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之局（清影）》艾也

144、白（番外）

　　当我有记忆的时候世界已经是一个很漂亮的世界，我最喜欢做的事是找一个高高的地方仔细的观察着这个美丽的世界，观察着这个世界上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生命。
　　我最喜欢呆的地方是一个古朴的亭子，那个亭子四周的屋檐上挂着一个一个的铃铛，不管是有风还是无风的时候都会有悦耳的铃声响起，然后沿着山的起伏将这美丽的声音送到每一个地方，我一直都认为这是对生命祝福的声音。

　　我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生下来就好像知道很多东西，除了上面说的那些事情，我最常做的其实是在一个大大的池子边上看着那个池子，和其他的池子是由水组成的不一样的是——这个池子是由线条组成的，那些线条看起来大多数都是混混沌沌的却比那些由水做成的池子更加的密集——至少由水组成的池子之中的水我甚至可以看到它们的每一滴的组成，并轻易地将他们分离，而那些线条从来都是看不到开始也找不到结尾的，而这些线条与我没有半分关系，与我有关系的是那个装着这些比水更加细密的线一样的池子，没有人告诉我，但是我就是知道。
　　我是没有身体的，我就好像是一团空气一样的飘在这个世界上，触摸不到任何人，任何人也触摸不到我，我本以为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看到我的，但是很明显这只是我的想象罢了，不过幸好的是我天生就对那些人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从来都是那些一眼可以看到底容易明白的小家伙以及那些美丽的植物，所以这样的生活也就没有对我产生什么影响。
　　我也是很久以后才知道，那两个一年也来不了几次并且也是唯二会来这里的有着完全相反的一切，却偏偏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孔的男子在我刚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我很疑惑我到底是怎么出生的，而他们也告诉了我——他们说我是他们创造的天道自行衍生的守护者，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一直有着一张笑脸的那个人就解释说其实就是一个守规矩并修复规矩的人——我是人吗？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虽然这两个人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那种天生的熟悉感让我选择了相信他们，但是我依然还是不喜欢与他们接近。
　　介绍一下我的工作好了，其实我的工作就是让那些线好好的呆在池子里，并且修复不知为什么会出现破损的池子，是一个很清闲的工作，唯一一点遗憾的就是除了那两个人之外我没有可以聊天的人，不过还好的是我可以去看我想看的，去听我想听的，总之生活很悠哉就是了。
　　我以为我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却在我确定了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有了一个小小的转机，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小小的意外竟然会改变我的一生，后来我仔细的思考了很久才发现即使我知道后来会有着什么样的遭遇，我还是会选择这个意外发生。

　　那是一个明媚的让人心情愉快的傍晚，我在终于完成了我的工作，鉴于娱乐活动的贫乏，我最终决定到那个高高的山顶上的亭子里看风景加听那美妙的铃声。
　　这个时候刚好是山上的樱花绽放的时间，而我走向山的路上就种满了樱树。
　　我愉快的踏着飘落了满地的粉色花瓣，看着随风飞扬的绚烂樱花到达了目的地，这才发现我的地盘被人霸占了——虽然没有人知道那是我的地盘，但是我依然还是处于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之中，我想要将我的不舒服表达出来，但是很快就想到这里的这个霸占了我的地盘的人应该看不到自己，唉，真是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
　　在想明白后，心中的不舒服也消散了不少，我也开始观察这个敢于——嗯嗯，说起来，在这个地方基本上还没有见到过什么人来过的啊，那么这个相比那两人而言小小的白白的小人怎么会在这里呢？好奇心战胜了一切，于是趴下头开始仔细认真的向着小人看去，没想到的是，这个小人在自己靠近的时候很干脆的抬起头，然后就陷入到了一双澄净到可以映照世间一切的眸子之中，并在这双眸子之中看到了一个一脸的惊讶赞叹的发长长，眼睛狭长长得并不算难看的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的男子——回过头去看看，并没有发现有其他的人在这里，在这里的只有这个小娃娃以及他这个人，于是明白了那个男子就是我自己了。
　　在震惊过后，首先要做的是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竟然可以将让自己看到自己，要知道我可是在什么地方都试过了，不管是镜子还是其他，都无法看到自己到底是长什么样的，这个达不成的愿望竟然在一个小娃娃的眼睛中达成了，能不让人震惊吗？这还不是最让人惊讶的，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个小娃娃竟然真的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娃娃，如果不是他可以自己走而且有模有样的自己坐在那里，我都要怀疑他是一个刚刚出生被人丢在这里的孩子了。
　　这个小娃娃漂亮的——让我无话可说，做一个比喻的话那就是，如果那两个本身俊美的可以让世间所有的生灵发狂的人是漂亮的话，那么这个小娃娃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是狗尾巴草和他至今为止所见到过的最美丽的花曼陀罗之间的差距一样，当然，狗尾巴草指的是那两个人（总觉得你是在故意贬低啊！）。

