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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63 ...


  •   宁府外,三叶蒂的尾声快要落幕了。

      在巨大的琴尾幻境出现之后,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条绯红色的鱼。巨大的鱼在半空弓起身子,鱼尾规律摆动着。
      仿佛是一种召唤,刹那间,刚才还明媚的天空竟突然有点点滴滴的雨落下。

      雨水滴滴答答打了下来,有的落在漂浮在半空即将绽放开来的三叶蒂上,形成“雨打荷花”之势。那三叶蒂仿若是落地生根般,垂落下来。
      落在地上,竟先绽放出一朵绚丽的三叶蒂花瓣,麦芒绽放开来,形成一片绚丽的金黄,便又快速凋亡下去。

      花落,人也亡。

      瞎子不知何时站在了哪里的房顶之上,感受着雨水落下,冲击着他的脸颊,很像流下的泪。
      他慢慢地伸手,站在宁府旁,忽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但那感觉来的太过于莫名其妙,他无法言语,只能认真倾听着那随风而逝的花落和雨水了。

      而宁府中的人却没有这份闲心。
      无量真人在最后离开之时,爆发出了巨大的冲击力,冲击到了已是强弩之末的众人身上,而在雨落之时,竟无人是站着的。
      而他最主要针对的,便是早就对他生了异心的叶天悌和元娘子。

      说起来,其实他弃这颗棋子之心已有许久。
      当年他为了治好身上的伤,故意设计让元娘子结识神医谷之子,可没想到神医谷之人竟然如此没用,也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而元娘子却已假戏真做了。

      而神医谷谷主对于无量此人深恶痛绝,并将这份憎恶转移到了元娘子身上。
      也没想到在叶天悌的心里,却是实实在在想着他的娘亲的。
      他自知自己自小身体不好,估计也时日无多,便想要借这最后的余晖,为娘亲做些什么。

      然而他没有想到,最终这份恩情他还是没有还够。

      当巨大的冲击来临时,他的眼前刹那间只有刺眼的白光闪过,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有眼睛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个小小的幅度,有人扑向她。
      一只手绕后扣住了他的头,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那人给了他一个怀抱。
      怀抱很温暖,也很紧,仿佛在呵护着世间珍宝一般。

      直到巨大的冲击宛如潮水一般退去,抱住他的人却一身闷哼,他却因为这声音僵硬到不能说话。
      因为他已经听出,护住他的,正是他的娘亲。

      其实哪里用听,哪里用触,他明明不用想,也可以说的出来的。
      “……娘。”他颤抖的声音响起。
      然而怀中的人却再也听不到了,她静静靠在他的怀里,裙尾铺地,像一朵绽放的莲花。

      他嗅到了一股莲花的清香。
      随即,那莲花一瓣瓣绽放,开到最艳处,却支离破碎,飞花逐叶般离去。

      叶天悌瘫坐在地上,眼神只僵硬地看着花瓣离去的方向,竟不能出声半句。
      他的脑子里似乎嗡嗡响,像是周围人在说些什么,又像是自己在耳鸣,可他无法进一步感知到。嘴无意识地张了张,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大脑中一片空白。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望的时间久了,就连眼前也出现了一片不算刺眼的莹白,他这才抬头,模模糊糊地看见天色亮了许多,想必无量已经走了很久了。
      有人似乎想要扶起他,但他却没有离去,兀自呆滞着。
      他眼中的莹白这才慢慢落去,一位不怎么起眼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现。
      他微微佝偻着背,手负身后。
      见到他,叶天悌这才像是有一点活气,眼珠微动了下。

      那男子两鬓微微带了一点白发,看起来有股上位者的威严,先是百感交集地盯着他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才低声道:“天悌,你这又是何苦?”
      他知晓他一直以来的郁结,这也是他没有出手干预的原因之一。

      “……爷爷。”叶天悌有些苦涩的声音响起,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里似乎泛出点铁锈味,像是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
      殷蕴洲在旁,勉强站了起来,那巨大的冲击下,他调动全身剩余的灵力尽量护住了大部分人,此刻也难受得紧。
      然而他还是起身打了个招呼:“叶谷主。”

      来者便是神医谷叶谷主。

      叶谷主虽避世多年,但也认识殷蕴洲,估计是太久没有和外人说话了,他习惯直来直去,不想兜圈子,只也随意地回了个礼:“殷长老救命之恩,我神医谷绝不会忘记。”
      叶谷主说完,便见一物甩向殷蕴洲,便见漫天香气扑鼻而来,身体刚才隐隐的疼痛瞬间消散,只觉得身轻体盈,体内灵气又缓缓运转起来。
      神医谷之物果真名不虚传。

      “多谢谷主。”
      谷主年龄比殷蕴洲大得多,闻言只恩了一声,重新望着叶天悌,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便多留。”

