。

      他喜欢看他们这种心甘情愿奉献的样子,哪怕是装的也好,这让他身心舒畅。

      可惜现在他只能品着不适口的茶,听着他的属臣们将一切奉给另一个自己。

      张开纤长的五指,复又一根根攥紧,回去之后他必须尽快研究如何才能回到自己的身体,这一切都该是他的。

      “娘娘,苏将军求见。”帐外传来丫鬟的喊门。

      盛荣玖放下手中的茶杯,老丈人来了。

      他不喜欢这个老丈人,在他还是个寒门举子的时候,那会他和苏宁紫在一起,苏将军便总是对他横眉冷对,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

      后来当上皇子,苏将军虽然对他客气了许多,但仍然冷着一张脸。

      直到现在登基,苏将军也经常在朝会上反对他的提议,根本未曾同他站在一边。

      “请他进来。”

      盛荣玖一时不知该拿什么态度对待这个老丈人,苏宁紫曾经他私相授受,苏远震怒,要和女儿断绝关系。

      但是苏宁紫一意孤行,从此父女关系破裂。

      还没等盛荣玖揣摩好这具身体应该如何和自己的父亲相处。

      苏远已经走了进来,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

      “来了月事,就不要到处乱跑,把晦气都带了出去。”
      “如今皇上受伤,现在到处都在传你克夫。”
      “皇上乃万金之躯,你这几日不要再去给他添麻烦。”
      “你一个女子,不要参加这些男子的活动,冬狝围猎不是你应该来参加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给皇上生个孩子。”

      盛荣玖厌烦地听着这些话,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这次惊马和苏宁紫没有半分关系,她也未曾克过他,这些冠在她头上的罪名,本不应该出现。

      挥了挥衣袖,盛荣玖打断了苏将军的责骂,“苏将军,你还未向本宫行礼。”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且严厉,“贵妃乃一品,你是二品将军,君臣有别,见了本宫怎能如此无礼?”

      苏远突然被打断,看着眼前坐在主位上的女儿,她低头品茗,纤长的羽睫遮住眼底的神色,动作中透出一股威严与冷漠,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宁宁虽是活泼好动,人也顽皮,但是人却也一向乖巧,并不会私下如此同他说话。

      “你…”

      盛荣玖品了口茶,声音冰冷不容反驳,“行礼。”

      苏远第一次被女儿如此不留情面,一时震惊不已,壮实的身体竟有些颤抖,躬身行礼,“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等了半晌发现女儿竟然还没喊他起来。

      苏远悄悄抬首,女儿竟脸色惨白地靠在椅子上,牙齿紧咬下唇,满脸冷汗。

      他立刻上前将女儿抱上软榻急呼,“快传太医!”

      盛荣玖在喝完第二盏茶后只肚子突然变得像块秤砣,坠得生疼,绞痛难当,疼得让他直接失语,一开口就要喊出声。

      冷汗浸透了宫装,怎么会如此。

      太医急匆匆赶来,把了脉直言道:“贵妃娘娘这是寒邪入体,气滞血瘀,血流不畅,堵在了腹部里。”

      问询丫鬟们贵妃娘娘今日饮食之后,太医开了药方,“金银荷花茶性凉,寒重,导致气滞血瘀,气血不畅,故而烈痛。开几副去寒温经药服下即可。”

      “娘娘且记得要用手炉暖好腹部,万不能随性自已。”

      盛荣玖咬紧牙关,忍着腹中剧痛,脸色苍白的听着太医的叮嘱只觉得眼前疼得一阵阵发黑。

      在腹部放好暖手炉,又喝下苦得逼人的汤药,无力的躺在床上,盛荣玖不得不承认,女子的身体来月事时竟是真的如此脆弱。

      稍有不当就会疼痛难忍。

      他想起前段日子还让宁宁来月事时陪他饮菊花酒,被宁宁拒绝后,他觉得她恃宠而骄,娇气得很,被他惯坏了,所以最近一直冷落了她,故意不去她的院子。

      捂着肚子,蜷缩着身体,腹部的阵阵绞痛让盛荣玖第一次觉得曾经的自己像个无知的蠢货。

      **
      苏宁紫在用完膳后接到了东厂送来的调查奏折。

      突然闯入赛马场导致惊马的乞丐是个女子,她徒手爬上暮山,当场被狂奔的马匹撞死,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一张血书,是一份壮纸。

