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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故人 ...

  •   五年前,石中钰刚满十二岁,石府迎来了一家子贵客。

      枢密使卫青携妇人和嫡子卫礼来参加石家老太太的寿宴。

      当年,年仅十五岁的卫礼在京城颇负盛名,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等到再过两年通过庶吉士的选拔,便可直接入都察院,成为南朝最小的都事。

      石中钰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卫礼时,他身着月色长袍,一尘不染,眸中绽放出熠熠生辉的光彩,从容不迫地和前来恭维的人谈笑风生。

      而她,只能缩在连廊一角,头上的垂挂鬓已被表哥石远山扯得散乱,洗得褪了色的荷色月花裙上被石怀春故意泼上油渍,只因怕自己抢了她的风采。

      连廊中来来往往的丫鬟,仿若没有看到石府这位自幼不受待见的小姐,面无表情地从她身旁绕过。

      石中钰抻长了脖子,咂巴着口水看向宴席上的点心。

      罢了,这个样子出现,若被黄夫人知晓,定会打她打手板。

      掌心的疤痕还未褪去,石中钰再次瞄了一眼桌上的糕点,恋恋不舍离去。

      “你可是石侍郎家的小女儿?”

      石中钰转头,看到站在桂花树下的卫礼。

      白衣少年,身后绽放出金灿的光芒,同时又带有淡淡的广寒香。

      “你可是石侍郎家的小女儿?”

      卫礼看向发呆的石中钰,淡淡一笑,同时又补了句:“去年你我在赏灯节上见过,我还替你猜了灯谜,赢了一个纸兔花灯,你可还记得?”

      她当然记得,那个纸兔花灯后来被石怀春踩烂,但仍被她小心翼翼的拼粘回去,现在正摆在她的床案头。

      “石中钰见过卫公子。”

      石中钰学着姐姐平日里待人的模样行了一礼,小手抓过裙侧的一角偷偷往后拽,想把沾上污渍的裙面藏起来。

      卫礼和睦一笑,递给她一盘桂花糕,浅黄色的糕点上撒上一层晶莹剔透的桂花蜜,看上去甚是美味。

      “石妹妹唤我卫大哥就好。”

      石中钰被盘中的桂花糕吸引,情不自禁伸手去接,失去拉扯的月花裙在微风中摆荡,裙面的脏污骤然展露在白玉无瑕的男子前。

      脸上染起一道红霞,石中钰抽回手,正欲转身逃走,却见卫礼撩起袖口,把上面沾染的污渍在她眼前一晃过:“贵府厨子烹饪的西湖醋鱼甚是美味,一时食得放肆了。”

      石中钰心中的窘迫豁然不见,她接过卫礼递来的桂花糕,低头浅笑。

      一阵秋风卷起树上的花瓣,好似成群金蝶在二人周身翻飞舞动。

      石中钰将一块糕点放入嘴中,甜甜的,还裹有桂花的清香。

      思绪停止,身下的凤辇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前行,经过跪在地上小内监,没有停留。

      卫礼十六岁生辰那日,枢密使卫青迎来了抄家的圣旨,因他未得皇上旨意,把原本要送去西番国换取蓝靛花的粮草送至正在和辽人作战的陇西大营内。

      蓝靛花是番地特有产物,是制作螺子黛必不可缺的原料。

      螺子黛,是后宫贵妃眉上必不可少的春色。

      显然在永宁帝眼中,美人的春色远比几所城池更为重要。

      卫青保住了边关的城池,却没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问斩卫青那日,金銮殿的龙柱上接连自戕了两位御史,才守得卫家百十来口的性命。

