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死之神不愿再做bking》肩胛骨

36、第 36 章

　　冰雪消融，青牛精已经被一箭击杀。卫穆果真抽了它的筋，预备要做一根鞭子送给鹤洲。

　　不过，将牛筋抽出的过程却受到了一股力量的阻拦。

　　卫穆增强灵力将其抽出，牛筋离体的瞬间，一股绿色的妖火忽地窜起，将妖尸焚毁了个干净。

　　此前他们已经目睹过这样的场景。这是群魔谷的印记，意在吞噬妖丹。而妖火湮灭，就标志着这只妖的名字从此被群魔谷抹除。

　　这煽动人心，鼓吹罪恶的虚假医师竟然也是出自群魔谷！

　　“这可真有意思。”鹤洲不带任何嘲讽情绪，当真觉得有趣，“不是说群魔谷与冥界交好，不再作恶吗？原来明面上不做就偷偷地做。”

　　卫穆手里拿着牛筋，道：“回冥界后，我要与父亲细说此事。”

　　鹤洲对这话没有反应，目光移到他手上，神情又雀跃起来：“你为什么想到要送我鞭子？”

　　属于卫穆的那片云落下雨水，濯洗起那坚韧的筋条。

　　卫穆开始一丝不苟地清理着将要制成礼物的东西，一边回答：”你不是喜欢我的漂亮的招式吗？我觉得鞭子很美，或许你会感兴趣。”

　　他问鹤洲：“你会喜欢吗？”

　　鹤洲的回答令人沉醉：“你送我的，我当然会喜欢了。”

　　他从不遮掩自己对卫穆的特别对待。卫穆又开始觉得手心发麻，一股奇特的痒意也蹿上心房。

　　认识鹤洲以后，这种陌生却实在令人神魂颠倒的情感体验就频频出现。

　　但卫穆已经知道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了。

　　他将牛筋收好，准备带回去再处理一番，加上鞭柄后再送给鹤洲。尽管血水都由雨洗去，他的手纤尘不染，他仍旧认真地洗涤了双手，连指缝也仔细擦拭。

　　“回冥界吧。”他说。

　　鹤洲不出预料地蹦过来拉住他的手，答应着：“好。”

　　卫穆微微弯起嘴角，回握鹤洲的手。

　　不时便回到冥界，卫穆还未去到冥王那儿，先被闻讯赶来的扬逐清给拦住了。

　　扬逐清却是告知一事：楚生昨夜在冥关入口动手，惩戒了鬼差。

　　他道：“有鬼差对着那林敬风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楚生便给他施了个诀，让那鬼差受了遭苦头，虽说不曾受伤，但毕竟激起了矛盾。”

　　卫穆蹙眉，楚生常带着林敬风来冥界，交流修炼之法，鬼差何以突然发难：“是新上任的鬼差？”

　　“是的。”扬逐清叹服殿下明察秋毫，“看守冥关的鬼差换了一班新人，其中两个与前阵子在李尹琛案子里死去的鬼差们有些兄弟之谊。”

　　卫穆心下了然。即便与群魔谷相安无事了多年，人们对妖魔本能的厌恶却根本没有消失。近来已有数桩群魔谷妖魔作恶之事传出，只消只言片语，那种厚重的隔阂就会卷土重来。

　　毕竟，在一群坏种之间挑选可能为善之辈，常常是徒劳且费劲的。作恶多端的妖魔不计其数，为什么要原谅那千百万分之一？

　　就连天界，也频繁与妖魔展开血斗以保护人间。冥王的主张，暗地里却都担着过于仁善、一手遮天的毁誉。

　　这时，扬逐清又说道：“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殿下，当时，柏逸也在场。”

　　卫穆闻言看向他。

　　扬逐清露出个鄙夷的神情：“殿下，那柏逸怕是趁着你不在冥界，赶紧去向几位鬼王和冥王献策邀功。说是近期群魔谷动荡，建议停了这神魔共学之课。”

　　至于理由自然可以洋洋洒洒地给出许多，卫穆并不关心，只问：“如今冥界对妖魔怨声颇多，冥王恐怕不得不同意。柏逸得了令，又听闻楚生造访，因此赶过去，明里暗里提点了几句，那鬼差便激愤不已，又忌惮楚生，对着林敬风发难？”

　　扬逐清连连点头：“殿下说得极是。冥王的意思是从今日开始实施，楚生来得巧，正是昨天夜里。他们便拿林敬风一介凡人出入冥界一事做文章。”

　　卫穆冷淡道：“此前是我准了林敬风入冥界，恐怕柏逸少不得又要假意劝服一番。”

　　“是啊！”扬逐清手舞足蹈，演绎了一番当时的情景，“这家伙虚情假意，说了一堆大道理，说什么‘殿下宽厚’，话里话外其实都是责怪。”

　　他说着有些沮丧起来：“说起来不少鬼差也对这学堂颇有微词，更是明摆着瞧不上林敬风，被他三言两语地煽动着，恐怕倒又觉得殿下不贤了。”

　　卫穆感到好笑，抬手往他肩膀上轻拍：“不必在意。”

