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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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家的，咱爹叫你们快点的！”
“来了来了。”天色将暗，沿村口一排的泥瓦屋里头跑出来一位中年汉子，身上是一层接着一层的补丁，后面紧跟同是土布衣裳的臃肿妇人加几个孩子。
跑出来得匆忙，阮英只来得及把门套上，转角就进了旁边的砖瓦房，也是全村最好的房子。
“咱爹回来了？怎地没说一声，好去接啊！”刘德业是老刘家老二，不过三十多岁年纪，老得像四五十岁。
早几天不知爹从哪收了封信，上面也没署名，打开时刘德业跟大哥一起探头看了，里面是清雅秀丽的一手好毛笔字。爹早年在一个大户人家里帮工，他幼时也见过几分世面，不过认字这东西，他还没大哥刘德文来的聪明。
“大哥，上头写的什么？”
被问的刘德文更是无措，他身为爹的长子，出生时还没拼到什么好前程，记事没多久就跟人回了老家，这字认得也不多。
他硬着头皮，“刘……启，回什么老，什么子之心……”
“行了，”刘爹刘平升再三看完信里的内容，小心把信纸折起收下，“让你娘带你们回来念书，就念成这种东西？”
刘平升身为大家长积威甚重，两兄弟呐呐不敢言，几个儿媳妇更是，各自搂着一群孩子缩在角落一言不发。
他冷眼看着，这些人也不是不怨怼的。
想到信里的内容，刘平升心下一片火热，激动的差点老泪纵横。事不宜迟，他赶紧打开床头的衣箱子开始收拾东西。他老伴走得早，这些还是要自己收拾。
几个媳妇对公爹了解不多，也听说了他常年在外。前几年甫一回来就盖出了村里唯一的品字砖瓦房，羡慕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现在以为人要分家产，一个个把脖子伸得老长，生怕看漏了什么。
可惜，老爷子的东西藏的紧，直到收完，几人也没看出什么藏宝贝的地方。
刘爹如何不知她们心中所想？
如今要事在前，他懒得管罢了。
冷哼一声，几人眼见老爷子从柜子角落拖出来一个半人高的灰色皮箱。这对他们来说才是好东西，东西拿出来，对着外面都能反光，可见被保存的有多好。
眼见里头被随手塞进几件衣鞋等东西，箱子被拉上就要走。老二刘德业终于机巧一回，拦住把大家往外赶、正要锁门的老爷子，“爹，都这把年纪了，要哪去？”
“对啊爹，要不你跟德业说说，让他去？”阮英是惯会钻营的，生怕老头在外得了什么好处，没留给她们老二家。
刘平升也不是真的厌恶几个儿子，“有事出去几日，你们守着家就好。对了，老三怎么还不回来？”
老三刘德治是他的幺子，如今也有二十出头，不过生性贪玩，不知现在正在哪猫着。老三媳妇才嫁进来不久，还没有一子傍身，怕这位公公也是怕的不行，“他……他说跟人去镇子上看造东西了。”
说白了就是出去闲逛，跟个二流子似的，一天天没个正形。
刘平升叹气，也知道这小儿子不好管教。没说什么，嘱咐几人守好东西就要出门。
老爷子要出门，几人拦都拦不住，只能送一截，看着人的背影越来越小。
如今过了几天，老爷子终于回来，他们也能松口气。
刘德业抬腿就往砖瓦房里跑，连关了几日的大门终于开了，
“爹，你回来就早点说啊，我好去接你。”
“叫什么爹，叫爸！都什么时候了，还搞老一套做法。”刘平升坐在屋里一角的兀子上，位置有些偏僻。他自腰间摸出一杆烟枪，捏出一撮烟丝就往里塞，才塞完，又叹气把东西塞回腰上。
“……啊是，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老三，“那爸，你这带回来的是……”
顺着他的视线，众人才发现，屋子最里头的高凳子上原来一直坐着一个人。原是骨架小，又笼着一层黑布，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发现。
“啊呀！”
老大媳妇张巧最怕这些，一晃眼就吓得三魂没了六窍。被老大拽住，仔细看了好几眼，才晓得原来真是个人。
“瞎咧咧什么，”刘平升终于起身，看向角落对几人道，“这是你们的小姑，早年不知帮了多少忙，现在要来家里住着。”
“那不早该嫁人了，还跑我们家住什么？”阮英“心直口快”，说得几人都有了小心思。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且不说他们以前都没听过有什么小姑。就是有，这个年纪也早该嫁出去，怎么也该夫家养吧？
