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最难的一届》凉茶猫

87、呜嘤

　　黑暗中，章法猝不及防地被问了这么一句，饶是知道对方不是那个意思，麦色的脸也涨得通红。

　　胸口有热意蔓延至四肢，尤其是面上，耳尖发烫，舌头都有些捋不直，“还算喜、喜……怎么说呢，小丫头这样挺不错的吧……”

　　方如溥颇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不争气的男人，说个喜欢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口，这才哪跟哪儿啊，还没让你当着她面讲呢！

　　“反正我挺喜欢她现在这样的，敢爱敢恨，有话直说，从不委屈了自己，就是那个嘴啊，别说父母了，有时我都招架不了，也就关姐能治治她了，”方如溥笑道，“小时候她那压根不叫乖巧懂事，整个一被高度控制的玩偶，唯唯诺诺的，每次以自己意识干点什么事儿都害怕得不行，生怕做错事让父母长辈生气。我小学就看不惯那样儿，总是故意去招惹她，想看她露出点不一样的表情，嘿，跟你说啊，我妹小时候被惹毛忍耐到极限，生气凶人的模样可可爱了！啧，就是没拍照留念，有点可惜——”

　　方如溥这么一说，章法便浮想联翩，也不禁惋惜起来。

　　方如沐有往随身背包里装重要证件的习惯，有次众人去关情家学习，偶然翻出了医疗保险本，被围观着欣赏了一番。

　　封面贴着一张蓝底的一寸照，照片上的小女孩约莫六七岁，套着纯黑卫衣，脖颈挂着翠绿的玉佩，殷红的挂线从卫衣领口隐隐露出，和浓密乌黑的头发一起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多了些许苍白。

　　她在同龄人中算是矮小纤瘦的，只有脸颊上还有未消去的婴儿肥，白嫩可爱，小模样看着可让人心软了，尤其嘴角还挂着拘谨紧张的笑。

　　这张一寸照勾起了其他人的回忆与好奇，并齐心协力在关情家相册那为数不多的存货中找到了一张和方如溥的合照。

　　这照片同样有些年头了，彼时大概是他们六年级春游去爬山，中午休息时各个班的学生混在一起玩耍，被老师抓拍到的两兄妹和关情蹲在溪边洗小手手。

　　不得不说，小学老师无法相信两兄妹的血缘真实性，是有一定道理的。

　　至少比如今一中还偶尔传出这俩货在谈恋爱的奇闻靠谱多了。

　　即使眼力犀利如柯向南，也艰难辨认了好一会儿，才从方如沐和关情旁边那颗背景板似的圆滚滚里依稀看出熟悉的五官。

　　因为方如溥他，实在是太胖了！

　　而且小胖子本来体重就有点超标，长得也没比方如沐高多少，导致视觉效果出奇地震撼，乍一眼看去可不就是个球么。

　　这仨人小时候，方如沐虽然自卑自闭了点，总是垂着脑袋走路，说话还不敢看别人眼神，但总归是个清秀可爱的小团子，上哪儿都会被母爱泛滥的女性摸一把脑袋。而关情冷是冷，面无表情，可从小就五官出众，高挑漂亮，能看出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球，不，方如溥和她们站在一起格格不入。

　　多亏年纪小，即使胖得眼睛只剩一条缝了，也只是多了憨厚的气质，不显得油腻。

　　明明在学校吃同一锅出的饭菜，在家伙食也相同，可方如溥体积快有两个方如沐大了，活像吃了催熟剂的猪仔。

　　据当事人方如沐回忆，她小时候饭吃得也不算少，更不挑食，就是没理由的对零食无感，饼干糖果之类的一律不吃，全都便宜了双胞胎哥哥，所以方如溥的身材才像吹胀了的气球似的完全控制不住。

　　果然胖子都是潜力股，光看照片上的这颗球，全然想不到对方未来会瘦成白斩鸡似的小帅哥。

　　章法对方如溥的逆袭故事没多大兴趣，当时只顾盯着小如沐看，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怯怯的，害羞又掩饰着兴奋，露出的藕臂和脚丫都白得像玉，是少有的肉嘟嘟的部位，可爱得仿佛往他心里射了一箭。

　　小团子气呼呼的模样一定也很可爱，不，不仅是生气，开心、沮丧，甚至是哭泣的表情也绝对……

　　想到一半，章法赶紧摇了摇脑袋，把一些不好的想法晃荡出去，继续倾听人家哥哥犯嘀咕。

　　方如溥语气低落下来，慢吞吞道：“其实我现在脾气仍然不好，就是学会忍耐了，也没啥让我上头的事，学习已经够累了……我妹大体上还是很乖，就是再也不会委曲求全，会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在为人处世，和家人相处方面，我永远也做不到她那么善解人意，我只是……没那么混蛋了。”

