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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风波(一) ...

  •   “让开让开!奉旨封殿!”司正监监正领着一队体形较为高大的白衣执杖太监,试图闯过甘露殿外门。

      “这是甘露殿,你可看清楚了!”守门的四个宦官各自张开手往那监正面前一挡,拦住了这伙气势汹汹的不善者。

      甘露殿的人跟着李夫人在宫中横行霸道久了,除了主子们,宫中谁不卖他们几分面子?所以虽对着品级高于自己却管不到自己头上的监正,也没什么好脾气。

      “呵,咱家是奉旨封殿。”那白衣监正见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两个太监,冷笑道,“封的就是你们甘露殿!把他们给我绑了,带到掖廷狱里关了。”

      “喳!”话落,两个执杖的太监就挥着木杖,大步逼近。

      “谁敢!”那四人中为首的太监撸起袖子,丝毫不惧,掐着腰恶狠狠道,“我们夫人可是太子殿下的母亲,未来的皇后,将来的太后。你们这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没有手谕,也敢在甘露殿门前作威作福?”

      “手谕?”监正乜了他一眼,“抓你们还需要手谕?有张公公的口谕就够了。”

      “放肆。”妇人尖锐的声音传来,那四个拦路的太监忙放下手臂,两两相对,垂首而立,为衣着雍容的夫人让开行路。

      殿外吵吵嚷嚷,这两日心神不宁的李骊焉能不察。左右心烦,她便搭着柳心的臂,在四对宫娥的前呼后拥下出了门。

      “给夫人请安。”那监正反应极快,闻声便领着自己带来的人朝李骊欠身。李骊代掌凤印,明里管着宫中一应事宜,司正司的监正自是识她。

      “你们这群狗奴才怎敢在本宫殿外喧闹,好大的狗胆。”李骊目光掠过这群看似低眉顺首的白衣太监,冷冷道。

      “奴才也是奉上命行事。”那司正高声答。

      “上命?谁的上命?张华的?”

      司正脸色一变,正色道:“自然是陛下的。昭阳殿走水一事蹊跷,火中只搜出了公主殿下的遗体。而当夜当值的小黄门失踪了一个,据张大人查探,正是夫人殿中柳姑姑的远房亲。”

      “!”

      “夫人。”李骊身子一歪,险些倒下,幸而柳心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什么远房亲不远房亲,我柳心自入宫以来就跟在夫人身边,与本家联系尚且不多,怎会识得什么远房亲戚。”柳心倒是面色不变,平静陈述道。

      “是与不是,陛下自有圣断。”司正淡淡一笑,“烦请夫人乖乖配合,在真相大白之前,甘露殿众人不可出门半步。”

      入了秋,长安城的雨便多了起来。秋雨本应缠绵,打在禁中错落有致的宫殿庑顶铺陈的青灰色石瓦上,却极是铮铮有声。

      晏珩一身玄衣,腰间系着一根突兀的白色孝带。她负手立在廊下,神色难辨。

      宫中除了天子崩殂外,一律不许挂白。“晏珃”意外西去,皇帝哀痛,特许猗兰殿中设醮三日,为殁了的小女儿祈福。晏珩没有去正殿观仪,只是派叶娘为她拿了一根素带围上。

      今日是第三日,京中忽然落了这场凄切的雨,像是悼念亡人的挽歌,缠绵不休。晏珩记得,陆婉下葬的那一天,长安城中同样落了一场大雨。

      浩浩荡荡的送灵队伍自长门出发,在灰蒙蒙的天地间,如烟的雨幕下,犹如一条惨白的蛇,行动迟缓的出了长安城南五门。她没有去,却自画师呈上的素白的棉帛上,看见了一笔一划的悲凉,和自己余生漫漫无期的昏昏前路。没有来得及道出心底最隐秘的情话,就与她隔着不可逾越的生死,永远的诀别了。

      “叶娘,取我陶埙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晏珩飘忽的声音传来。

      “诺。”叶青应声而去,很快捧着漆黑的陶埙回来。

      通体漆黑的秤锤形陶埙上用金粉描饰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鳞片与龙睛都绘极其细节,金鳞上蔓延的纹路都能看得真切。

      晏珩双手执埙,骨节分明的指依次落在六个埙孔上。秋风乍起,吹起她未簪住的发丝。青丝垂在鬓角,随着浑厚的埙音拂动。

      敲在殿顶的雨水顺着悬山直下,转经滴水后变得温驯起来,不急不缓地落在地面的青砖上,勾出丝丝缕缕的短线,成为茫茫雨幕中节奏最稳的乐音。

      晏珩不好乐,独善埙。她微微仰着头,随着檐外秋雨的大小不断调整着口与孔的角度。其声悲而幽然,夹着喧喧的雨声,浊沉不定。

      就像漂泊在无边无际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遇上遽然而起的汹涌波涛与暴雨疾风,随着浪潮起落而动。它在风雨中保持微妙的平衡,却不知何时会被掀翻,在激流中被冲向明石暗礁,击打的粉碎。

      悲怆的埙声越过寒凉的秋雨,自院中盘旋而起,呜呜咽咽地飞出猗兰殿。

      陆婉给太后请完安后,遵从母亲的吩咐,带着上好的山参前来看晏珩。沉重的埙声传来,廊下的她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倾耳去听。心被猛然一揪,是谁在吹《问天》?