　　扬逐清叹了口气：“总之这事不好弄。楚生虽是妖，却并不计较所谓人妖神的分别，说起来还是我们神更刻板。”

　　他自言自语地任由思绪流淌，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卫穆，面上薄红，道：“我胡说的。”

　　卫穆轻轻摇头。楚生性情直率，虽然出手惩治对林敬风出言不逊的鬼差，却也只是轻拿轻放，并未致伤，她自己也不会因此与冥界交恶。不过神人一贯清高，即便是冥界中的神仙，也天然地对妖魔不齿。

　　他立时去了冥王那边。但心下总也蒙着一层阴翳。

　　妖魔大多性子急躁，冲动行事，作恶作得明目张胆。如今从那济世医馆看来，妖魔中却还有蛰伏人间，耐心引诱凡人之辈。走投无路之人易受蛊惑，却不知凡间还有多少恶魔窥伺。

　　近来又有诸多事项指向群魔谷。卫穆猜想，这或许是群魔谷内乱。

　　妖王与冥王秉性相投，多半也不擅治理众多妖魔。妖性复杂，群魔谷虽小，却不比冥界单纯，妖魔尊崇武力，迫于妖王力量而臣服。但此一时彼一时，恐怕妖界已生变故。

　　他去到冥王殿中，却很快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冥王告诉他，妖王得知手下妖魔生异，暗自炼魂，正收集证据查探中，不日将图谋除去异端。

　　“炼魂？”卫穆将这两个字眼提出来，问道，“何谓炼魂？”

　　冥王唏嘘道：“人类为万物灵长，生而有魂魄，因此可以轮回转世，经世不灭。而妖魔是没有魂魄的，古往今来，一直有妖邪想要效仿人类，炼制出魂魄。”

　　“他们杀了凡人取魂是为了做实验？”

　　“对。”

　　这可真是奇怪，在这上头神与妖魔也是一致的，凡人修得灵体后，三魂七魄凝练而成神魂，从此摆脱轮回之苦，却也不再有重来的机会。

　　卫穆不假思索道：“那必定有大量灵魂聚集在群魔谷，这却是我们冥界之责，父亲——”

　　他要主动请缨，冥王却解释道：“妖魔总归对我们神仙是忌惮的，我们不宜贸然入群魔谷。妖王手下也有不少能干的妖，假意投诚，已将那些魂魄看守了起来。”

　　卫穆便问：“群魔谷内乱之事，父亲是打算让冥界只作壁上观？”

　　冥王说道：“群妖臣服武力，妖王又修为深厚，这背后必定是几个大妖挑拨生事，待妖王查明后，我打算与他一道出手。”

　　他们二人修为高深莫测，预备亲自动手自然是想要快刀斩乱麻，尽快恢复两界的关系了。

　　但卫穆心中犹疑：“父亲当真认为等除去叛徒后，就可以与群魔谷这样继续相安无事下去吗？”

　　冥王脸上泛起一丝微笑：“为什么不可以呢？我和妖王都还满怀希冀，要趁此次机会再向外扩展群魔谷的势力，将更多妖魔纳入管理范围。”

　　他秉性诚挚，一贯善良温厚，对着卫穆含笑道：“不过这事还需徐徐图之，之后恐怕也要冥界出面，到时你也可去历练一番。”

　　卫穆明白父亲的意图。他总是认为万物同源，恶念萌生不过是浊气压了清气，只要去伪存真，求取本心，妖魔也能向善。

　　可这世界纷繁复杂，人人皆能求取本心吗？人人皆愿求取本心吗？所谓的本心，又一定是与冥王所想契合吗？

　　他不禁低声说道：“美之所以为美，是因为遍地丑恶。”

　　冥王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卫穆便道：“因为我看到妖魔毫不犹豫地挥刀砍向同伴，看到妖魔言之凿凿地确信杀戮和仇恨才是最好的东西。或许——”

　　他顿了顿，才又抬眸看向父亲：“或许诸道并存才是真理。万物，不可一概而论。”

　　冥王与他对视片刻，眸中染了笑意，却不改其志：“少年意气，总有新论，但天道自有其恒定的法则。你观其相，却失其法。”

　　“否则，”他声音和缓从容，镇定自若，“神者永恒不灭，是为何理。”

　　卫穆没有再与父亲争辩。他只是有一些怀疑，也常觉得自己也还未参透。

　　冥王笑看痴儿，又问：“我听闻你这些天与鹤洲走得极近，几乎形影不离？”

　　卫穆莫名地感到面上热辣，又听到父亲温和体恤的声音：“一见如故，是不容易之事，自当珍惜。”

　　他未经思量，忽然脱口而出，仿佛一种宣誓：“父亲，我好像知道了情为何物。”

　　冥王怔了半晌，又缓缓笑开：“那你觉得情之滋味如何？”

　　“奇异，陌生，妙不可言，甘美如清泉。”

　　冥王轻拍他后背，并不干涉他的交友，只是似调侃又似规劝地说了句：“情味还极苦涩，望我儿不必受爱情之苦。”

　　卫穆低头莞尔：“为何会苦？”

　　他张狂自信，毫不怀疑鹤洲也与自己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