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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鹤洲沿着走廊走出几米,一个伶俐的身影闪了出来。司然冲着他笑了下:“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还想看看现在的世界什么样呢。”

      鹤洲有些意外,点点头:“好。”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鹤洲问他:“你以前有什么喜欢的食物吗,现在或许还有类似的可以买。”

      司然怀念道:“我母亲做的桃花糕。”

      不过他很快就笑着说:“再也吃不到了。不如看看现在的人间有什么新花样。”

      “你应该知道的吧,”鹤洲看着电梯的楼层指示灯不停地变换着数字,“轮回转世,灵魂虽不变,但人终究不是那个人了。”

      “我知道啊。”身死已久,鬼修之体停留在幼年时,司然讲话的样子依旧看上去稚气未脱,“我只是有点想念她,希望她平安快乐。”

      “她完全不记得你不在意你了,在这样的条件下重逢你不会觉得失落吗?”

      “叮”地一声。司然伸出一根手指去戳着电梯的开门键,他对万事万物充满好奇,随性至极地说了一句:“我没去想过。她当初生下我的时候,也应该没想过我会夭折、她所付出的爱都会烟消云散的一天。”

      他跳出了电梯,回头冲着鹤洲一笑:“谢谢你们愿意帮我。”

      他的眼眸明亮而真纯,鹤洲在刹那间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小小的孩子可以成为修士。

      鹤洲带他在商业街四处转了转,最后买了食物回去时天已经黑了。

      “这里的夜晚跟白天一样,”司然惊奇地说着,“我活着的时候,夜里黑得就像世界消失了一样。”

      这是鹤洲从未有过的体验。生而为神,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每晚都在黑暗吞噬一切的恐惧中过活,是什么样的光景?

      他正这么想着,却听司然随意地说了一句:“我听说锻神殿里没有日夜,始终也就在一团漆黑之中,星星什么的都没有。”

      两人回到酒店时,在打开门的那一刻,鹤洲一眼就看见卫穆裹着浴袍,正靠在飘窗上看着灯火璀璨的城市。

      那一瞬间,他好像有一点理解世界消失了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卫穆,他所熟悉的卫穆不会流露出这样的……

      这样的……什么呢?

      像是无数人在自己周围走来走去,他们大声说话、谈笑,唱片机里快活的乐声一刻也不停歇,然而世界所制造的任何声波都只在身上掠过、绝不停留片刻的这一种感情,究竟是什么呢?

      鹤洲感到茫然,他直觉这种感情不应该出现在卫穆身上。

      “所以你买了什么?”不知不觉中卫穆已经走到他面前。

      怀里一空,鹤洲不期地抬头,撞上卫穆的目光。仿佛一切都未曾存在过,又仿佛一切都未曾消失,卫穆此刻看向他的那双眼睛清澈而简单。

      不是恼怒、失落,也不是眷念、爱慕。鹤洲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和卫穆都思考了许多。

      所有纷纷扰扰的情绪都被收走,那是因为他们都再不是从前的自己了。鹤洲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这样,那卫穆又是因为什么呢?

      哦,大概因为他现在是死神了。旧爱重逢,哪怕爱意从未消失,他们已经以不可撼动的信念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上。

      他像个一瞬间卸了力的摆渡人,任船只颠簸,笑了笑回答说:“炸鸡、薯条、可乐、土豆泥、鸡肉卷……”

      卫穆拿着纸袋,安静地听他把一个个菜名说来。

      食物的香气从袋子里溢出,鹤洲低下头,轻声说:“很好吃,你们尝尝吧。”

      “好。”

      就像一切最自然、最朴素的对话一样,对话结束了,再无波澜。

      次日,当晚月色迷人,清光遍撒。濯柳泉边,一株几千年的老柳树斜垂在水面,枝条随着风在水面划出阵阵涟漪。

      月光盛极之时,有只矫健的苍鹰飞来,缓缓落于泉水中央。鹰脚轻击泉水,濯柳泉顷刻间变幻为一面巨大的窥世镜,能照出世间无数个歇斯底里的噩梦。

      苍鹰羽毛褪去,渐显出人形,那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身着深紫色服饰,只是他眉间难掩躁郁之色,一副十分颓唐的模样。离他不远处的泉眼汩汩冒出甜美丰润的泉水,正被一个女子持罐收集。

      那女子生得端妍明丽,不可方物,只是神情过于冷淡,丝毫没有人气。眸子乌黑,却不够明亮。

      三人早已等候在此,一见那女子,司然就不受控制地低低叫了一声:“母亲!”