      谷主旁的侍卫上前扶住了叶天悌,他有些机械地随着谷主离去,待走出几步之后,脑中像是闪过什么,冥冥中一种特殊的感觉引领着他站住。
      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向宁府上空望去,只见高楼台之上,花瓣之中突然凝出了一点魂,正是元娘子年轻时的模样。

      花瓣溢开,少女倾城一笑,手也缓缓舞动起来,彩衣俏丽,在风中形成蝴蝶的模样,既艳丽,又大胆。
      那是她曾经最明媚,最肆意的年纪。

      琴尾之幻中,也是花开的时候。

      清风过境,日光也缓缓变得柔和起来。
      苏袖禾已经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眼下已快到了黄昏,那两个人竟还在那里钓鱼。
      期间他们也没有站起,也没有到其他的地方去,唯一一点诡异的地方就在于,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钓鱼的动作似乎都在重复着,就连将鱼放进竹篮之中的动作也似乎丝毫不差。
      意识到这一点,苏袖禾的心中都升起了一股寒气。

      “他们就这么一直钓着鱼嘛?一直钓到现在,起码也有两百条了吧?河里的鱼都要抗议了。”
      不过话是如此,但钓鱼一般都是早晨时天刚亮,以及黄昏时天快黑才有用,因此在这两个时间段可以看到那女子打起精神地钓着鱼,除去吃饭的其他时间都是仰躺在地。

      那女子似乎很喜欢这样,她喜欢阳光,或是雨水,或是随风而飘的落叶落在周围。
      苏袖禾看得出来,她似乎话并不是很多,但举止却能看出几分威严高贵的端倪。

      而小孩则相反,他的情绪似乎更多。
      一看就是泥腿子,没有抓鱼的情况下他便去自己找乐子玩,饿了的话便会吃着自己带的干粮,若是女子醒了两个人便一起烤着鱼吃。

      然而,有时候,他也会看到张牙舞爪的早春枝叶冒出了些绿芽,蓬□□来,像是血管丛一般倒立着伸出地面,伸向天上,似乎正孜孜不倦地冲着那看不见的青天白日和时光伸出索要些什么。
      那小孩似乎觉得无趣,百无聊赖地坐在伸入水面的竹板之上,看着不远处窈窕美人一般的仙鹤挺立着,翩翩起舞,他会很开心。
      但那几乎让人沉浸的快乐有时候会突然卡壳,就像是被人掐头去尾地顿住似的,他会将目光移向一旁淡然无物的女子,带着静静的打量。
      有时候来了兴趣,他也会偷偷潜入水中,希望“暗度陈仓”地游到仙鹤的水下,看看能不能抓个仙鹤吃,然这看起来仙风道骨的玩意儿偏偏是个鼠胆,还没走进就扑棱棱地飞走了。
      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嗯。”尹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沉声道:“钓了四十八条了,每九到十二次之间,动作会重复一次。那个小孩去了两次不远处的河边,似乎在找寻钓鱼用的虫子,时间分别是一次上午,一次下午。”
      说完他抬头看向即将西落的太阳:“今日是第三轮回“年”的第八日,太阳似乎落得特别快。且前两次这个时间时,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竟然将所有的情况都记得这么清楚,这让苏袖禾有点怔忪,卡壳了一下,才干巴巴地道:“原来你记得这么清楚啊?”
      “还好。”尹奚轻轻点点头,他专注沉思的时候眼眸微垂,投下浅浅的影,身上原本的顽劣嬉笑之气顿时消散:“真正的考验恐怕便要开始了。”

      苏袖眼眸闪了闪,尹奚对于细节的分析和沉稳的态度让她那莫名有些烦躁不安的心稍微沉浸了下去,那河边的两个人刚刚来临时,苏袖禾由于心里升起的那股寒气,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此刻听了这段分析,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好歹也有人共渡难关,不至于摸不着北。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很感谢尹奚也在这里。

      “尹奚……”苏袖禾踌躇了下,她的心里其实还有几分不可言说的迟疑,但嘴巴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开口喊了他的名字。
      她无法描述自己的那种冲动,但嘴巴显然更诚实些,下意识地喊了他的名字。
      可喊了之后呢,她却仿佛释然了,刚才那股心口不一的感觉消失,她看着他望过来的眼神,少年的眼睛给了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嗯?”尹奚微微侧过耳,见她一下子停住没说话,侧过脸来去看她。
      苏袖禾像是不知从那里得到了一股勇气,再加上她本身也不是多么墨迹的人,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尹奚只微微愣了一下,很快笑了,他笑时眉眼弯弯:“怎么,不可以对你好?”
      “当然可以。”苏袖禾先是斩钉截铁地说,但很快,提起的双肩微微松下点,语气也轻道:“可我……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

