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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007年春 北京 ...

  •   腊月二十三农历小年的这天,石天夫妇邀请萧郁和司勤去颐和园游玩,顺便去石天在北京的家过小年。
      由于签完合同没有什么大事,大家都休息的很好。早晨不到八点,司勤就按耐不住的叫萧郁起床洗漱换衣服。俩人昨晚就说好,早饭去金鼎轩吃广式早茶,然后直奔颐和园跟石天图雅会和。
      金鼎轩在北京非常有名,以粤菜为主,24小时营业。说它在北京出名,是因为早餐的广式早茶和夜间的宵夜。早餐到十点的时候,还各色人等络绎不绝。宵夜到半夜12点,还人声鼎沸。这时候来吃饭的大多是有钱、有闲、不需要坐班的人群。
      据说,有人做过统计,北京早晚高峰堵在路上的车辆基本上是20万以下的廉价车,少有50万以上的,百万豪车就更少见。因为50万左右的车主都是小老板,不需要早去打卡。百万豪车一般十点以后才出门,半夜才回家。他们去的地方也大多是俱乐部、会所、高尔夫球场,偶尔才去办公室。所以,刚刚小康的北京有车上班族,虽然说起来早九晚五,看起来西装革履,其实是早出晚归一族。
      萧郁和司勤可以归到百万豪车一族。当他们的奔驰大G到达的时候,门口的门童早就笑脸相迎的把他们引导到贵宾区。所谓的贵宾区,就是车位比其他车位大一些,因为百万豪车比起一般车来又宽又长。司勤把车停在一堆路虎、保时捷中间,脸上自然而然的透露出一种优越感。
      “老公,吃什么?还是老一套?”司勤看着旁边的一对中年夫妇用差异眼光看着他们时,故意把“老公”叫的山响。一边叫一边翻白眼。
      “嗯,油条,豆浆,鸡爪和咸菜。”萧郁头也不抬的在看手机。
      “切,老帽。”司勤又朝那对中年夫妇翻白眼,带着鄙夷的口气说了一句。不知道她是说萧郁还是说给旁边人听的。
      其实,见多识广的北京人才见怪不怪来,就是因为她和萧郁的年龄差距,司勤才自己心虚,以至于老觉得别人的目光有点鄙夷。一到这时候,她就会条件反射的扬起头来。
      按司勤的说法,金鼎轩这个店他们来过N次了。因为离家近,他们只要不出去,都是走路过来的。司勤夸张的说过,这里的菜谱,她不看都能背下来。
      司勤拿过点菜的纸片和铅笔,写写画画几分钟,就把菜单交给服务员。然后凑过来看着萧郁手里的手机,还故意把手搭在他肩上。
      餐食很快就上来了。
      “呲溜,呲溜。”司勤在认真的对付小蝶里溜滑的肠粉。
      “我真搞不懂,你个西北女孩,怎么喜欢吃这种黏糊糊的东西。”萧郁装出恶心的样子。
      “你个老帽懂啥,这个入口即化,又营养又好吃。老广早餐必吃。”
      司勤用筷子点萧郁的鼻子,然后又指指他面前的油条,也故作恶心状:“吃一辈子油条了还吃不够。油炸食品致癌,懂不拉?”
      看着旁边那对中年夫妇露出友善的笑,司勤也对他们笑着说:“我说的对吧?”
      “隔席不搭话。懂不拉,快吃。”萧郁推开司勤的手。
      “哼!”司勤噘嘴。

      到达颐和园东门刚停下车,石天开着一辆北京牌照的路虎揽胜“嗖”的一声停在旁边。
      “刚才就看到你们了,知道你们会停在东门,过来找你们,果然凑巧。”石天跳下车笑着说,拿出烟来递给萧郁一支。
      司勤不理他们,径直奔向图雅:“小姨!”夸张的做拥抱状。
      图雅和司勤都穿着浅色冬装,在北京众多的黑灰衣服堆里格外显眼。与他们相反的是萧郁和石天都是一身黑色运动装。萧郁一身耐克,石天一身阿迪。
      “看他俩,切,土老帽。是不?小姨姨!”司勤故意用撒娇的口气叫小姨为“小姨姨”。
      图雅对司勤永远是疼爱的目光:“管他们呢,我们俩漂亮就行了。对不?”
      “他们要是再土气的话,咱们就找别的男人。你看啊,这里帅哥多多啊!那...还有那...,嘿嘿。”司勤故意一会指这边一会指那边。
      “别瞎说,别乱指。小心真让人拐跑了。”图雅掰回司勤的手指。
      “我才不跑呢!我才舍不得我的老男人。嘿嘿。”司勤又跑到跟在后边的萧郁身边,挽起他的胳膊。

