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有渡时》三分窗格

20、明钦和三娘

　　苏袖禾还是没有逃脱被惩罚的命运。

　　那日好一波回忆的话题引渡之后，苏袖禾便借机描述了一下月影可歌可泣的故事。不知道是不是这群师叔年龄大了，听了之后原本还挺伤感的。
　　成演师叔在伤感之余还是接受到了苏袖禾的暗示，认为苏袖禾这波，杀死风狐，了却踏月往事，也算将功补过。
　　伏云师叔倒是没开口，莫刑师叔掌管刑罚，脾气向来刚硬，但毕竟当年是为孝心而入了修仙道，是那种做了父母官，会为了“儿子想让临死的母亲吃上一口好饭而去偷窃”这种案子纠结至死的人，此刻心中正在挣扎着。
　　最后挣扎出了结果，让苏袖禾闭门思过，抄写门内道规一百遍，两个月内不能下山。而缴获到的风狐制成的那件衣服，则作为将功补过的惩罚，放在了丘山藏宝阁之中。

　　这惩罚比苏袖禾想象中还是轻了些，正当她大呼一口气时，她六师弟宏远倒是先开口了，又是一道冠冕堂皇的门规，名声的说辞。
　　最重要的是，末了他加上了那么一句：
　　“若是这一次不好好惩罚，再过两个月灵山剑痴来讨教剑术，师妹岂不会再次‘将功抵过’？”

　　这句话成功让所有人沉默，苏袖禾在上一次剑痴来访时的愚蠢操作浮现脑海，成功地和这一次叠加在一起，让莫刑师叔破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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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就是你在这里的原因？”
　　明钦手臂伸直，两边各挂一个木桶，木桶里面装满了水，平直地从坐在小陡坡上吃着野果的苏袖禾面前走过，语气平淡，没什么情绪。
　　苏袖禾站起来，撑了撑懒腰，感慨说道：“当然。虽然我被罚在了苦竹林，但我无疑是一个女中豪杰。你在为女中豪杰做事，那你就是天下女子的好朋友。我相信，她们是会很乐意去认识你这样一个好朋友的。”苏袖禾拍了拍他的背鼓励道。
　　明钦将木桶倾倒，水潺潺地流了出来，倒在了苦竹之上。

　　苦竹林是丘山山门下的竹林，和大小上林亭隔得不远，名字来源于那句“苦竹园南椒坞边，微香冉冉泪涓涓”。
　　顾名思义，苦竹立，百苦生，里面有不少奇奇怪怪的小灵怪。
　　可能是以苦为食，所以他们长得都很奇怪。

　　这地方远处看倒是挺好看，只是需要用心呵护，驱逐这些灵怪，那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果然，等明钦将水倒入竹子之上，不消片刻，便从竹子下方的蓬松的泥土里爬出了两只虫子。那虫子猛然一看像是蝴蝶，但两只前足却像镰刀一样，有点狰狞，盘旋了两下，倏然垂直掉落下去。
　　苏袖禾收起鞭子，很嫌弃：“我想到我的鞭子竟然打过这种玩意儿，就有点心情不好。”

　　明钦手上动作不停，听了这话随口答着：“这千镰碟只是看的不好看，却只是借着竹下蓬松的泥土来休养生息而已，作为回报，他们会杀死竹子周围啃咬根部的害虫。”
　　他轻描淡写地说完，在竹叶间停顿了片刻，突然伸手抓住了一只美丽的蝴蝶，淡淡地说道：“这才是美丽却无用的，让人心情不好的东西。”
　　说完他便一松手，那蝴蝶踉踉跄跄地落下一点，才又跌跌撞撞地飞起来。
　　苏袖禾：“……”

　　她用胳膊拄着脸，无奈问道：“你对所有女子都这么说话嘛？尤其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子。”
　　桶里的水已经倒完了，明钦弯身提起两个木桶，回答道：“不会，我没遇到过那种女子。”
　　苏袖禾：“……”
　　要不是因为知道他的性子，她真的想把这人踹天边去。

　　可奈何明钦除了这个嘴气人的缺点，其他的都堪称完美。
　　苏袖禾被罚苦竹林，二话没说，他就进林帮忙浇水了。当然，苏袖禾绝对不会自作多情，因为她知道明钦真的只是想要趁机多锻炼一下而已。
　　苏袖禾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有求于人”之后，又自我安慰了一遍，随即伸出手毫无负担地问道：“那，我要的东西呢？”
　　明钦将水桶放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那里的阴凉处还放着他的东西，一个小木架盒子，一个葫芦，还有一本书。那是修仙入门术法，专将练气的，苏袖禾送给她的。

　　他走过去将木匣子递给她：“时间有点来不及，只做了六个。”
　　苏袖禾点点头，六个的话她也已经很满足了。前几日苏袖禾出了踏月林，想要给她亲手雕刻的那几个浑沌做个泥塑，毕竟最后他们就那么死去，什么也没留下。
　　奈何由于技术实在是不过关，再加上当时雕刻的时候有点紧张，苏袖禾想象中的浑沌就有点抽象，再下手那么一捏，就有点……不伦不类了。
　　十几个浑沌立在哪里，有点像是地府的鬼面獠牙。

　　明钦见了，死活不相信人世间真的存在这么荒谬的脸，于是苏袖禾便将自己绘的图毫无负担地给了他。

　　她打开匣子一看，只见里面隔了六个格子，整整齐齐地放了六个浑沌，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外形流畅，尤其是连接处，只面目五官有点奇怪，那是因为画上的东西就是那么奇怪。
　　苏袖禾沉默地看了他们六个一会儿，随即将匣子猛然关上：“行！以后我做的那几个，就是我的浑沌战甲战斗时的样子。你这个……也算可以，只是少了几分威武。你知道吧，像是六界中的那种凶兽，越是长得獠牙青森，那种生命力才越顽强。像我昨天做的那个，就你第一个看到的那个，那种才能称得上是威武二字……我没说错吧？”
　　她胡说八道着。

