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何时归》越橘

103、番外九 副cp

　　烈火炎炎，风声呼呼作响。离火混着天上的劫火把丹穴山的九座山峰几乎焚为焦土，曾经的玉楼金阁，仙泉灵石仿佛只是一场求而不得的黄粱一梦。

　　离渊从那天之后，再也没有离开过山顶，整日浑浑噩噩的过着，既不关心没了丹煊的凤凰有没有惨败于巫族手下，也不关心当时被他丢在山谷里的丹燚现在是什么情形。他就像只被人丢路边的狗，无处可去，只能傻傻的等在原地。

　　离渊就这么等着，等了一年

　　两年

　　三年

　　……

　　等到焦土里重新冒出了新芽，等到山风再次穿过涛涛林海。

　　一切皆如故，唯不见故人。

　　离渊也不急，他望着苍翠的山林，想着他或许该修座神庙了，不然等他的王回来，该住哪呢？朱雀是那么金贵的鸟。又或许正是因为丹穴山太过简陋，所以他才不愿回来的吧？

　　后来，神庙修好了，可是故人依旧没有来。

　　离渊有些丧气的蹲坐在神像前，自问自答着:“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你还会回来吗？”

　　“你快点回来吧。”

　　“我有点没耐心了。”

　　可是神像不会回答他。

　　后来离渊确实等来了一个人，但不是他期待的那一个。

　　来人自称是黄帝，这次来丹穴山也是特意找离渊的，他早听闻过离渊的本事，想请他去帮他打一战。

　　离渊有些莫名其妙，他又不认识这个人，凭什么要给他卖命，何况他如今满心满眼只想等人回家，对建功立业，扬名立万的事没什么兴趣。

　　离渊不想多谈，一句“不去”堵了黄帝所有的话。

　　黄帝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不着急，他慢悠悠的神庙转了一圈，看着离渊虔诚的擦拭着神像，说道:“你是在等他回来吗？”

　　离渊冷言冷语道:“关你什么事。”

　　黄帝也不生气，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我只是想好心提醒你一下，不要浪费时间了，你等不来他的。”

　　离渊的手蓦地顿住了，把布巾往桶里狠狠一丢，没好气地说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黄帝:“因为天生灵物和大能修士是没有轮回的，没有轮回意味着只能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离渊不知道这回事，他连法术都是自学的，没有人会告诉他这样的常识，他颤声说道:“你骗我，他明明说过他不会死，他会回来的。”

　　“啊，那你大概是被他骗了。”黄帝看了看他手上的骨戒，又见他一副道心不稳，似乎曾经差点走火入魔的样子，给了离渊致命一击，“你是不是差点走火入魔过？你手里的那枚骨戒是朱雀骨炼的，用来克魔效果最好。”

　　“你胡说！他说，他说这是他的一条命，让我好好护着。他不会骗我的。”

　　“那你扪心自问，这枚骨戒多久没有动静了？”

　　“……”

　　离渊颓唐的捂住脸，他还是不信，不信他等了这么多年只是无用功，不信他的王会这么狠，可事实又摆在面前，他没办法再自欺欺人。

　　黄帝叹了口气，他看着这个可怜的人修，说道:“来帮我吧，这战过后，我可以给你女娲土。你那枚骨戒里有一缕朱雀魂，说不准可以替他重塑肉身，也好过你这么无用的等下去。”

　　离渊答应了，他没办法不答应，他甚至不敢在独坐神坛下。但他觉得黄帝有句话说的是对的，比起遥遥无期的等待，他更宁愿自己亲手把那个人拉回这个人世。

　　可女娲土不是那么容易拿的，离渊差点死在了那场战役里。

　　在躺倒在血污里的那一刻，离渊恍惚间觉得自己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尸骸遍野的河滩上，可是这一次，没有人会来救他了。