刘平升瞪老二一眼，“你媳妇要不同意，让她赶紧走人。”
刘德业这才拽着阮英，把人拉到身后。
刘平升继续道，“以后她就住我这，我呢，跟老大挤挤。老大也别觉得委屈，”说着从层层衣摆下摸出一个金戒指，款式有点老气，但足金已经够了，“这个呢，算是给老大家养我还有他姑姑的补偿。”
那戒指看着就厚重，怎么说也有十克左右，卖也能卖个一百多块钱。
几个儿媳妇眼睛都亮了，张巧率先笑起来，“爸说的什么话，我们家是长房，给你养老摔盆也是应该的。可这位小姑……”
刘平升早料到会有人这么说，把戒指放到桌上，吸引屋里人视线，“忘了说，要不是这位小姑，我早几年就该死了，你们也别想过如今这安生日子。”
这样说，屋里几人也没几个愿意的。
“老刘，”一道有些沙哑，听不出年纪的声音响起，原来一直跟木头似的坐在屋内那女人说话了，“要是不同意，就在村里找个踏实肯干的，让她照顾我。就说……让她给我养老摔盆，要是照顾好了，我把好东西留给她。”说话漫不经心的。
几人都瞪着眼看屋里那女人，把自己包的跟鬼一样，怎么也不像有钱的。
出乎意料的，刘平升却是拿起桌上的戒指，略带恭敬地放到女人旁边的桌上，“哎，那就按你说的办。”
“爸！”老大家不愿意了，“那不是……”
“这东西本就是你小姑的，既然你们不愿意养，拿去给旁人怎么了？”刘平升气得不行，家里这些不中用的就会拖他后退。
听着这话，张巧不乐意了，在背后猛掐当家的手臂软肉。刘德文被掐的一个哆嗦，赶忙开口，“一家人哪来的两家话，不说她是我的亲小姑，就算不是，那也是大恩人，合该我们养着的！”
张巧也忙点头称是。
刘平升才不管屋里的弯弯绕绕，“老二老三家的，有什么问题？”
阮英暗自算一笔账，那戒指换成钱就是顿顿粗粮米汤，也只能养个七八年，这小姑听着年纪可没那么大，怕活个一二十年不是问题。要是真揽过来，说不准就亏了。忙赶在老二开口前，“没事没事，要我说啊，也该是老大家的事，我们二房三房没那么大本事，只能帮衬着。”
老三媳妇肚子还没动静，加上当家的是个闹的，怎么也不想这么早供个大佛，自是同意。而老三更是个三不管，只要不短了他的吃穿就好。
“那行，既然大家都同意了，你就好好地在这住着吧，我老刘别的不行，护你安稳还是能成的。”后半句是对着屋里那女人说的。
女人不置可否，黑布下的视线转向屋内的一群孩子。
刘平升反应过来，“你们几个，过来认认人。”
之前一直躲在大人身后的一群孩子这才你挤我我挤你地过去，最大的都有十几岁，穿的只能说求个保暖。
她被长袖盖住的手在桌上一敲一敲的，有些吃惊小孩子的数量。早知道农村人生孩子没什么节制，远没有直观来得震惊。
“来的匆忙，没带什么见面礼，这些就拿去分了吧。”说着看向刘平升。
刘平升意会地从箱子里摸出一袋子奶糖，递给最大的那个，“慢慢分，不准抢。”
现在这时候都忙着发展重工业，像奶糖一类的副食品在这时候还真是个精贵东西。但爷爷发话，几个小的没人敢不听。更何况还有个吓人的在这，他们更是不敢动。
年纪小的有个姑娘，才几岁，也没什么怕的意识。天真开口，“姑姑为什么要躲起来呀？”
话一出口，屋内都安静了。他们所有人都好奇，把自己遮这么严实，总不是不能见人吧？
女人短促地笑了声，“问得好，我脸上有伤，怕吓着你们。还有，你们可不叫我姑姑，该叫我……”
“都叫她姑奶奶。”这边闷声不动的刘平升开口，“你们这些小的，都管她叫姑奶奶才是。”
女人不动，默许了刘平升的说法，任一群孩子齐齐喊她姑奶奶。
“行了行了，农活都做完了？”把人安置的差不多，刘平升就开始赶人了，“老大家的，把东西收置收置。”他不可能让人用自己的被子，这些日常用具都要换成新的。
女人说完又成了一具雕塑，静静坐在一边。看几人迅速利落地将屋里的东西换置一新，剩下刘平升一个后，这才有了动静。
“看来你们过得也不好。”
刘平升随手擦掉额上的汗，不在意地笑，“我年纪都这么大了，好的苦的都尝过，剩下还能有几年？别的不担心，就怕你来这遭了罪啊！”
女人视线落在屋里各式用具上，终于笑了一回，声音发寒，“老了好啊……遭罪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作者有话说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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