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有渡时》三分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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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说，你以前见过我咯？”

　　苏袖禾拽着自制的鱼竿，眼神清亮，颇有些刨根问底的架势。
　　然而尹奚却傲娇地不再继续开口，仿佛她说那句话时，有什么刺痛了他似的，让他一时脱口而出那句话，可一旦说出口，便不肯再继续下去。
　　苏袖禾为这句脱口而出的话感到了一点好奇，却也有一丝不对劲的感觉，自从进了幻境之中，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浓烈。

　　洞口外的雨慢慢地下的小些了，这种小雨天，最适合到河边钓鱼了。
　　离他们最近的这条河流是这座幻境之中最宽，水流量最大的河流，大约两三丈，水浅的时候也就薄薄一层，覆盖在水面上，甚至可以看清楚水底灰色的石头，还有一些自在小鱼欢快得游来游去。
　　若是深的时候，一般便在年中时，水面渐渐高涨，鱼儿也变得更大了，此刻便正是钓鱼的好时候。

　　来了这么多日也没有看到琴尾鱼做怪的情况，苏袖禾和尹奚便打算来河边碰碰运气。一来，待在这里颇有点无聊，找点事情做也好；二来，他们希望抓些鱼回去。
　　抓的鱼是否能够用来吃，苏袖禾和尹奚讨论了下，最好还是不要吃。
　　毕竟这里是琴尾鱼的幻境，鱼算是一个危险的东西。

　　尹奚试图用幻境中的事情来转换话题，于是问道：“既然这个幻境是由你的红尾骨鞭所化，那寄居在内的月影有没有联系你？”
　　苏袖禾在刚刚进入幻境之时就曾经联系过月影，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此时只能摇摇头。
　　她细想之下倒是有点奇怪，因为这骨鞭是她师父当年从洿泽之地找到的古藤，为何会突然间变成了琴尾鱼，这着实有点奇怪。

　　她暗自将这个疑点记下，向下压了压，又将刚才一直放在嗓子口的话拿了出来：“别转移话题。就刚才的，你真见过我小时候啊？”
　　尹奚算是被她的执着劲儿服了，暗中叹了一口气，为自己刚才的冲动后悔，却也不得不道：
　　“当然，我姨母在那里，我自然去看过她；既见过她，肯定就会见过你。”
　　“啊？这样嘛？”苏袖禾总觉得那里有点不对，顿了下才想起来：“你看起来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怎么可能认识我？”
　　按理说当时他们才四五岁，四五岁的记忆还会有吗？
　　尹奚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但扭过头，不怎么明确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苏袖禾磨了磨牙，看了看他。她最烦别人磨磨唧唧了。

　　但也许是尹奚让她有了些难言的耐心，也有可能是尹奚的眼神让她望而却步，没有敢大开大合地上去撕扯。
　　尹奚毕竟是尹奚，若是他真的有伤疤，苏袖禾思及便觉得心中隐隐若痛，一时只觉得窒手窒脚，不敢轻易去触碰。
　　不想伤了他。

　　既不想伤了他，苏袖禾便只好想起自己的事。
　　四五岁的记忆还会有吗？
　　其实是有的，例如苏袖禾，她就还模模糊糊地记得第一眼看到丘山的场景，那时候师父站在山门口抱着她。
　　可就连这一点，她也不知是真是假，极有可能是因为长期的思念导致的幻化，因为在经年累月之中，那副场景太过一幅画了。画中间站着人，中间的景是清楚的，四周却朦胧一片，像是笼罩着一层白雾，让人看不清楚。
　　可除此之外，其他事情都不怎么明了了，难不成在尹奚的心里，这一点相遇竟然能够比得上她入丘山的重要性？

　　这里鱼多，也很傻，随便钓钓就上钩了，不一会儿，尹奚便钓上来了十多条，放在了苏袖禾储物链中的罐子里。
　　那罐子据说是成演师叔炼制丹药的，被苏袖禾不知怎么的随便塞进了储物链里，此刻刚好用来装鱼。
　　再加上毕竟非俗世法宝，苏袖禾甚至想要试试能不能煮汤。

　　尹奚见鱼装满了，便暂时不钓了，到罐子里去抓鱼。苏袖禾去帮他，拿出一根很长的红绳子，裁成几半，然后递给他。

　　鱼抓来不是吃的，而是用来看的。
　　眼下这数不清的鱼，谁也不知道他们内在有什么规律，所以在第一周天结束时，苏袖禾便和尹奚想到了这个办法，将红绳子系在鱼身上。
　　如此一来，只要他们能够在幻境中的其他地方看到这些鱼，起码能够明白他们的流向。

