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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她与复活 ...

  •   这回女孩的尖叫惨厉而狭长,如同午夜时肆意蔓延的黑鸦,分明是那样荒腔走板的、干枯破败的□□,却依旧使人撕心裂肺地疼。

      因为它不像是系统拿来吓人的工具,更像是发自内心的悲凉与呐喊。
      像是那女孩就站在这座洋房的某个角落,亲眼目睹一切真相的浮现与幻灭,心中深深憎恶,但在日色明亮时仍要用真挚的亲吻与拥抱成全这一场无声的戏剧——
      直到黑天下,那干涸的心脏才歇斯底里地盛放出殷红的大片玫瑰丛。

      而事实也真是这样。
      只不过是影子,沾着乌黑干裂的血痕,极好地融入在阴影中。

      温容时在这样的叫声中眯了一下眼,用手捏住胸前的吊坠又松开。
      霎时间,风声呼啸而至,形成一卷没有尽头的漩涡,直逼声音的源头。

      声音很快被包裹住,瞬间隐没在白茫茫的虚空中。
      那些强劲的、执拗的力量像千年伫立的枷锁,将女孩沸腾着污浊的影子捆得鲜血淋漓,最终归于不堪重负的枯竭。

      在这凌乱残忍、如刀似箭的风中,温容时的手却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不是因为太过强大的灵力输出或是什么,毕竟两千年的修行对支撑这些早已游刃有余。

      他只是想起了某一天——
      那日雪虐风饕,魑魅魍魉乱丛生。
      梅竹亭旁的老槐树落尽枯叶,荒秃的木骨孤傲地钉在萧条天地间。

      “温师叔?”
      “温师叔?”
      “温容时……”他听见一声漫长的慨叹。

      温容时才摆脱了黑泥缠身后倏然回头。

      “收。”
      他没看清背后那人做了什么,便把风雾收回囊中。

      他只感受到灵力顷刻脱身的痛楚,踉跄一下才堪堪站稳。

      “师叔,”沈商柏从背后轻轻扶了他一下,“先别急。”
      温容时才意识到这是回到了现实。

      “先别捂人家的嘴,你有没有觉得……”沈商柏愣了一下,又自己续上,“这叫声好像在说话?”

      温容时:“说话?”
      沈商柏:“好像在说,【救我】。”

      温容时松开紧绷握拳的手,身后某个人却不声不响地靠过来。
      “你说,这女孩会不会已经死了?”沈商柏道,“或者说,曾经死过?”

      温容时很长地闭了一下眼:“有可能。”
      说完他瞥见沈商柏抵在他身侧的手,偏开毫厘,小声嗔怪道:“别碰。”

      沈商柏默了片刻,笑说:“刚刚我不小心,收了你些许灵力,要不要还回去?”

      他好像并没有真的在等待后话。
      只是自顾自地说完了问句,便侧身靠过去,用自己的额头顶住对方的。

      灵力入体的瞬间,温容时有些恍然。
      他仿佛嗅到空气里有一阵子淡淡的桔梗香。只不过须臾便散去,不大真切。

      -

      洋馆里还剩一间厨房未进。

      温容时朝大门走去,随口念了一段咒,化作明黄色的符纸立在门外。

      厨房的灯大抵是过于老旧了,嘶嘶作响,遗留下昏暗的光线断断续续地闪烁着;空气潮热,黏糊糊的;墙壁上、地上、天花板上、家居用品上,无不沾满令人作呕的油污。水孔头经年未修,止不住那水滴濒死般迟缓地往下流——

      流到不知何时堆砌的腐烂变质的碗碟中去。

      厨房一边开辟的两个小房间是管家与女佣居住的地方,都是如此使人呛到咳嗽,泪流不止的恶劣。

      “怎么会这样。”温容时怔怔地望着远处的虚空,问。
      片刻后,沈商柏轻声应答:“源自内心的恶意吧。”

      “什么?”
      “他们生来便是黑的,再怎么名声远扬,反倒是加剧了一切的发生。”
      “他们待谁都这样,待人、待物,除了待自己……”

      温容时深重地看了他一眼,绷直手背,又把灵力送了出去,艰难地翻开水池中滑腻的瓷器与蛆虫一类所化为的漆黑的烂泥。

      “在干嘛?”沈商柏凑近问。
      “找东西。”
      “什么?”