　　命运在岔开了数次道后，再次把他带回了原点。

　　可是，他不能死啊。

　　他还没有亲眼看那个人重回人世，他怎么能死？

　　他会死不瞑目的。

　　激荡的戾气在心底死灰复燃，混杂着千万份的不甘编织了一张天罗地网，牢牢的把他圈在了网里，禁锢着每一根经脉。

　　离渊知道，自己又要入魔了。手上的骨戒也在沉寂了多年后，诈尸似的发起烫来。

　　可是这一次，它再也不能阻止分毫了。

　　离渊赤红着眼，低低的笑着，笑自己傻，那个人随口的谎话，都能被自己当了真。

　　此时，他终是承认了，那个骨戒哪是一条命啊，明明是那个人给他造的囚笼，未雨绸缪的把他这个魔头提前关了进去，他也就这么画地为牢的困了自己好多年。

　　绝望让人痛不欲生。

　　沉积的怨气迷蒙了离渊的心智，哪怕灼烫的热气再次钻进了他的体内，不依不饶的与那暴虐的戾气缠斗在一起，也无法再击退其分毫。

　　离渊甚至听见了骨戒破裂的轻响，一声又一声，像是宣告着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把他的魔心摁死在里头，又像是在他面前摆了一场豪赌，赌他还会不会心软。

　　直到此时，离渊发现自己还是舍不得的，那可是他最后的念想啊，他怎么会舍得。

　　可执念已成，再难消解。

　　离渊没有办法，他只能把那股乱窜的魔气引聚在心尖上，然后硬生生的连皮带肉用手掏了出去。

　　都说人间百态，那执念也是千百份的。这个战场上什么样的执念都有，有求生的，有图利的，可没有哪一份比离渊的求而不得更加刻骨。

　　后来的事情几乎是顺理成章的，整个妖尸谷成了一个蛊，那些无处停留的执念怨煞被离渊的执念蚕食吞噬，在落地那刻化执为魔。

　　离渊捂着鲜血淋漓的胸口，看着那魔头慢慢幻化成自己的模样，暗嘲道，离渊，离渊，他终究是没有逃离这深沉似海的深渊。

　　黄帝没有食言，给了离渊想要的女娲土。传说女娲用土造人，可不知有没有造过天生的神明。

　　离渊对炼器一道向来自信，但此时也畏手畏脚了起来。他描图捏土千万次才敢小心翼翼的分出一部分女娲土，谨慎又小心的用小刀描刻出丹煊的眉眼，最后再抽出那缕朱雀魂，托着它送入泥偶里。

　　可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泥偶碎了，朱雀魂又飘回了骨戒里。

　　离渊对着一地的残渣碎土，无悲无喜，只是平静的看了很久，他的七情六欲，爱恨悲喜早就随着执念一起被他丢了出去。

　　那日之后，离渊离开了丹穴山，他如游魂似的漫无目的的去了很多地方，看着大大小小的天劫把最后残存的巫妖劈了个干净，看着人族渐渐兴起，他甚至还找到了丹燚被镇压的山洞，只是那个阵太难破，他看了一眼就走了。

　　他就这么走着，等着，不知岁月几何。

　　直到有一天，一个武将率领他的千军万马齐齐跪在他身前，叩谢他的救命之恩。

　　万军齐鸣时，离渊再次感觉到骨戒微微发烫，那缕被他折腾的近乎消散的神魂也慢慢明亮起来。

　　离渊想，丹煊起码有一件事是没有骗他的，只要有人信奉他，他就不会在这个世间彻底消散。

　　时隔多年，离渊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看着跪在他身前的将军，淡淡说道:“我可以帮你建功立业，但我有一个要求。”

　　将军欣喜的抬起头。

　　“我要你的子民世世代代信奉朱雀。”

　　将军不懂这算是什么要求，自然无不答应，起身前，他又多嘴问了一句:“敢问高人尊姓大名？”

　　名字？

　　离渊沉默了一下，他自觉自己早就死在了那场天祭里，如今的离渊不过是个披着皮囊的空壳，哪还受得起那个人的赐名。

　　离渊看着一旁的沅水，蓦然想起一句他忘了在哪听过的唱词，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那人还活着时，他不敢言爱。如今那人走了，他也不知如何言思。