      冬天的颐和园一片土灰,看着有些凄凉。因为是过小年,园内的游人零零星星,更显得冷清。一阵阵寒风吹过,竟然有刺骨的感觉。
      四个人玩得索然无味。他们只在长廊和昆明湖边走了一圈,司勤就吵吵着回去了。
      “不是说去你们家过小年吗?我们现在就去,这里太没有意思了。走嘛,走嘛!”司勤拉着图雅不管不顾的往外走。
      “我们去卧佛寺烧香吧。烧完香再回家。很快。”石天提议。
      “好好好。”司勤改变主意比谁都快。

      卧佛寺上香的人倒是很多,不知道是不是风俗,反正过节来上香的人都很虔诚。
      让萧郁感到有点震惊的是,比起石天、图雅和司勤来,其他人的虔诚倒更像装样。上香的时候,三个人一脸的肃穆不是说装就能装出来的。上香后就是行匍匐大礼,他们根本不在乎满身簇新的衣服沾没沾土,而且是一连匍匐跪拜了三次。旁边的人就像吓住了一样,噤声屏气,惊异的旁观。
      萧郁也只是举着香站着低头作揖。他平时就很少拜佛。
      走出卧佛寺往东门停车场走的时候,四个沉默了好一阵。萧郁不知就里,也不敢说话。
      司勤又挽住萧郁的胳膊,还是一脸的肃穆;“萧郁。”
      她不叫老公而叫萧郁,说明话题比较严肃:“萧郁,你知道你们汉人和我们蒙族人拜佛的区别吗?”
      萧郁很吃惊司勤会问这个问题,他也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摇了摇头。
      “你们汉人拜佛,是为了祈求福禄。求官求财求子嗣。我们蒙族人拜佛是为了祈求原谅。让上苍帮我们赎掉犯下罪孽,好让我们下辈子托生成好人。你们汉人拜佛是现世现报,我们是求得来生。”司勤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萧郁不由得肃然起敬:“司勤,你能看透这一层,我真的好佩服啊。你应该学佛教。真的,你肯定能成为大家!”
      司勤又开始口无遮拦了:“切,你想让我做女喇嘛啊?我做了喇嘛怎么给你生孩子啊!嘿嘿。”
      最近司勤老把生孩子放在嘴边。
      “司勤,还敢瞎说。掌嘴。罪孽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图雅拉住司勤做掌嘴的姿势。
      司勤飞也似的往前跑去。