      而鹤洲和卫穆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这女子的面容有五分像楚生。

      他们二人修为高深,而司然叫的那一声却不能瞒过梦魔的耳朵,他半举着酒瓶,抬眼望来:“谁在那里?”

      司然再不能顾忌什么,直冲向了自己的母亲,却被苍翎定在原地。他焦急地看着那女子,对方却仿佛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只凝视着那只陶罐。

      卫穆立刻现身,解除了束缚着司然的术法。他身姿笔挺,踏着泉水向苍翎走去:“这个女子不该在这里,你对她做了什么?”

      苍翎看着这三个不速之客,眯起了眼睛,他一挥手,那女子蓦地消失了:“你们是什么人?”

      卫穆停步,俯视他的眼睛:“卫穆。”

      一听到这个名字,苍翎眉心一跳,顿时酒意全消,万千念头在心中闪过。

      “原来是你。你爹死得声名狼藉,你还当自己是什么幽冥之主继承人不成,不过是天上地下都无人在意的一只孤魂野鬼罢了,到我这耍什么威风?”

      “我爹如何,轮不到你来评说。”卫穆面色冷峻,仿佛被触及最大的逆鳞,不再跟他废话,“这个女子不属于妖界,我要带走她。”

      “凭什么?”苍翎轻描淡写地往他的痛处戳去,“凭你父亲祸害幽冥,十万幽灵往生无计,尽数被妖魔吞噬?你现在是在做什么,胡乱挣些功德替你爹赎罪?”

      不等卫穆动怒,鹤洲站了出来:“凭我是死神,执掌凡人生死。”

      “你们一唱一和得还真起劲。”苍翎瞥了他一眼,“什么死神,你们神界设的职位,还想要我们妖物遵守规矩?”

      卫穆冷笑一声:“你也可以不自量力地不讲规矩。我不妨让你见识一下选择这条路的后果。”

      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拖延,意念一动,只听得天边隐约有雷声响起。他的天弓已经就绪。

      但苍翎毫不在意,继续饮酒:“我自然打不过你们两位上神。可是这个女子被藏在没人知道的地方,我死了,她也再出不来。”

      司然愤怒地吼道:“你们这群不讲规矩的妖魔邪道,我诅咒你们日日提心吊胆,永无宁日! 把我母亲放出来!”

      谁知他情急之语,竟令苍翎心头一动。

      他说的是实情。妖魔生于邪祟之中,自然全是蝇营狗苟之辈,尔虞我诈,你争我抢,鲜少有什么规矩。没有规矩的地方,也没有爱,没有情,没有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只有永无止境的背叛。

      除了楚生。

      “我有我的规矩,”他终于酝酿够了,将深埋心底的话说出,“不是你们神的规矩,是我苍翎的规矩。”

      他醉醺醺的,满脸通红,说着却又猛地将目光射向卫穆:

      “你告诉我楚生的下落,我便放人。”

      卫穆看到司然母亲的脸时便有了几分猜测,这时神色不变,简短地说:“楚生已经死了。”

      “哼。”苍翎笑了一声,把酒瓶扔远,“我知道,楚生已死的消息就是你放出来的。无非是骗过那群正在天涯海角地追杀她的妖怪罢了。”

      鹤洲蹙眉:“她真的死了。”

      苍翎压根不在意他俩的威压,直到这时才不紧不慢地站起来,平视着鹤洲的眼睛:“那你告诉我,一个已死之人如何还能做梦?”

      鹤洲不动声色,但这话猛地在他心中激起惊涛骇浪。

      楚生死了的消息是他们二人放出的,那是个推论,却是卫穆怀着沉痛的心情做出的最为可能的推论。

      他看向卫穆,而卫穆似乎并不相信苍翎的话,只当做这醉魔在使诈:“楚生那样的大妖,你怎么知道她在做些什么梦?”

      这个问题苍翎回答得十分认真:“我是梦魔,自然有我的能耐。楚生的梦境从未停歇。我虽然看不清梦里有什么,却知道那里有着一片无边无际的粉色花海,不知名的花,恐怖地开得到处都是。”

      不伊花谷!

      这四个字同时在鹤洲和卫穆心头闪过。那是楚生的故乡,除了他们二人无人知晓。

      见他俩不言语,苍翎眸中亮光闪烁,忍不住焦急地追问:“如何?”