　　离渊静默良久，才慢慢道:“沅思，沅水的沅，思君的思。”

　　从那以后，离渊顶着沅思的名字当了将军的军师，后来将军成了太/祖，他也成了大宣的国师。

　　太/祖很豪气，大手一挥，直接在皇宫里划了一整座塔送他。

　　离渊站在七层玲珑塔下，暗想，他要这么大的地方干什么呢？

　　于是他把护国寺里从郊外移至了皇宫，重新塑了一尊神像，把那缕强了不少的神魂封存在事先设好的法阵里，整日受着那些皇亲贵胄的香火和叩拜，又一点一点的把五至七层填满。

　　离渊看着满当当的书架，想万一呢，万一那人要是回来了，总会用得上的。

　　就此离渊算是在安国塔住下了，这一住就是几百年，他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的帝王，也逐渐成了百姓口中的半仙。听得多了，离渊也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和仙人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无情无欲，孑然一身。

　　可半仙终究不是仙，离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过去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了，连故人的脸都消融在一团光晕里。

　　离渊难得的慌了，他大把的大把的燃着惊梦，在烟雾缭绕里捕捉着故人最后一点影子，可后来连惊梦都没什么用了。

　　离渊不由得开始怀疑，当年的花辰月夕，或许只是他求而不得的南柯一梦。

　　可能是急于想找什么东西证明那些过往，离渊难得回了一趟丹穴山。山顶的神庙已经换了个模样，雕金画玉的，和当初他用木头做的不可同日而语。

　　离渊知道这一切都是执做的，这么多年他从不待见这个魔物，觉得他行事太多疯癫，从不怎么让他进神庙，而同样，执也不怎么待见他，觉得他太过道貌岸然，就干脆自己把神庙重修了一翻，没事就待在这儿。

　　今夜恰好执不在，离渊慢慢抚摸着墙上的壁画，总算是经年的痕迹里找到了一丝慰藉。

　　或许是天意吧，离渊回程时发现丹穴山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座城，而这座城常年洪涝，民不聊生。

　　离渊想着来了都来，顺手帮一把也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歪打正着能再次遇到冥川，顺带还得知了丹燚的原身到底在哪。

　　离渊觉得他这场无期的等待总算是能看到尽头了。

　　他和执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耗时多年策划这一场大局，他甚至还等来了冥川的转世。

　　只是这个转世的命不太好，刚出生就因为体内的神格太强克死了亲娘。因此哪怕这个孩子降生时天带异象，草木葳蕤，朝中也有不少人说这个孩子是大宣的灾星，留不得。

　　众说纷纭，一时间连宣皇都拿不准主意，特来请问他的意思。

　　离渊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心里是嫉妒的，他觉得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为什么有的人能再次相聚，有的人只能生死两隔。

　　可是如今生杀大权落在了他手里，只要他一句话，这份跨越千年的薄缘就能斩断于此。

　　那个孩子还是挺有灵性的，可能是察觉到了离渊眼中的杀意，尽然还敢大胆的伸出手指去拉他的衣袍。

　　离渊叹了口气，想着就当是给冥川的报酬了，放了这个孩子一马，还给他赐了名，甚至送佛送到西的让这孩子亲自去把丹燚接回了大宣。

　　眼看着计划一步步实现，离渊自知自己也时日无多了，不仅是因为那个以命换命的阵法，也因为他的手早就不干净了。他知道自己是个罪孽深重的人，那么多个命格里，只有不得好死最适合他不过。

　　这么多年了，离渊始终不知道丹煊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他一直觉得是自己对神明的亵渎惹怒了上天，所以才降下天罚。

　　直到他的一缕神识随着盛景栖钻进了冥川陈年往事里，从过去的只言片语中明白自己的那份深情早就得到了回应。

　　那一刻，离渊想，他是死而无憾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到这里就正式结束啦，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和观看，我们下一本再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