      “……找到了。”
      他发力一拽,力量的尽头是几片扭捏作态的牛皮纸。

      温容时动了一下嘴唇,不知是骂了什么,大概是表达了对这肮脏环境的愤恨。
      接着他一只手抓着桌沿,一只手把纸片拼拼凑凑成一整张完整的图。

      准确来说,是份说明书,上面晕开的字迹写着:“灵魂肉身复活仪式步骤说明”。

      温容时才意识到,所谓“待人待物都如此”是什么含义。
      其实就是,为了自己所期望得到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的……一份偏执。

      他目光落在纸面上赫然显眼的图示上。

      第一张画的是一个阵,六角形的每个顶点都有着精密计算,中间的阵心就更是被涂成了媚黄色,强光般刺眼,使人莫名的不安。

      第二张画的是一个人,或说是两个人。因为是个大腹便便的孕妇,脸上挂着祥和幸福的微笑,腹部却被硬生生地打开,腥红色的器官与人体组织暴露在稀薄的空气中。胎儿还连着脐带,跌落在地板上,小小的身躯上染着一片焦黑。

      图上说,复活灵魂需要用慈悲的鲜血,塑造□□需要用新生的骨骼。
      具体来说,就是行阵者要把行阵地点物品的陈设摆放成图中那样,丝毫不得偏差。接着,他要找来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在她尚有意识时割开她的肚皮,取出里面的胎儿,再将胎儿放入油锅中炸煮,捞出与油渣混在一起的骨灰。
      —用母亲的血摆阵,喂以婴提的躯壳。

      温容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沉重得在这房间里无比突兀。
      他直起腰背,闭上眼睛定神。

      一片虚无的黑暗里,他却无端地闻到油臊气。
      不久后一个腹部血淋淋的女人骤然出现,回过头来冲着他咧开嘴角,发出怵人的号叫。

      温容时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他仰头嗅了一下鲜血的铁锈味,背过身,指尖的力量瞬间铺开……

      睁开眼的时候,他深深地皱眉。
      沈商柏抿着唇,满脸深沉地看着他。

      温容时:“怎么?”
      沈商柏:“没,在想事情。”
      “哦… …”

      温容时抬起手,下意识地要去掀说明书看下页,伸到一半才顿住。

      那女人是谁?被杀的孕妇?
      要复活谁?
      被杀的孕妇就是客厅里的尸体么?

      他满眼狐疑,小声嘀咕道:“不会就是为了复活女孩吧……”

      沈商柏忽然笑了:“你说什么?”

      “不会是为了复活女孩吧。”温容时眼皮也不抬一下地复述。
      沈商柏不置是否,只是揽了一下桌上摇摇欲坠的名贵茶杯。

      良久,他说:“很可能,你看客厅里那个尸体不也是腹部被捣烂了么。我甚至觉得,这可能是为了掩盖她是个女人——不,是个孕妇——的事实。”

      温容时深吸一口气:“女孩死了,所以她的父母用这个方法复活了她。但为了让人们认为死的是老师,他们毁坏了所有证明身份的东西,又给她穿上了老师的衣服。”

      “我的猜测,但目前无从考证。”沈商柏说。

      温容时点点头。
      仔细想想,他们现在连孕妇究竟姓甚名谁都不明不白。

      她是这个洋馆中的人么?
      还是只是一份随意抽取的不幸?

      温容时拿过桌上摇摆不定的烛灯,火光掠过厨房深处的小房间。
      他也是鬼使神差,往里面偏头瞄了两眼——两件挂在衣架上的女佣工作服。

      他这才意识到什么。
      从未出现在这个故事里的女佣!
      她为何没有作为一个角色出现?如若不是死去了,还有什么解释的理由?