      只不过,男子一律充为官奴,女子沦为官妓。

      十六岁的卫礼没能成为都察院最小的都事,却成了内侍监最大才被净身的太监。

      上一世,她是在什么时候遇到卫礼,记不清了...不过那时候,他已经给自己改了名,叫卫空。

      他说,自从进了宫,礼义廉耻皆无,徒留一副空皮囊。

      后来,石中钰把他留在身边,几年后,卫空成为内侍监总管,同时成为她在宫中最锋利的利刃,替她做尽了丧尽天良,肮脏龌龊之事,从而牢牢稳固了她在后宫的地位。

      他用自己残破不堪的身子,守护石中钰不被黑暗吞噬。

      直到最后,卫空被凤殊影下旨赐死,石中钰才把他墓碑上的姓名改回卫礼。

      既然已决定远离前世的纷争,那她手中曾经的利刃,也当放手。

      眼前就是御园,园内繁花似锦,杨柳堆烟,湖光潋艳。

      还未至园口,石中钰便觉芬芳袭面,其中,便有桂花香。

      只是先帝有一位爱妃对桂花过敏,宫中的桂树已被连根除尽,她又是从何嗅得的桂花香?

      “调头。”

      星蝉疑惑地望向太后殿下,见她神色平静,目光坚定。

      水珠顺着礼帽滴答在小内监蓝灰色的半截坎肩上,浸个湿透,秋风一吹,冻得人情不自禁打摆。

      一打摆,头顶上的水盆中便洒出来更多水。

      若是能因此染上风寒,最终悄无声息的死在宫里,也算是老天对他最后的恩赐。

      卫礼这般想着,却见方才从他眼前经过的华丽凤辇又折了回来。

      “带他回朝凤殿。”

      双臂托举的水盆被人取走,麻木的双臂依旧保持着向上高举的姿势,待身前的内监挪开身子,卫礼迎着光,看清凤辇上女子的面容。

      “太后殿下吉祥。”

      高高举起的双臂终于垂落,匍匐行礼,一丝不苟。

      “奴才...承蒙殿下抬爱,殿下仁慈,请容奴才...在宫中自生自灭。”

      星蝉站在石中钰凤辇一旁,惊讶地看向地上跪着的小内监,他可是被秋风吹傻了脑子,居然一口拒绝太后娘娘的援助。

      凤辇上的石中钰微微一笑,轻声低语:“哀家以前也是这般想,不过如今,倒是想换上一种活法,卫公公愿不愿像哀家一样,换一种活法?”

      卫礼抬起头,再次迎着光看向凤辇上高高在上的女子,她柳眉下的大眼清澈透亮,熠熠生辉。

      不似他在宫中见过那些充满算计,猜疑,恐惧的双眸,仿若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指引他情不自禁缓缓站起身追随。

      石中钰重新靠回背椅,余光瞥向紧随在星蝉身后的卫礼,欣慰一笑。

      重生一世,该换我来守护你了,卫大哥。

      回到朝凤殿,石中钰让卫礼下去换一套干净的衣衫。

      正准备让人去内侍监报个信,就见许公公领着一队内监,抬着数十箱摆件,浩浩荡荡地进了殿内。

      “咱家给太后请安。”

      许公公行了一礼:“摄政王说殿下既然不舍得搬离朝凤殿,就把殿内的摆件按照慈宁殿的规格换上,届时,几位藩王妃会前来叩拜太后殿下。”

      石中钰点点头,摄政王是要在几位王妃面前展示他优待俘虏。

      “有劳许公公。”

      “殿下真是折煞奴才了,能为殿下办事,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分。”

      许公公打躬作揖,他刚刚得了信,前几日在皇陵内蹦跶得欢,痛斥摄政王乱臣贼子的那几位太妃和皇子因患上急症殁了,

      反观眼前这位不声不响,浑水摸鱼的小太后殿下,却独得摄政王青睐。

      许公公不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脸上也愈发恭谨起来:“咱家还从尚宫局调来了几个伶俐的宫女,还请殿下掌个眼,若是有中意的,留在朝凤殿伺候便是。”