      血书正压在奏折下面,苏宁紫将它展开,血书沾满各种脏污,皱皱巴巴,满是折痕,不知道到底被人攥了多久又经历了多少磨难才送到她眼前。

      仔细读来,这是一份女子写的血书,状告的是她的丈夫。这十年她被丈夫分别典当给三个男人生孩子。她不明白为什么丈夫可以不经她的同意就将她典当给别人生孩子。

      “她怎么告到朕这里,当地县令呢?!”苏宁紫有些愤怒,这种买卖妻女的案件,难道不应该直接当地县令就可以处置吗。

      “她被卖掉后,从卖掉的这几个男人那里获得了些钱财,请人代笔写了这份状纸,把当地县令也告了。” 胡督公看了眼皇上,“这种事在民间一般由三方签订契书,丈夫本人,租妻的男人以及第三方公证人,这第三方公证人一般就是有威望的县令,乡长。”

      苏宁紫翻到血书最后的落款处,“所以她是从庆阳府隆水县一路告到朕面前。”

      从远隔数千公里的县城,一步步告到州府,再告到陕西巡抚,状告无果,一步步上告京城。

      最终,实现告御状。

      苏宁紫拿起炕几上的茶杯,喝了杯茶,压下内心震动。

      《大盛律令》规定,状告丈夫,无论对错,杖责一百……

      她能想象,一个不识字的女子是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苦,才从小小的县里一步步走到现在,爬山暮山,走到她面前,只为求得一个公道。

      握着这份脏兮兮的血书,苏宁紫只觉得重若千斤。

      这是一个平民女子一生的信念与冤屈。
      她,不服。

      既然现下她是皇帝,她必须给她一个这世道,应有的结果。

      “将她好好安葬。”苏宁紫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胡督公觉得皇上今日有些奇怪,满是妇人之仁,这不是皇上自己……他一直知道皇上多疑善变,却第一次觉得自己一点也摸不透皇上诡谲的心思。

      胡督公退下后,苏宁紫看着这份血书,想到了一个人。

      在国子监里,洛一曾流着泪对她说:“我如今能站在你面前,吃了许多苦,流了许多泪。你一出生就站在了我的终点线前。”

      “苏宁紫,你拥有我羡慕的一切!”

      “你怎么能和一个男人跑了!”

      甩了甩脑袋,不再去想,这是她已经错过的人生。

      明年,洛一也该从国子监毕业,进士及第,入朝为官,她可是朝堂上第二位女官。

      当年听到洛一官的消息后,再也不曾关注过她的消息。
      命运轮转,她们,最终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

      如若洛一明年登科极弟,她还是皇上,就偷偷给洛一安排去她最想去的地方上任。

      “温中尉求见。”小德子打断了苏宁紫的回忆。

      温中尉一身银光闪闪对襟长身甲,头戴兜鍪,一进来就伏跪在地,盔甲与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臣有罪。”

      “臣愧对陛下。”

      “臣没有第一时间拉下飞奔的疯马,让林侍郎抢下了功劳。”

      苏宁紫沉默了半晌,没有第一时间拉下飞奔的疯马,他不是那时也在赛马,注意不到也很正常。

      温中尉这是救驾心切?

      可是其他赛马的选手也未曾前来磕头认罪。

      这话怎么听都有些怪怪的,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什么。

      于是她放下茶杯试探道:“朕安排你的事,你就做成这样?”

      又是一声盔甲撞击地面的轻响,温中尉的声音竟有些哽咽,“臣…愧对陛下。”

      所以…

      苏宁紫只觉得呼吸一窒,肋骨突然一阵阵发疼。

      惊马这件事……

      竟是盛荣玖早就安排好的?!

      并且还安排了温中尉救驾。

      温中尉,温含章,温含雪的哥哥,来夺得这份救驾之功!

      怪不得那天,她盯着赛马场随时准备逃跑,盛荣玖的反应竟比她还快。

      他一把抱住她往后退…

      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惊马,也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有人来救驾。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当皇帝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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