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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   “为什么?”鹤洲眼角眉梢都泛起了笑意,认真地看着卫穆。

      “我生于幽冥,我从前渴望像我父亲一样成为审判者,强大的审判者。我不停地修炼,要变得强大,无坚不摧。”

      卫穆看向鹤洲,这是他首次向人说出这样的话,而这样的话酝酿许久,终于在今天成型。

      他用令人神往的语调说起内心深处冷冽的梦:“但现在,我想要化身为死神。我要源源不断地射出勇气之箭,以冰雪封藏罪恶。”

      鹤洲认真听着,问:“区别在什么地方?”

      “凡人修道,每一生都是一个新的起点。穷凶极恶之徒毁了他人的道,无论死后受何等惩罚,都不能弥补受害者已追寻的那一段人生。但那凶恶之徒,却被天道赋予了重获新生的机会。”卫穆看向黑暗中远方山峦隐约的轮廓,声音里有着不平之气。

      “当然,人间自有一套刑罚机制,却往往力有未逮。神怎么可以视若无睹。新的神职应该诞生了,而那新诞生的死神,将要惩恶扬善,杀伐果断,永远只为正义而战。”

      语音刚落,鹤洲一下子站了起来。

      卫穆不明所以:“鹤洲?”

      “去杀坏蛋。”鹤洲回答得理所应当,“现在就去!”

      他眼里火光熠熠,冲动至极,卫穆刹那间愣住,继而笑出声来,难以自制,几乎发颤。

      “你笑什么?”鹤洲纳闷地停下来,茫然地看着他。

      卫穆笑得眼眶微湿,也站了起来,靠近鹤洲,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他的耳垂上轻轻一捏。

      鹤洲一下子抬手捂住被他捏过的地方,脸颊泛红,略有些急躁地喊了一声:“笑什么!为什么又捏我的耳朵。”

      卫穆微微低下头,注视他稍带怒气的双眼,又抬手覆盖在他捂住耳朵的那只手之上,轻声说:“捏它是因为,想要感谢它这么认真地听我说话。”

      他目睹着鹤洲的双颊越来越红,仿佛淌出了一团火,比傍晚的晚霞绚丽无数倍。

      鹤洲和他对视着,那双眼睛由于身体的升温显得更加水光潋滟,卫穆可以从那里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听见他用山风一般清凉而润泽的声音纠正起自己:“你把我的耳朵从我身上拆出去了,这很不对。是我在听你说话。”

      他那只护住耳朵的手往外推开卫穆的手,然后握住了它:“所以谢我。”

      “谢谢你,鹤洲。”卫穆正色,万分认真地说。

      于是鹤洲又满意起来,那恼人的热意也一点点消退,他问:“去吗?”

      “现在不能去。”卫穆轻轻地笑,“死神的设想还没有被认可,我现在无权对任何一个凡人做什么。”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或许是我强大到可以让无数神仙都像你这样认真听我说话的时候,也或许是,千千万万个神仙都有了我这样的想法的时候,死神就会诞生。”

      “那我们就这样回去了?”

      卫穆拿出了那张药方,那上头被溅上了血,落款处“济世医馆”四个字仍然清晰可辨。

      他说:“我们等到夜深,不妨去看看这医馆。”

      “为什么要等到夜深?”鹤洲问。

      “若要等得天明再去看病,那病必不急,也不怪,证明不了那大夫的能力。以心头血为药引,分明是看准了那凡人心志不坚,诱他入歧途。我想要看看,面对其他急病乱投医之人,这医师如何冠冕堂皇地济世。”

      鹤洲热衷于游戏的心又冒出奇异的想法:“既然这样,不如我去讨一张方子。”

      卫穆侧目:“你要药方做什么?”

      “想看那庸医露出马脚,为何我们不自己去引蛇出洞呢?我可懒得等。”鹤洲对着他笑。

      夜色下,两人对视着,鹤洲笑眯眯地给出了主意。

      *
      寂静深夜里,济世医馆门口的大白狗汪汪叫了起来,配合着几声清脆的门环叩击声,叫醒了沉睡的人。

      “来啦来啦。”很快就有人来应门,那沙哑的声音里竟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欣喜。

      医馆的主人叫徐闻,是位年约七旬的老者,慈眉善目,白发却一丝不乱。

      他边开门边探出头来,声音担忧:“谁呀,有什么急事吗?”