      反倒是他,似乎一直都在照顾着她。
      无论是在踏月林中的初见,丘山问道时的谅解,宁府有难时的生死与共,他为她做了许多,甚至还跟着她一起进了这极有可能有进无出的幻境中。
      可她,却似乎一直没能回报什么,即便他也很厉害,但她也无法帮他进入丘山。

      尹奚面上浮起惊叹般的神情,朝她看来,见她似乎真的有点伤心,不由半开玩笑道:“我是在做好人好事嘛?还要人挟恩图报的?”
      苏袖禾一愣,抬头看向他。
      尹奚扭过头,不肯见她,抬头看天,语气却悠然中带着点正经的说道:“我不觉得你有什么不好,也从未觉得你对我不好。有的时候……我也会有忧愁密布,但想到你时,总是会心情好些。”

      不知是因为想到了你,才会有了点拨云见日的勇气和快乐,还是因为开心时总是想要和你分享。
      总之,开心这件事好像总能和心里的那个人有关,好像她有了一把钥匙,真的能将心“打开”似的。
      ——好像是那木屋,日光明媚时打开“心”屋,积攒一大堆的温暖舒适。
      阴天密布,风雨阵阵时也能打开“心”屋,放那人进来,便仿佛有了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勇气。

      他说道这话时像是终于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她,然而却很大方地笑了。
      苏袖禾接收到他的目光,却心里微甜,仿佛有细微的波光滑过星海。她想,她明白了尹奚的意思,所以心里才会有这么多难以言说的动容。
      “不过……”尹奚很快没个正经地咧了一嘴白牙,笑的有点狡黠:“要是你觉得对我不够好,以后对我好点也不是不可以。”
      他说这句真的即使顺口那么得寸进尺,因为他深刻得知道某些事,且按照他对苏袖禾的了解,十有八九她会笑骂一下。
      可苏袖禾却道:“好啊。那我以后就对你更好些吧!”

      尹奚这下真的愣了。
      苏袖禾大方地看着他,她的眼里的确有几分羞意,但却是直直白白,宛若初雪的,目光如泉水般清澈。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话却更显得不甚雕琢,不加粉饰,带着十二分的真心。

      苏袖禾心里像有羽毛在轻轻地划,让她心痒无比,但还是继续说道:“我可最不喜欢欠别人的了,你既然愿意冒这么大的险和我一起来这个幻境,若是……若是我们能够出去,我得付出差不多的东西才能还给你吧。”
      以真心换真心,这便是差不多的东西。

      尹奚披着橙红色的晚霞立身面前,眸中宛有澹澹的水色,看了一眼她,突然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压低声音,故意反问道:“还给我?什么东西?”
      苏袖禾一向自诩脸皮厚,却没想到自己也可以脸红得这么快,她感觉都要热得冒气了,但还是说道:“不抛弃,不放弃。”

      生当复相逢,死当从此别。

      尹奚的手却在听到这话时一顿,他的眼里像是闪过什么,极快,但并未躲过苏袖禾的眼睛。
      ——这也是她说这话的原因之一。

      尹奚看了她的眼睛,那目光如箭,好像凭空一下子射/入了他的心口,让他一时之间不知是酸涩还是激动。
      他感觉自己心跳的太厉害了,得用手捂住胸口才能防止周围的人听到他的心跳声。
      就好像经年来的一切等待和痛苦,都在那眼神之中化为灰烬,散成满天星,成为她眼眸中的星辰。

      然而很快,他的手又轻轻压了压她翘起的头发,

      “那我们就这么等下去嘛?”她问道。
      尹奚摇摇头,“不知——等等。”他突然伸手拽住了苏袖禾的胳膊,将她向下扯了扯,同时道:“那两个人要离开了。”

      见那两个终于要离去,苏袖禾简直又惊又喜,朝着河边看过,果然见二人正在收拾东西。
      太好了,他们要离开了。
      苏袖禾心中喜大于忧,毕竟这两人都没有四处多走动,自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然而她高兴的太早了,只见那两个人带着东西,没有朝着远处离去,而是径直地朝着石头边走来,那边正是他们新建的木屋所在的地方。
      这一发现简直让苏袖禾浑身战栗起来。
      他们没有离去,反而像是轻车熟路地朝着他们走来。再走几步,他们便能够发现他们新建的房屋,然后就会意识到这里有人。

      苏袖禾神情微动,用询问的阳光看了一眼尹奚,提议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尹奚思索了下,轻轻摇摇头,目光突然顿了下,像是发现了什么,伸出双手放在她头的两侧,示意她扭过去。
      苏袖禾看过去,只见那两个人两个似乎并没有看到他们新建的木屋,反而是他们的房屋旁边,突然凭空出现了另外一座木屋。

      那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那个木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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