      眼前是秋雨交织出的朦胧一片,耳畔是逝者如斯般埙音的哀叹。陆婉立于廊下,广袖长裙,迎风而动。寂寥空旷的宫墙中,她忽而生出一种怜惜之情。是她吗?

      陆婉循声而动,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宫中无人不识她的一袭红衣,猗兰殿中的宫人更是得到主子的吩咐,是以一路畅通无阻,她悄无声息地抵达了晏珩所在的院落。

      少年背对着她,长身玉立,身姿已显修长。黑袍墨发衬托下,腰间那抹惨白着实惹眼。木簪随意的攒着头顶的青丝,飘零在晏珩耳畔的“漏网之鱼”,为她平添几分愁绪与凌乱。

      在大夏,埙不是什么高雅的乐器,却也很少有人习。原因无他,埙虽制做简单,价格也平易近人,但其音却难以把控。是以王公贵族,觉得习其有失身份;平民百姓,又吹不出埙应有的格调。

      埙,立秋之音,质厚之德,圣人贵焉,岂常人能轻易孰纵之?

      可在晏珩的俯仰之间,埙声流畅自然,伴着耳畔潺潺雨声,有着说不出的滋味。是茫茫天地间知己难求的遗憾怅惘,是孤灯闻残月下茕茕孑立的寂寥哀婉。晏珩她……此刻还在为晏珃感伤吗?

      不知站了多久,观了多久,听了多久,秋雨渐休,埙声渐止。在晏珩释然般放下手中的陶埙时,陆婉适时上前,语气难得软下:“逝者已矣,殿下当节哀。”

      晏珩一怔,她吹得太忘情,竟没有察觉到陆婉的靠近。她回头,瞥一眼低头的叶青,见对方不睬,倏而明白了。她将埙交给叶青,而后转过身来,负手望着混浊的天。

      “前时同为人,今夕在鬼录,至亲蒙此无妄之灾,我如何节哀?除非生者偿其罪。”晏珩语气沉沉,与陆婉记忆中上世那个字字诛心的帝王身影逐渐重合。

      “……”陆婉无话可说,她无法回答晏珩。

      李夫人殿中的柳姑姑已经伏罪自尽,死前言私怨揽下所有罪行。但若说李夫人与昭阳殿的失火毫无干系,怕是长安城中的三岁小儿都不会信。陛下将此事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李夫人只是罚了年俸,除了暂理六宫之权,太子却没有因此受牵连。

      以晏珩的城府与志向,断然不会放过李夫人。那场火是冲着谁来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齐王殿下圣眷日隆,威势较之建章宫中的太子也是不遑多让。朝中本不明朗的局势,在皇帝的刻意纵容甚至推动下,变得更加复杂起来。晏珩她……可是要做皇帝的啊!

      “不过表姐今日能来看我,我还是很开心的。”晏珩的目光自乌沉的云海中移开,落到面前红衣灼灼的女子肩头,顺着她白皙的颈,攀上朱色的唇,悠悠地停在那颗诱人的玉珠上。

      陆婉不避她的打量,唇角轻启:“殿下有心事,不愿与别人讲就算了,又何必对我阴阳怪气。”

      “阴阳怪气?”晏珩一扫面上冷郁,饶有兴趣地反问,“我哪里阴阳怪气了?”

      “问天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殿下要问您自己的心。”陆婉轻声道。

      面前的晏珩毕竟还是小孩,脸变得很快,比起息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是吹着玩。”晏珩果然又恢复了面如沉水的模样,端着齐王的架子淡淡道,“父皇顾我身体初愈,免了我半月的课业,自然无所事事。遭此一难我心亦伤,适逢秋雨连绵,借此抒解心结罢了。”

      “什么心结?”陆婉想着如今的晏珩毕竟还是个孩子,不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君王,自然多了几分怜爱。哪怕对方在此之前还将自己拿捏地死死的,她也不想和一个孩子计较。

      晏珩横看竖看,总觉得这一世的陆婉有些不一样了。对方竟关心起自己来了,难道不该偷偷去建章宫安慰母亲被除权的太子殿下?

      她是情到浓时难自持,可不是为晏珃而哀,晏珃可并没有什么大碍。难道要她跟陆婉说,我是在缅怀你的故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陆婉:(扔剧本)我不干了。
    十在:(躲)为啥???
    陆婉:南城说想我了,我要回去陪她。
    晏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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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隔壁《折腰》已完结,感兴趣请戳专栏,预收《天子》《何故又逢春》。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