　　若是平常的绳子肯定系不上去，毕竟鱼尾摆动，以灵活著称，然这绳子是幼时时候用来对付他们几个小孩的。
　　他们幼时调皮，几位师叔便想了办法，做了这红绳，专门束缚着他们老实点的。只是后来一长大，红绳便可以轻易的挣脱了，也便没了这惩罚。
　　苏袖禾便拧巴拧巴，全都甩进了自己储物链中。

　　尹奚按住鱼，让苏袖禾用红线绑，因为她之前拿着鱼时，鱼一蹦三尺高，非常惊艳地来了一招“神鱼摆尾”，噗通一下落入水中，溅起了一身水花。
　　自此苏袖禾便十分有自知之明地不抓住鱼了。

　　再次用这红绳她还有点感慨，苏袖禾叹气道：“说起来，突然想起了小时候。你知道我们几个师兄弟之间谁解开那绳子最快嘛？”
　　尹奚眉眼弯了弯，捧场道：“不会是你吧？”
　　“……当然不是。”苏袖禾一副“别那么想我，我可不怎么犯错”的表情，解释道：“是我三师兄啦，他的绝技叫指尖舞，擅长以水攻石，以柔克刚，以前每次我被罚的时候，只要求他就可以了。”

　　“指尖舞，倒是有所耳闻。”
　　“当然，我三师兄可是以这招闻名的。”
　　苏袖禾有种与荣而焉的感觉，言语中也就有点嘚瑟：“指尖舞可以引风而动，你听说过吗？”
　　尹奚听出了她有几份想要炫耀的跃跃欲试，于是挑了下眉，很是配合道：“你会啊？”

　　苏袖禾没说话，给了个“你瞧好”的眼神，她的手掌伸开，纤细的手指均匀张开，像是一朵盛开的话。那盛开的“花”上原本什么都没有，可慢慢的，像是一条鱼将要破水而出似的，上面翻滚出一团白沫，形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云朵状东西。
　　像是一个不怎么晶莹剔透的团子一般，在她的掌心翻滚。
　　苏袖禾没说话，而是得意地扬起眉，用神态嘚瑟地询问“怎么样？这招不错吧？”

　　尹奚忍笑，点点头：“不错。”
　　“那当然，这可是指尖舞中最厉害的一招，要是我聚的大点，这雷电能够一下子聚集到天空中，那这雨就要下的更大了。”
　　尹奚心想，要不是我见过指尖舞的第一招，我就信你了，你这第一招都还没有练明白。他将目光重新放到水中，语气中带了几分敷衍：“是是，你手中握乾坤，眼能看百鬼，头上顶青天行了吧？”
　　苏袖禾：“？？？”
　　这么敷衍的吗？

　　“你三师兄对你很好？”

　　“是啊”苏袖禾白了他一眼，故意道：“以前我闯了祸都是三师兄帮我掩盖的，我如果被罚，也是他给我送吃的。”
　　尹奚笑笑，将苏袖禾怎么绑也绑不上的红绳拿了过来：“那真可惜，他现在不在这里。”

　　尹奚不像苏袖禾那样笨拙，他似乎很会，将鱼放在腿上，按住肚子的方向，然后将红绳缠绕在食指两圈，又沿着虎口划过一道线，然后在鱼上面一套，之后便轻轻一拉，那绳子慢慢收紧，竟然就套在了鱼的身上。
　　苏袖禾那要睁不睁的眼神中的鄙视立即散了点，稍微原谅了点他刚才的不配合，亮晶晶的，十分正确且以身作则地向他展示了下应该如何捧臭脚：“你绑的好厉害。”
　　尹奚一乐，将绑好的鱼放进河里，鱼儿鱼尾一摆，便扑腾一下入了水中，甚至还打了个转，完全没有危险意识。

　　尹奚闻言看她一眼，随口道：“自然，调皮捣蛋，上树下河这种事情，鄙人不才，也曾干过。”

　　苏袖禾原本的是想要让尹奚从她的态度中认识到刚才的错误，完全没有竟然和尹奚在这里也有共同话题，正准备就这件事情深入探讨一下童年所做的那些事情，而脑海中一闪，她觉得那里有点不对劲。
　　“等下，你不是说你怕水嘛？怎么下河捞鱼的？”

　　尹奚像是被噎住了一下似的，不过很快便若无其事地继续绑着鱼，随口道：“这点水，还是不怕的。”
　　是吗？苏袖禾半信半疑地看着尹奚，勉强按下自己的疑问。
　　不过也是，丘山到底是仙山，可能水也不是平常的水吧？

　　尹奚在绑鱼，苏袖禾觉得自己笨手笨脚，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她便重新拿起鱼竿，继续开始钓鱼。
　　这件事情倒是还挺适合她，因为这里的鱼还挺容易上钩的。
　　只是她旁边的这只不怎么容易罢了。