      门打开到一半,他顿时愣住。

      月如泼水,淋湿了干净的石板路。

      而候在门口的两个男子,是难以形容的俊美如画,又衬得月色仿佛虚幻的雾气。

      稍高的那位,彬彬有礼道:“先生,深夜造访实在抱歉,但我弟弟突发怪疾,不得不来打扰。”

      徐闻猛地回过神来,借着清亮的月光又去打量那个被他称作弟弟的人。

      神色天真爽朗,两颊红润饱满,还对着他露出笑意,着实看不出有疾。

      但怪病,自然是表面上越看不出越怪了。徐闻心头满意,侧过身子让他们进去,边领路边问着:“你弟弟有何异样?”

      卫穆拉着鹤洲的手越过门槛,目光扫过院落里的药草地,地板上散落的药钵,回答道:“不能口吐人言。”

      徐闻停步,回头看向那弟弟:“不能口吐人言?”

      那弟弟对着他一笑,忽然演示道:“啾啾啾。”

      徐闻面色大变,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几乎惊异得撑开来。

      卫穆隐过眼底的笑意,悠然解释:“开始说起了鸟语。”

      徐闻紧盯着鹤洲,把他那看似天真无邪的笑脸看了又看。

      “的确是鸟语,”徐闻说道,又狐疑地打量了鹤洲一眼,喃喃道,“可怎么说怪话。”

      卫穆捕捉到他的声音,样子有些急切地问:“先生知道我弟弟在说什么?”

      徐闻讪讪一笑。鸟语嘛,他自然听得懂,可这病人却像是胡说八道。

      怎么对着他来了句:大笨猪。

      徐闻收敛心神,步入堂中,让鹤洲坐下,为他号脉。鹤洲乖乖地由他把脉,嘴里却也不停歇地啾啾啾,鸟中脏话被他说了个遍。

      “如何?”卫穆在一旁关切地问道。

      徐闻抖了抖不堪重负的耳朵,抹了把汗说道:“你这弟弟神志不清,脉象紊乱,恐怕……”

      “恐怕什么?”

      徐闻长叹一口气:“恐怕说鸟话只是表象,病在心魂,若救治不妥,性命堪忧!”

      卫穆反应给得极妙。那是一个混合着惊恐、痛苦和慌张的神色。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徐闻,又扭头去看鹤洲,六神无主地说着:“怎么会,怎么可能呢。”

      “弟弟。”他拉起鹤洲的手,动情地说着此前鹤洲编排好的台词,“我绝不能没有你。”

      “啾啾啾。”鹤洲就像完全听不懂人话了,用着鸟语兀自开朗,把头靠在卫穆肩上,对上徐闻也“啾啾啾”了一声。

      徐闻又挨了句鸟骂,摸了摸鼻子。

      卫穆看向徐闻,眸中尽是悲伤:“先生,我弟弟还有救吗?”

      徐闻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欲扬先抑,打起哑谜:“人世艰难,其中诸多怪相,却并非出自人心,而是因为尘世如此。”

      “先生何出此言?”卫穆做困惑不解状。

      徐闻苦笑道:“我是医者,见过太过可怜的人,古怪的事,越发相信上天不仁。你看你与弟弟情深义重,却莫名受恶疾侵扰。我见你二人灵台清明,必定是虔诚之人,却遭此变故。信命,不如反抗命。”

      他句句动情,充满怜悯,直让人感同身受,伤感无比。

      是啊,尘世不就充满着不平之事吗。一切的发生都总是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又常常是善者沦落,恶者当道。

      卫穆低垂着头,也似乎想起了一生中所有难以理解的痛苦之事。

      “啾啾啾。”弟弟的幼稚声音又在耳际响起。

      徐闻适时地长叹一口气:“唉。”

      “先生,”卫穆抬头,眼中闪动着坚定的神色,“你说的反抗命,是什么意思?”