　　我很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小娃娃一定看到了我的存在，但是让我不高兴的是他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样的做着他自己的事——弹琴，不过任谁对着这样一个漂亮的小娃娃都没有办法生气吧！我也不例外，所以我就很大方的将我的专属座位让了出去，并找了一个地方坐好听他弹琴，不得不说小娃娃的琴声就和他的样子一样完美无瑕的让人无可挑剔——这是我听了那两个人的琴声几百年后所得到的一个意外的收获，对任何的音乐都极为的挑剔，这也让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有来这里听这些铃声的时候才会觉得世界是美好的，可是现在竟然让我听到了这么美好的声音，甚至可以完美的和那些起伏的铃声完美的和在一起，这才是真正的天籁之音。
　　听到完美的音乐的喜悦让我兴奋了起来，感动的看向没有任何的表情的小娃娃，竟然忘记了我是一个无形无体的存在伸手向他捉去，让后我呆住了——小娃娃也有一刹那的怔愣，我并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事而出现那种表情，但是我却是因为我竟然感觉到了碰触的感觉而再次陷入了震惊之中。
　　在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娃娃已经不见了，我的欣喜刚刚开始就已经失去了可以共同分享的人，这真是一个悲哀的事实。
　　在经过试验后，我完全的明白了，到现在为止真的只有那个小娃娃可以让我有我是真实存在的感觉，但是听了我的话后，那两个人脸上却共同的破天荒的出现了无奈——从这明显的无奈中我却感觉到了他们是认识小娃娃的这一信息，还有他们对这个小娃娃的宠爱。

　　在那以后小娃娃每天都会到小亭子里弹琴，有时候吹箫，有时候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做的看着山下的风景。
　　然后有一天我看到一个闭着眼睛的红头发的少年竟然牵着他的手走了上来，还亲昵的抱着他，我很不舒服，这种不舒服持续了三天之后，我终于决定向前一步——去和他说话。
　　说是说了，可惜的是他从来不回应，不管是言语上的还是表情上的都没有，但是在后来的时间之中，他都会留下一点时间听我说那些各种各样的事情，这让我兴奋极了，但是那两个生来就是打击人的却只是看着我叹息，不得不说，当他们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才会发现他们真是长得一模一样，我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叹气。
　　有一天我在对着小娃娃自言自语的时候，那个永远都是闭着眼睛的红发少年走了上来，有一种感觉，这个少年也是知道我的存在的，他看到我在对着小娃娃说话，温柔的笑着的脸上有了微微讶异的表情，然后他静静地告诉我这个小娃娃现在听力视力都是有问题的，而且他也是不能说话的，告诉我了这些他就带着小娃娃离开了，我看着小娃娃的背影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那样美丽的眼睛，那个可以让我清晰的看到自己的眼睛竟然是看不到的吗？刹那间，只感到酸酸涩涩又有着钝钝的疼痛，难受的很不得大叫几声才好，这种感觉在第二天看到小娃娃的时候更加明显。
　　小娃娃对于身周的一切一向是很敏感的，他很敏锐的面向了我的方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他伸出手将手准确的放到了我的手上，然后我就感觉他和我说了话，仔细感受，才听到了，他说，他听不到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都已经这个样子了还安慰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述，我只是看着他，第一次发现其实在我以为世界上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现在难以忍受，眼睛里湿湿的，双手结出的时间很短，他或许知道我明白了就收回了手，又开始安静的坐在那里开始抚琴，当琴声停止，又是我的自言自语时间。

　　其实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本身并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但是在小娃娃面前却丝毫没有觉得这样不对。

　　后来在与那两个人的交谈之中知道了小娃娃是这个处处都是山的地方里最小的孩子，知道了小娃娃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知道了以前的他是一个见到任何人都会有着灿烂纯净的笑容的，知道了原来的他是一个从来都不会安静的呆在一个地方几分钟的，可是那一切让人从心中感到愉悦感到温暖的东西都在一场意外之中消失了，只是徒然的留下了那些记忆而已。
　　我在脑海之中无数次的想象他们口中描述的小宝贝——他们就是这样称呼他的——可是却怎么也无法于眼前的沉默的比自己更没有存在感的小娃娃连在一起，真的没有办法。
　　我和他就这样相处了九年的时间，九年里他依然还是原样没有长大一分，对着我的时候还是处于那种他抚琴、吹箫以及摆弄着其他的乐器，然后我自言自语，可以说唯一有长进的就是不管他在什么地方只要是他的乐曲我都可以听到，这可以说是我唯一学到的，用心听。