　　苏袖禾还记得之前的那个问题，也有心检验下尹奚是不是认真理解了她刚才捧臭脚的正确做法，又不想过于莽撞触碰到了什么伤疤，只好问了个主观点的问题：“那——小时候你第一次看到我，有什么印象？”
　　尹奚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现在还记得，有点无语，也有点好笑，便只得说了：“可能会让你失望。”
　　苏袖禾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姑娘，即便砂锅打的她头疼：“没事儿，你说，我不生气。”
　　可她那眼神就差明晃晃地写着“小心措辞”四个大字了。

　　尹奚漆黑的眸子灼灼，嘴角挑起笑意，可开口却有点艰难。
　　他一脸牙疼地看着自己膝盖上的鱼，解释道：“当时就觉得你像这条鱼一样，不敢使劲一抓，也不敢轻易去咬。”

　　苏袖禾一愣：“什么意思？”

　　少年眼中的光越发亮了，却反问道：“你抱过小孩子嘛？”
　　苏袖禾勉强答过：“我殷师叔有个弟子叫做青石，我倒是抱过他。”
　　“对。就像这鱼一样，抱也不敢抱，只觉得软软的，一使劲就会哭。但是呢，又长得很可爱，想咬一口，却又怕你疼。”

　　不可否认，苏袖禾被尹奚这个形容给可爱到了，她甚至在脑子里想了一下软糯可人的小团子被年长几岁的小表哥抱着，想亲却又不敢亲的惊慌失措的样子。
　　然而这不可避免地让她想到了之后的走向，眼神落在那条鱼上，只觉得自己似乎也和它一样，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于是她眼皮抽了抽，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适时鱼钩突然动了动，有鱼上来了，苏袖禾一甩，那鱼便破出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然后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
　　看起来个头还不小，苏袖禾心里挺开心，便下意识地站起来，接住了鱼。
　　这一站起，她才发现那河竟然又悄无声息地涨水了，原先还是一片草地，现下竟然已经到了脚踝左右。

　　“涨水了。”她脚踢了踢，有点苦恼的说。
　　“嗯。”尹奚也皱眉看向那水面。这里水位长得很快，他们待在的那个山洞位置比较低，上一次小周天时便进了水，只能勉强找了块位置高的石头上度过一下。
　　可万一这一次涨水的幅度更大，那山洞可能就要被淹了。
　　“看来，我们得找个新的住处了。”

　　夜晚，正是热闹的时候。
　　夜市的街道热闹不减，小贩在叫卖，妇人在讨价，回家的小郎提着各自的行李，慢悠悠地边看边走。
　　因着左右摆摊的人比较多，再加上行人带着杂七杂八的东西，路并不好走；再加上今晚的月亮确实明亮，晚风也很怡人，不由地让人想要缓步慢行。

　　挑着扁担的小郎额角还有点汗，被这微风一吹，心旷神怡起来，甚至有种闭眼的冲动。
　　可他这次刚闭眼，就听见前面闹哄哄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迎面不知飞来了个什么东西，一下子就撞他东西上了。这一撞，也害得他身子一转，差点摔倒。

　　“等等等等，谁家的小孩啊？”小郎连忙站直身子，便发现那是一个应该不到十岁的小孩，小孩长得有点白软，像个白面馒头，可那双眼睛确实滴溜溜的，一看就是个机灵鬼怪的。
　　小郎看了一眼自己挑的梨，那是今天没有卖出去的。仔细一看，也不知道坏没坏，但他有心教训一下这小孩，于是弯着腰问他：“小孩儿，你跑这么快干嘛？莫不是偷了谁家的包子？”

　　周围间或有人看了过来。
　　那一双亮宝石般眼睛的小孩一瞪，十分不服气：“谁偷包子了？偷不是好小孩儿干的事情，我才不做呢！”

　　小郎见他气鼓鼓的样子，再配上可爱的语气，十分惹人喜欢，于是心里便更起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那好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小嘴一抿，小下巴一扬：“青石。”
　　“青石？”小郎诧异地重复了一遍，见他装成小大人的模样，心中微痒，手便没忍住捏了捏肉乎乎的脸蛋。
　　“青石，看你脸上白白的，那里青了？我觉得啊，你应该叫白面馒头。”

　　“白面馒头”听了自己这个新外号后十分生气，扬起了脖子，瞪大了眼，大声吼道：“你才是白面馒头呢！”
　　围观的人听了，全都笑了。
　　这小孩有点野，说完看大家都笑了，像是气不过似的，一蹦三尺高，突然又拉开盖着那两个竹框子里放着的梨的白布，不知做了什么，动作极快，又将白布放了回去，然后就呲溜一下跑了。

　　“哎这小子——”他动作太快，小郎没反应过来，见白布的位置有了点变动，立即打开一看。
　　只见那原本放着的青梨，现在都成了白面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