      司然听得云里雾里,只关心一件事:“你把我母亲藏在哪里?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信守承诺?”

      苍翎道:“我说了,这是我的规矩。我只要知道楚生的下落,并不屑于做些无聊的事。你要是担忧,结阵立誓也不无不可。”

      “你为何要找她?”卫穆问。

      “还能是什么?”苍翎苦笑了一声,面容显得忧愁而诚挚,“自我能看到她的梦境开始,这个梦就未曾停歇。在什么状态下人才会一直做梦呢?”

      苍翎酒醉的脸颊变得苍白了许多:“她必然是有难了。我如何能够视若无睹!”

      那张脸上写满了奉献的爱意。仿佛可以做到不计一切代价,不求任何回报。

      果真如此吗?

      卫穆用一种遗憾的口吻说着:“可惜我认为楚生真的已经死了。我也并不知道她的下落。”

      “你说谎。楚生怎么可能死。”苍翎紧盯着他,眼里迸射出愤怒的火光。

      鹤洲这时已明白卫穆的用意,适时说道:“你方才说‘自你能看到起’,那就证明你以前是看不到的。”

      他抓住苍翎言辞间的漏洞,追问道:“那你因何而看到,又为什么笃定那就是真的?”

      苍翎牙关紧咬,好一会儿才说道:“那是因为我得到了沉舟之风。即使修为高于我的人,我也能看到他们梦境朦胧的轮廓。”

      司然立马问道:“这是什么?”

      苍翎伸出手,一团不断变大的气流在那里高速旋转起来,逐渐变成了一艘小舟的模样。

      “沉舟之风,”他有些痴狂地看着那只小舟,“沉舟之风是梦族大妖留下的法器。相传制造它的那位梦魔修为深厚,世间一切梦境在她手下都一览无余,甚至能自由穿行来往梦境与现实之间。”

      言罢,他又看向卫穆:“我会用沉舟之风向你展示楚生的梦,你告诉我她的下落,让我可以去救她,如何?”

      卫穆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问道:“你爱慕楚生?只是不愿意见她身处险境,所以才要找她是吗?”

      苍翎不疑有他,郑重地点了头。

      卫穆于是轻轻笑了起来,直如能令冰川消融的春风,和煦、温柔,但那笑里含着诱引:“那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她的下落?只要她平安无恙,你不就如愿以偿了吗?”

      他说:“我会用你提供的消息找到楚生,也会助她脱离险境,至于要不要让你知道她的下落,那是由她自己决定的事。”

      “既然爱慕一个人,就自然要尊重她的心意,是这样吗?”

      话说完了,他嘴角的弧度仍在,那是一个只有鹤洲能看出来藏着讥诮意味的笑。

      这人说着爱慕楚生,却又扣留一个与楚生容貌相似的女子在身边,也敢妄谈深情吗?

      令人意外的是,苍翎一口答应了。

      他的神情十分沉静,眼里闪烁着坚定不移的光芒:“我答应你。但我能向你展示楚生的梦,你又凭什么向我证明楚生的安危?”

      鹤洲的目光移向沉舟之风。

      不出他所料,卫穆伸出手指一点,那名为沉舟之风的小舟立刻从苍翎手上飞到了泉面上,变成了一艘正常大小的小舟。

      苍翎大惊失色:“你这是做什么?”

      卫穆不紧不慢地说:“你的修为远逊于我,你只能将这法宝用出四成的作用,我却可以将它任意摆布。既然它能展示楚生的梦,我便进楚生的梦。”

      “进了她的梦有能如何呢?”苍翎颓然地摇摇头,“也无非知道她在做什么梦罢了。”

      “可以唤醒她。”鹤洲说。

      苍翎猛地浑身一震。

      一个人可以做很长很久的梦,可一旦知道自己在做梦了,就会很快清醒过来。即便受了重伤无法睁开眼睛醒来,但意识也会恢复,那就能够与梦中人对话!

      因为修为浅薄,他竟从未想到过将沉舟之风作此用。

      “沉舟之风,”他看着那只小舟,喃喃自语,“只消一阵飓风,舟子便会沉没。梦境就此破碎,做着梦的人在床上醒来。”

      “好。”他做了决定。

      将沉舟之风借给卫穆,等卫穆回来,他也能从沉舟之风中看到梦境里的一切。

      楚生当年血洗群魔谷三天三夜,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将楚生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出去。他勤勉修行多年,只求能唤醒她,要是彼时还能得她只言片语、一个眼神,他就会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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