　　明钦还有一点好，就是做就做了，绝对不在意别人的评价。
　　于是在苏袖禾这番胡说八道之后，他也只是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见怪不怪，语气相当平静地说道：“随你的意。对了，今晚来我家吃饭，我娘让我告诉你。”
　　“好嘞！”苏袖禾立即喜上眉梢地说道。

　　明钦他娘就住在山下，一个人将明钦带大，所以没少受欺负。苏袖禾和他们相识也很简单，就是一场不经意地路见不平而已。
　　明钦他娘，人称许三娘，在明钦他爹去世之后，毅然决然地做了决定，带着当时才四五岁的明钦不远万一来到此处。
　　据说在定居丘山山下之前他们也搬过许多地方，处于居无定所的状态。苏袖禾当时无心的一救之后，他们竟然就决定定居此处了。

　　不知道是因为厌倦了长期的漂泊流浪，还是从苏袖禾身上看到了此地的一点人间正道，他们这一定居，就住了十多年。
　　而明钦一家对苏袖禾是真的好。明钦他娘许三娘，在多年的蹉跎中，性格越发泼辣坚强起来，可却真的将苏袖禾当亲闺女，什么好吃的都想着她。
　　前段时间苏袖禾进踏月林后，正是她察觉苏袖禾怎么好些日子没去，所以才让明钦看望，结果发现了她在做小泥塑的事情。

　　而明钦，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段经历的原因，有了两个深刻的变化：一是他对苏袖禾一直保持着一点哥哥样的包容，一些小小的欺负都不甚在意，甚至能够小小地满足她的恶作剧。
　　二来，常年与母亲一起生活的经历让他的性子更加沉稳淡然起来，且对于那些美好却无用的东西最为无感。很显然，许三娘那种干练利落的性子才更容易生存下去。

　　苏袖禾抱着匣子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八师妹没机会了啊。”

　　苦竹林今日的事情已经做完，苏袖禾便不再久待，直接捧了匣子就走。
　　她没有直接回自己的住处，而是朝着扶摇峰方向走去，曲折饶了几下，这才在曲径通幽处见到了一个木屋子。屋子很简单，不大，周围种着点花草。花草旁边有一个石凳石桌，上面摆放着一套简单的杯子。
　　苏袖禾轻车熟路地进去，果然见到里面的人正端坐在窗前，一簇爬藤悄悄探进窗内，只露出了点尖儿，想要给屋内增加一点绿意。

　　端坐着的人似无所觉，手执书卷，垂眸静看，安静地仿佛一幅画。
　　这让原本抱着匣子的苏袖禾脚步一顿，脑海中突然想到以往三师兄带着她去疯玩的场景，一时之间不知是进是退。但可惜她已经走了进来，三师兄闻祈头也不抬地问道：“既然来了，怎么不坐？”
　　苏袖禾这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抱着匣子走进去，边故作无事地随口解释道：“这不是刚刚去苦竹林了嘛？那么多竹子都要一个个浇水，我都快没有力气坐了嘛。”

　　闻祈见她神情间颇有些黯然，施施然放下书，道：“你都敢私闯踏月林了，这么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你吧?”
　　苏袖禾嘻嘻两声，转移地话题，将匣子打开，说道：“你说的对。不过那群苦竹林的虫子是长得真的……挺有生命力的，一点都不像我之前在踏月林看到的朋友们那般温和可人儿。”
　　她话落，匣子也彻底打开，露出了里面整齐排列的六个小人。
　　“瞧瞧，我做的！”她下巴微抬，厚颜无耻道。

　　闻祈低头瞧了一眼，慢条斯理道：“浑沌？你倒真遇到了他们。”
　　“当然！”
　　他只手拿起一个，低头看了下，随即微微点点头道：“做的不错。”

　　苏袖禾刹那之间有点黯然，她想要是以前遇到她私闯踏月林这种事，三师兄肯定会把她骂个半死，但是骂完之后肯定会饶有兴趣地问她各种细节，笑着翻着白眼听她胡说八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副她已经长大了的感觉。
　　她低头望着匣子，那一个个看的都很鲜活，起码比现在这个坐在她面前的三师兄要鲜活的多。她想说你也是我哥哥啊，这匣子其实不是我做的，是另外一个哥哥做的。若是你再不理我，你妹妹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可她又突然间气馁，这么说多少有点犯贱。更何况他连她是否能够做出这个匣子都看不出来了，或者是看出来了又懒得说，这让她也有几分想要沉默的感觉。

　　天边烟霞慢慢浸染开来，无声铺散，红透了半边天际。苏袖禾接下来的对话和这烟霞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直到看外面时间差不多了，她才收拾了下东西，准备去明钦家里吃饭。
　　明钦家经营着一家客栈，客栈如今不断翻新，已变得越来越大，估计能容纳几十人了。因来丘山求仙问道之人也不算少，他们似乎觉得这种开在山下的客栈估计和丘山或多或少存在着某种渊源，尤其是许三娘一人支撑着客栈，以及她爽利泼辣的性子——他们猜测如果没人背后撑腰，许三娘是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
　　世人总是去诋毁那些他们不常见，不理解的事情，即使是求仙问道的人也不能免俗。

　　而苏袖禾进来的时候，许三娘正在叉腰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