      温容时实在地怔住了。
      手里的烛灯拿得不稳,火种就要落在地上。
      又被人接住了。

      “这……没有线索么。”温容时咕哝了一句,转足朝房间里探去,可被房门边凸出的一块角落绊住了步伐。

      他眸光扫过地面,默默弯腰拾起那一块特殊。
      是一本牛皮封面的小本子,破破烂烂的,标着管家的名字。

      沈商柏趁着他有些走神,先行一步翻开了老旧的封面,展露出里面的字迹来。他手指微曲,轻轻敲打两下纸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管家挺闲情逸致的,住在这种地方,还写日记……”

      温容时跳过前面可有可无的日常,转手翻到他想要的那页。

      【12月16日,天气晴。

      今天天气说得上很好,新来了一个女佣。
      这先生太太二人,平时是刻薄了些,挑女佣的眼光倒是不错。

      女佣说名字叫菲丽丝,洋文我尚不太能听得明白,不过很好听的名字。
      当然了,人也生得雅致,腕间有一块醒目的,深红色的胎记,居然也是花瓣状的,使我常常觉得,她有些太美了,不该甘愿待在这里,待一辈子。

      菲丽丝说,我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她很佩服我。】

      【12月18日,天气小雨。

      我不明白,她明明看似对我只是敬重,却为何日日夜夜如同影子一般随着我游荡?可笑呵,我竟感到自己心中熊熊燃烧的思想,可以并不只是一场幻梦。】

      【12月23日,天气晴。

      上天呵!那慈悲的佛祖呵!我无法控制住自己崩裂而出的□□,然而多么仁慈的天父与地母,您会原谅我的罢!我相信,我相信……

      我之于菲丽丝小姐的无尽的悔恨,对于我那畸形的、违背先祖之意的爱,今生今世,怕是再也说不出口了罢。

      她不很愿意,违抗得很卖力似的,可要是真不很愿意,又何必如同影子一般追随我呢?虚伪的、虚伪的世道!】

      【12月24日,天气阴。

      上天阿,阿阿!你若有灵,劳烦向她传达我的悔恨罢!她更是不很愿意,然而我,我用她制服上的角落捂住了她的怒火,使她失了力量,无疑有错,但只是犯下了一个出乎于爱的,无伤大雅的错误罢,因为我要爱,我只与她爱!】

      【1月9日,天气小雨。

      我更坚信,她是爱我爱得深沉。昨夜里弄得又脏又皱的制服,才刚刚看她洗掉,似乎又换了一件备用的,不也没和老爷太太说么?仁慈的地母阿,我算是赎清了我的罪过么?请你回答我!】

      【1月24日,天气阴。

      曾经认为,她对我的爱是如此真挚又热切的!然而我却错了,错得那么远,爱得那么痴而傻!我忍不住要说一句,他妈妈的!佛祖,会理解我的罢!

      她有孕在身了,这是多么令我惊讶而恼怒的事实!一些人活着,是为了活着;而一些人活着,只是为了画出些好看的胭脂脸,再妄想攀着他人活着!这样的活着,能算活着么!我想,我该和她说些伦理道德的故事了,便让她明白,我并不一定与她爱情,我也将不再与她爱情!】

      温容时轻轻掂了一下剩余失去的厚度,“被人撕了,还有至少一大半。”

      -

      可能鼠窝里真的很难捱吧。

      束在高耸衣领下的他,满身的矜骄。他总像个近乎失明的人,把自己当作权贵来看待。
      他幻想自己与他们一样,手握无数的财产,决定人们的命运,拥有生杀的自由。

      可惜不是。
      扒开他那黝黑、脏臭、腐烂的外壳,撕开他那用强力胶水紧紧粘住的厚重假面,抹去他亟待裂开的为惨白面粉伪装的面容,剩下的倒也只有鼠窝中的一切了。

      那些湿热的,阴冷的空气。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就是富人的世界和穷人的世界
    管家夹在中间 上不上下不下的
    可悲 但并不可怜
    毕竟他也想成为剥削的一份子
    他做梦都想拥有那些权利(金钱 女人 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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