      一丝隐秘的笑容自嘴角划过,徐闻说起夸张的话,却言之凿凿:“你弟弟之所以说起鸟语,是因为他相貌出众,又生性阳光,招来了阴冷小人的嫉妒。鹤立鸡群,鸡就希望那鹤变成一只比它们更不如的落魄山鸡。只有将妒意消除,他才能好转。”

      卫穆只觉自己在听天方夜谭,他十分不解:“妒忌怎么会让我弟弟变得不能正常说话?这太奇怪了。”

      徐闻讳莫如深,以手指天:“个中细节,我不能随意向人透露。”

      他只是恰到好处地点拨了一句:“难道口吐鸟语,不比妒意生咒来得更怪?”

      卫穆呆坐着,仿佛已无法思考。

      徐闻站起身,踱步到门边,仰望起头顶明月,留给他们一个清瘦、仙风道骨的背影。

      他叹口气,并不再劝告,只说:“你们再去别的医馆瞧瞧吧,但务必从速。你弟弟,不能再拖啦。”

      “先生。”他背后,卫穆也站了起来。

      他神色冷淡,语气里的坚决却不会叫任何人起疑心,他愿意为了弟弟奉献自己的一切:“请你救救我的弟弟。要怎么样才可以消除妒意?”

      徐闻勾起嘴角,缓缓转过身来:“破除恶咒的唯一手段,就在那善妒之人身上。”

      这句话隐瞒的意味足以令人心惊肉跳。

      他还继续引诱着走投无路的病人家属:“邻人目睹你弟弟风华无双,便生妒意,又频频窥视,妒意疯涨,结成咒网。”

      “所以你弟弟才生了怪病。”

      “啾啾啾。”不知事的弟弟,仍在欢快地说着鸟语。他渐渐丢失为人的情感,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不理解的屏障。

      深爱弟弟的哥哥,又如何能接受呢?

      但他理智尚存:“妒忌我弟弟,就要下咒让他去死,可这世上妒忌之人不知凡几,都能做成这歹毒的事吗?”

      徐闻苦口婆心,倒是说了句真心话:“你瞧瞧你这弟弟,哪是凡尘中人的模样呢?”

      “越是出尘,招来的嫉妒就越是深重。我为你开一副药,可以延缓你弟弟的病变。但你以后,还是让他带着面纱出门吧。”

      “凭什么!”那哥哥陡然激动起来。

      他怒火中烧:“我弟弟又没做错事,凭什么要委屈自己?”

      “是啊。”徐闻长叹一声,感慨着这人间荒唐,“但人生就是如此。”

      他用含而不露的怂恿和表面的怜悯之情说着:“不然,你还能杀尽所有害他之人?”

      他压低声音劝告了一句:“你们只是兄弟。犯不着做到这样。”

      火一样燃烧着的目光陡地射来,那哥哥虔敬而疯狂:“我愿意为弟弟做任何事。即便要我下地狱,受万箭穿心之苦,我也心甘情愿。”

      好得很,就是要浓烈到要焚毁一切的感情。易于挑拨,易于沉沦。

      哥哥沉声问:“到底要怎么才可以彻底消除那恶咒?”

      徐闻又做成了一桩买卖,无比得意,嘴上仍说着:“但我恐怕你没有胆量为你弟弟求来最重要的一味药引。”

      “你只管说。我一定要为我弟弟求来。”

      徐闻道:“剜出那嫉妒之人的双眼,入药做引。”

      哥哥看了眼他最重要的弟弟,凄然一笑:“这算什么。寻仇而已,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弟弟无知无感,冲着哥哥一笑。

      徐闻于是又坐到桌前,蘸墨提笔,开始写一张方子。

      卫穆冷冷地瞧着,他手指间妖力流泻,那分明又是一份契约。妖魔暗自与凡人结契,以妖力来治病。

      徐闻将方子封好递给他,嘱咐道:“此方有违天机,我以特殊材料写成。你回家后割破手掌,以血亲启,便能看到其中内容。”

      卫穆站起身,拉起鹤洲,两人并肩而立。戏已经看得分明。

      他并不去接那药方,只是说道:“我这美丽得令人嫉妒的弟弟,怪病似乎已经不治而愈,我该怎么谢你呢?”

      徐闻不明所以,双眉紧皱:“你在说什么?”

      只见那比月色更让人目眩神迷的弟弟,对着他一笑:“好哥哥,我还想看你那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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