      石中钰侧头瞥向跟随在许公公身后的一排宫女,果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钰儿,稍后被安排到你宫中的善水是可信的,若是摄政王有什么异心,一定要通知父亲。”

      耳畔响起石禹临在祭坛那日叮嘱她的话。

      石中钰踱步至扶手椅上缓缓而坐,纤纤长指摆弄起龙头扶手嘴上衔着的一串金珠,漫不经心道:“且挨个报上名来给哀家听听。”

      被许公公带进殿内的宫女皆是摸不着头脑,不过太后有令,只好像报菜名一般一个个开始报上名来。

      “奴婢小荷,叩见太后殿下。”

      “奴婢寒露,叩见太后殿下。”

      “奴婢善水,叩见太后殿下。”

      在闻得善水此名时,石中钰拨楞金珠的玉手微微一顿,面色不虞道:“水字和皇上帝号相冲,除去她,其余的留在殿内。”

      名叫善水的小宫女惊讶地抬起头,脱口道:“太后殿下可以给奴婢换个名。”

      见太后明艳的小脸上显露出一丝不满,许公公上前一步,手中佛尘劈头盖脸地朝善水脸上砸去,嘴中训斥道:“还用你一个奴才教殿下办事,拖下去掌嘴。”

      石中钰很是满意许公公的举动,命星蝉取来一把银瓜子,放在许公公手中。

      “咱家谢过太后殿下赏赐。”许公公眉开眼笑,领着办完差事的内监退下。

      待星蝉安置完新来的宫女,为她端来一壶雀舌茶。

      “常嬷嬷可还安分?”石中钰接来茶盏,揭盖闻香。

      好茶!顺远城湄潭所产的雀舌茶,千斤一两,香气芬芳。

      “殿下料事如神,方才奴婢安排新宫女时,常嬷嬷便鬼头鬼脑地探了过来,还向周围宫人询问善水的下落,得知她因得罪娘娘被许公公送去慎刑司,愣了好一会神才灰溜溜地退下去。”

      常嬷嬷已被她差去殿外干杂事,

      “殿下可要寻个借口把常嬷嬷也遣走?”星蝉好奇地问。

      “把她调进内殿伺候。”

      “啊?”星蝉大感惊讶。

      石中钰笑了笑,没有解释,垂头浅饮一口清香的雀舌茶。

      若同时把石家派来的两个探子都撵走,可能会引起石禹临疑心,既然上一世是凤殊影亲手解决了常嬷嬷,那...便不在劳他人之手。

      向两位貔貅藩王讨要纳贡并不顺利。

      瑞王借着今年寿州遭大水的由头,推说盐池被淹,王府里的库银需要清理盐池,若是非要他凑足纳贡,可能接下来的几年都交不上贡盐。

      瑞王这招已不新鲜,七八年前有位铁头御史联手户部推算出瑞王封地的余银,迫使瑞王交上当年的纳贡,紧接着,瑞王就断了供给京城的贡盐,不出三月,京城百姓和文武百官嘴里就淡出了鸟。

      最后先帝不得不向瑞王低头,斩杀带头的御史和户部相关官员,找了个由头退回贡银,才让桌上的饭肴重新有了滋味。

      贤王的回话更是简单粗暴:瑞王不交,本王也有样学样,不交!

      垂拱殿,御书房。

      几位大臣正争论得面红耳赤。

      “瑞王一直想把紧邻寿州的淮河一岸划为封地,依下官之见,用临河一带换取三分之一盐池的治理权,合情合理。”

      “臣附议,临河一岸并无所产,瑞王现在松口,也是忌惮摄政王实力,想要顺水推舟,卖摄政王一个人情。”

      几位大臣点头称是,随即夸赞起摄政王麾下的黑鳞军有多骁勇善战。

      太师椅上的凤殊影不为所动,而是转过头,望向暖阁矮塌上的二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想要申榜试试~所以厚脸皮求收藏~
    继续码字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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