　　“我父母是老来得子，跟我们岁数差很大，代沟深，观念也很传统老派。我妈总说家里两个男人跟老爷少爷一样躺着，都不帮她干家务，但从来不真的叫我们干，除了搬煤气这样的体力活，放假的时候他们上班，洗衣服洗碗做饭倒垃圾的活都使唤我妹。”

　　“上次我妹吵架，我妹说做家务这些她都能应付，因为妈妈年纪大了腰不好，她多做一点也没事。但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每次她因为想法不同而和父母发生争执时，他们都会用‘你哥哥现在性格变好了，你怎么跟他以前一样了’这种话来压制她，同理还有‘你哥哥现在成绩变好了，你怎么都没进步’……”

　　方如溥都觉得这话太过分了，他又不是没和方如沐吵过架，就对方那个表现，再刁蛮任性二十倍也无法说“跟他以前一样”好吗？

　　或许父母说这种话是为了让方如沐更加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但方如沐只会觉得受到了羞辱。

　　那天，方如沐杏眼通红，吸着鼻子道：“凭什么你现在只是不发脾气了他们就能美化你的过去，而我只是抱怨了一句为什么不让你做家务，就变得‘跟你以前一样了’？”
　　“他们想要的到底是我这个女儿，还是一个名叫方如沐，完全听话，不会反抗的木偶？！”

　　章法：“……”好窒息！

　　方如溥解释：“我和我妹也想过这个问题，觉得是先抑后扬的冲击力比较大，那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么，都金不换了，含金量肯定高啊！但她无法接受我妈在外号称对我俩一碗水端平的说法。我妹的意思是，如果我妈大大方方承认了这碗水没端平，她都不认为有什么，里外不一还要她配合着装，也太憋屈了。”

　　其实很多华夏式家长都是这样，方家父母只是其中很普通的一对，兄妹俩无法否认他们很爱自己，也给了自己足够的物质条件，但精神上的交流、教育与爱却几乎等于没有。

　　年幼时尚且无法敞开心扉，如今十六七岁了，再难心平气和地坐下聊天倾诉。

　　因为小时候的方如溥不受管教，他们便花了大量的金钱在懂事的方如沐身上，上书法、钢琴、绘画、声乐班，又买衣服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势必要让女儿达到他们心目中的那个目标。

　　其实那些兴趣班方如沐毫无兴趣，好看的衣服全是蕾丝做的，一些设计简直反人类，她穿着难受极了，也不觉得上世纪花花绿绿的眼光好看，还不如路边十元一件的衬衫来的舒服。

　　方如溥回忆：“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我妈让我妹学钢琴，也不是征求意见，就是通知一下我妹那次好不容易才敢说自己不喜欢，不想学，但我妈过几天就买了一架钢琴回来，跟我妹说这钢琴花了好几万，如果她不学就只能二手贱卖，她浪费了好多钱。如果是我的话才不管她花了多少钱呢，又不是我让我妈买的，这笔账怎么能算到我头上，但我妹被吓住了，战战兢兢地练了好几年钢琴。其实她手很小，天赋也不高，但我妈说自己小时候就很想学钢琴，所以就强行让我妹学。”

　　方如沐是真的对钢琴不感冒，初中那会儿宁愿多写点作业也不想练，全靠家长威逼和不浪费钱的心态勉强练下去。

　　方如溥：“不过嘛，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些你听听就好了，千万不要到我妹跟前去说，她不怎么跟别人说这个，搞得跟她卖惨似的。再说了，一起生活了十几年，除了这些咱家也是有开心的事的，不能以偏概全啊。”

　　聊了一会儿天休息，体力也回复地差不多了，方如溥舒坦地伸了个懒腰，“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自从我妹发现未来认真工作赚大钱才能给她安全感和在家的话语权后，她已经不想谈恋爱和交男朋友了……”

　　“呜嘤……”

　　方如溥：“……我就是说个可能性，你也没必要哭吧？”连‘嘤’都出来了，这打击是有多大啊？

　　才认识一年而已，这小子有那么喜欢我妹吗？

　　章法疑惑：“我没哭啊，声儿都没出。”

　　“那刚才——”

　　方如溥后背一凉，话说到一半，又听见身旁不远处传来一声“呜嘤”，伴随着两声抽泣。

　　他吓得也顾不上这隧道有多挤了，一下蹿过去抱住章法的小腿，“谁！？”

　　怕引来怪物，方如溥惊吓中还记得收敛音量，不过这地方空旷得很，他颤抖的回音在空气中逐渐飘远。

　　两人已经准备好姿势，随时发射离开这里，虽然没闻见章鱼怪的海鲜味，但说不定是其他队伍触发的鬼啊。

　　就是不知道什么鬼的叫声是“呜嘤”……

　　黑暗中，几米外的拐角处突然探出一只胳膊，然后爬出半个身体，看轮廓应该是人，而且同样是考生。

　　那男生捂着嘴，时不时发出一声抽噎，压低声音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但，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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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男生：默默吃瓜，虽然不认识，但瓜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