　　这九年和他在一起的记忆全都是在每个傍晚那短暂的相处，但却是成了我心底所有记忆中最美好的，即使在记忆之中那个人只是说了一句话只是有着那短短的手与手之间的碰触。
　　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他，可是在某一天过后却不能再出现在他的身边，因为他的力量觉醒了，那两个人说，他的力量本来早就应该觉醒的，可是因为那个意外而陷入自我保护推迟了，随着力量的觉醒他的眼睛耳朵嘴巴也都恢复了正常，可以听到可以看可以说。
　　永远都记得他恢复的第一天，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那一天他还是坐在那里静静地抚琴，然后听我说我碰到的看到的一切，他就那样突然的开口了，他说，“白。”
　　我很轻易的明白这是他给我取的名字，我很高兴我终于有了名字，然后他又告诉我他的名字是御琉清影。
　　我看着他道，清影。
　　他对我点了点头，从此再也没有在傍晚的时候来到这里。

　　那两个人说，她的身体力量虽然恢复了，但是力量却因为某些原因失衡了，而我这样的精神体在他的身边的话会很容易被吞噬掉的。
　　所以我明白了，那天就是他最后一次来见我，果然后来他再也没有出现在这个山顶上，其实或者可以说是他会可以的避开我，但是奇异的我对此并不感到难过。

　　很久以后的后来，我才知道就是在那一天他封了他和我的记忆，但是阴差阳错的是我的本体是在那个池子之中，只要本体不散，我就永远也不会失去记忆，这是我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感谢我虚无的身体，而他，他会永远保存着那些记忆，但是却不会记起，除非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才有可能重新记起。
　　其实对于清影我也说不准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从有记忆以来他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诚以对的人，我是真心的希望他平安，其他的就这样吧，或许在很久以后我还会再次遇到一个可以让我觉得我是真实的人或者其他吧！
　　我的确遇到了，当那个人站到我的池子旁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但是我又清楚的明白这个出现的人不会像清影一样的给我那样强烈的感觉，因为这个人和清影实在是太过于相像了，即使他们两人站在那里眼前的这个人会吸引更多的目光，但是那种从骨子里散发的相像却是怎么也无法掩饰掉的，尤其是这两个人又都没有有任何掩饰的意图。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就是这里的主人——灵，同时也是清影的爷爷。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看去懒洋洋实际上却是精神高度集中的长得一模一样却一个笑脸一个冰脸的家伙，毫不意外的他看到了我，在久久之后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他说，“想不想见他？”
　　我有些茫然的看着他，然后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
　　我见到了依然还是原来的样子的他后才知道他为什么要我见他，除了面对这几个特定的人之外，清影身上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存在波动，虽然对于他怎么不长大这个问题好奇，但是这种对外物的不在意或许更加让人忧心，我问他，有没有办法可以改变？
　　他轻轻的点了点头，他说，如果你愿意舍弃你的力量，舍弃你的记忆去等待的话，在以后会有一个机会。
　　不公平？什么才算是公平呢？我看着安静的清影有些不明白他怎么可以这样干脆的将他的心封闭起来，但是不管怎样我希望他知道快乐是什么，而这首先要让他的心不再封闭。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人会怎样做，但是我知道一点，他比我更不希望清影封闭自己的心，至于那些力量对我来说从来都只是禁锢，我很清楚我之所以这个状态其实就是因为我的力量，所以我肯定的点了头。
　　灵看着我点头，轻轻地笑了，瞬间一切芳华展现在了眼前，他说，希望你可以让我的宝贝动心并让她觉得动心是不错的选择。
　　我惊讶的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其实他的意思就是只要做到这一点清影就恢复正常了吧！？
　　他没有回答我的这个疑问，他说，这个答案你自己寻找。

　　灵伸出手将我和我呆了不知道有多久的池子分离了开来，然后，他握起拳头朝着池子击了过去，池子刹那间破碎了开来，化为漫天的光点，向四周散逸而去，我看到依然没有长大的清影出现在了这里，看着他对着池子轻轻叹息，然后走到灵的身边，将手伸了出来，他的手上出现了一个玄奥的无色光球，但是本来散逸四处的光点以及漂浮无所依的线条却好像找到了回家的路一样化为了一条光链进入了里面，在光链全部消失在光球之后，无色的光球已经变得流光溢彩，清影却看也不看的向着这个楼阁之外那广阔的天空扔去，然后我就感到了一道没有形迹没有声音的波纹以着天空中的一个点开始向外激荡而去……

　　我就一直呆在一个安静的没有白天没有黑夜的地方，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悠远到可以让人发疯的时间里，我一点一点的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甚至忘记了我是谁，忘记了我是为何呆在这里，在这个忘记的过程之中，我放弃了一切，但是却紧守着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的景象，以及那双眼睛，甚至到最后我仅剩下了那双眼睛……

　　“你的记忆还给你了……答案是什么？”

　　纯净的声音不住的在耳畔响起，朽木白哉瞬间睁开眼睛，下意识的看向窝在怀中的安静睁开了眼睛的人，忍不住在心中轻轻叹息，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在她重新睡下之后也轻轻的躺好，轻轻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躺好，闭上眼睛——

　　“其实答案你早就知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