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星光之下》银辉皎皎

3、美人的眼泪可以越过时间

　　“毓兮，尽力就好，毕竟你没有演过戏，就算没过也是一次经验积累。”
　　温杰森这几天一直像打了鸡血似的在鼓励她，试图让这股鸡血也能融进她身体里。结果临到上场，他倒是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孔毓兮没说什么，回报给他一个微笑，转身走进试戏的房间。
　　如果胸有成竹，不必过分张扬。
　　今天要试戏的部分是资产阶级的大小姐金灼灼在经历企业破产父亲去世等一系列人生悲剧后，不得不从花园洋房搬进破旧拥挤的弄堂，站在门口家里的老佣人向她道别的一场戏。整场戏女主角没有一句台词，静默的场景最考验人的天赋和功力。
　　“action！”副导演喊了开始。
　　“小姐，你知道的，我那儿子是不成器的，整日里游手好闲，靠着我这点微薄的薪水过日子。”
　　孔毓兮，也就是此刻的金灼灼背对着老佣人站着，低着头用脚拨弄着门边的一株青草，叫人猜不透她此刻的想法。
　　“小姐，以前老爷在的时候还好些，家里空出的房子也叫我那孽畜住着。如今，家里落到这步田地，什么房产店铺都卖了，还是不够，还欠着人家一大笔钱，我，我真是……”老佣人说着说着掩面哭了起来。
　　金灼灼停止了脚边的动作，眼神愣愣地望着前方，爸爸死的那天，她已经哭够了。她以为自己掩饰地很好，但紧抿的嘴唇还是无声无息泄露了她的情感。
　　“小姐，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说句不客气的话，我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不到完全没有办法，我万万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家，舍不得离开小姐的。但我不出去工作，我那畜生儿子就没有办法，他要被饿死的，他爹临走时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儿子！我出去找了个洗衣服的活计，人家，人家许我们可以住家里……”
　　金灼灼突然站直了身子，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剧烈的情感。她猛然间跑上楼，不留意脚下打了个趔趄。老佣人赶上来扶她，她一把甩开老佣人的手，跑回了房间。当然，楼梯房间之类都是试戏房间里的一个假设而已。
　　老佣人在楼下唤她，她望着窗外，双手紧紧握住窗框，浑身不住地颤抖。不知过了多久，老佣人已经离开，她的情绪也稍微平静了一些。她有些后悔，没有和她做最后的道别。
　　金灼灼追出门外，看着那条已经空无一人的小巷，良久，痛苦地闭上双眼，脸庞滑下一滴晶莹的眼泪。
　　“卡！”
　　随着副导演的喊声，孔毓兮调节了一下情绪，暂时抽离了金灼灼的人生。
　　“毓兮，刚才那一段你演得很好，但我想问你，”于导翻看着手边的剧本，“剧本上并没有最后的落泪，对吗？”
　　孔毓兮愣了一下，她其实是完全融入到这个角色里的，跟随着剧情的起伏而将情感自然展现出来，自然到忘记了剧本后面的设定。
　　但这并非没有缘由，孔毓兮想了想说：“于导，其实金灼灼之前已经经历了那么多，如果只是一个家里佣人的离去确实不会引起她落泪。但我个人认为这场剧里还包含了另外一层意思。”
　　于导扶起眼镜看着她。
　　“这位老佣人以前在家是专门负责给妈妈梳头打扮的，是妈妈的陪嫁丫头，在家里下人中地位很高。如今她却要去给人家做洗衣服这种累活，这让金灼灼一下想起了自己，从上流社会的大小姐变成了寄人篱下的模样，这一滴泪，她不是为老佣人而落，是为自己而落。”
　　于导的唇角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于导说还要和几位电影负责人商量一下，让孔毓兮回去等结果。孔毓兮礼貌退了出来，她心里明白自己已经过了于导这一关，而于导，在自己的电影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回去的路上，温杰森喋喋不休问着她试镜的情况，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
　　忽然，孔毓兮认真地盯着温杰森说：“杰森哥，于导是好导演吗？”
　　“当然，于导不是好导演国内就没几个人是了。”
　　那么，好导演的定义是什么呢？孔毓兮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若有所思地看着车窗外。
　　第二天一大早，温杰森就接到于导助理的电话，告诉他孔毓兮通过了试镜，今天就可以签约了。
　　温杰森替孔毓兮推掉了几个不太重要的通告，带着她前往于导电影的制作公司。他今天打心眼里高兴，于导电影的大女主，这么好的资源已经很久没有落到心海传媒的头上了，他再一次坚定地相信自己的眼光没有错，孔毓兮就是能带领心海传媒走出泥沼的人。
　　签约桌上，双方免不了一番客套和吹捧，孔毓兮把这一切都交给温杰森这个娱乐圈资深经纪人去处理，她只需要在被提及的时候露出乖巧的笑容就好了。
　　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面前这份合同上。终于，可以开始签约了，她拿起合同认真地看起来。
　　温杰森在旁边催促她：“你这孩子，别耽误大家时间，电子版我都替你详细看过了。”
　　于导在对面替她开解：“没事，第一次签合同嘛，总要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孔毓兮在大家的注视下看完了整份合同，非常正规，而且片酬还超过了她的预期。
　　只是，虽然知道有些唐突，但她依然问了出来：“这些，是全部的吗？”
　　签约桌上的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温杰森不愧在娱乐圈身经百战，最快反应过来，笑着说：“这傻孩子，还是法国毕业的高材生呢，连合同也没见过。不过也不怪她，刚毕业嘛，还没工作过。看见没，这是签字的位置，把你的名字写在这里就好。”
　　孔毓兮表现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迅速在温杰森指给她的地方签好字。
　　签约完成后，趁着众人寒暄的功夫，孔毓兮找借口溜进了卫生间。
　　刺眼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宣示着盛夏在北半球的主权。她厌烦地躲进一片阴影里，掏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
　　“今天签约，合同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等待了一分钟，孔毓兮却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对方回了一条消息。
　　“继续。”
　　孔毓兮看到这条不带情感的微信，深呼吸一口气，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