      石天居住的别墅区,西北毗邻郁郁葱葱的香山和西山,东南靠近昆明湖,是离北京城区最近的豪宅之一。四十多栋独栋、双拼、联排依山顺坡而建,错落有致,空间感十足。景观树林多是与香山呼应的枫树,偶尔突兀出一、两株树冠宽大的古松。别墅间用灌木层分隔,赋予这些红砖灰瓦的英伦建筑以年代感。主干道是银杏大道,虽然在冬季,仍然能够想象到秋天所带来的视觉享受。
      司勤开车跟着石天的路虎刚进小区大门,就直接从座椅上蹦着欢呼起来。如果不是安全带拴着,她能蹦到天窗外。
      她加大油门撵上去和路虎并排着,打开萧郁这边的车窗朝外大声嚷嚷:“这也太奢华了吧?这也太豪了吧?好你个石天,你可真够小气的,怎么不把这个地方给我们啊!”
      石天根本没有听到司勤的嚷嚷声,吓得赶紧刹车躲开。
      在石天的双拼别墅门前停好车,司勤就抓着图雅的胳膊撒娇:“小姨,我不干,我不干。我要住这里。你跟我换嘛,你跟我换嘛。”
      “换,换,换!”图雅知道她是撒娇,随口应承着。
      进到别墅里边,司勤也不脱掉厚重的外衣,就楼上楼下的上蹿下跳,一边看一遍嚷嚷。
      别墅连地下、阁楼加一起共四层。一二层挑空,一层有客厅、餐厅、书房和工人房,二层是两个带洗手间和挂衣间的套间,两个套间之间有一个起居室,往下可以俯瞰一层的客厅。半地下室有一个挖空的天井用于采光,有健身房、棋牌室、红酒吧兼雪茄吧,还有一个卡拉OK厅。阁楼全木制装修,天窗采光,因为还没有用途,显得非常宽敞。
      司勤看完整个别墅后十分兴奋,满脸挑衅的对石天说:“告诉你啊,石天。我们要换过来住哈。凭什么你们住别墅,让我们住公寓啊?啊?”
      石天也笑着随口应承:“换,换,换。”
      司勤又眉飞色舞的对萧郁说:“我超喜欢上面那个阁楼。我要生一堆孩子,让他们在阁楼上满地爬。”
      说着,她伸出五个手指翻了翻:“一堆孩子!”
      图雅故作惊讶的说:“十个孩子啊?我的天,你能养得过来吗?”
      “我今年24,不,快25了。一年生一个,十年就能生十个了。哈哈。”
      见众人反应是当笑话一般,司勤又自我解嘲的对石天说:“小姨夫,我们不跟你换了。我们先生俩,现在的房子够住了。北四环多方便啊。你们这就是乡下。哼。”
      “是不?老公。”司勤又过来扒拉萧郁。
      “好了,好了。换,不换,都让你一个人说了。快去厨房帮你小姨准备饭吧。”
      司勤又大喊一声:“小姨,我来也。”就跑去厨房了。

      趁两个女人在厨房的时候,石天拿出三张银行卡,对萧郁说:“大哥,王仲文的钱前几天就到账了。我给你准备了6000万。我也按照百分之五付给你中介费,一共是一亿七千五,分三期付,这是第一期。”说着,把三张卡分别递给萧郁:“这张卡里边是50万,这张是150万,这张卡里有5800万。这样,花起来方便。”
      萧郁把卡收起来,只说了句:“谢谢,我收下了。”
      石天又说:“我跟图雅说了房子和车子的事,她坚决说要送给大哥。说是帮大哥在北京按个家是应该的,让你千万别推辞。我也觉得应该这么做。”
      萧郁沉默了一会,说:“好吧,就这样。”
      石天说:“过户年前来不及了。过了年我们搬过来的时候,我们去过户,连房带车一起。”
      “不用过户了,你也不会跟我要,是不?”萧郁笑着说,觉得再说别的有点多余。
      石天摆手:“要,当然要。还有,王仲文的中介费我不能要,那是你该得的。而且,如果找到嫂子的话,这钱用得着。现在我没有那么多现金,到时候我分期给你。一共是三亿五。我还欠你两亿九。”
      萧郁听到石天这么说,就默默点头同意了。

      四人围坐在餐桌旁。
      司勤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酒,举起杯准备发表祝酒词。
      石天拜了拜手,拿出几张照片递给她:“你看看,怎么样?”
      司勤接过来一看,是几张房子和车的照片。房子是联排,室内是欧式装修,外景是欧美国家的街区。车是最新款的宝马Z4。
      “怎么样?满意吧?”石天小心翼翼的用讨好的语气问。
      “什么怎么样?告诉你们啊!我不去多伦多!!”司勤把照片扔回给石天,脸色十分冷峻。
      “你怎么知道要去多伦多?”石天还是小心翼翼。
      “切,跟中天国际的合同我跟张然校对了好几遍。我傻啊?!”说着,端起面前的酒一口干了。
      图雅看着气氛不对,忙着招呼:“来来来,喝酒,吃菜。”
      没人响应。只有司勤自己倒上一杯又干了。
      “多伦多多好啊。加拿大去美国只要驾驶证就能过边境。去了加拿大就等于去了美国。司勤,你不是老说要去美国吗?多好啊。而且,你可以在美国读书,读个MBA或者经济学博士。三年后,你回来就是加拿大籍博士。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
      “加拿大好你怎么不去?石天,你懂得不少啊。切,驾驶证就能过边境,MBA、经济学博士,你个北河出来的老土,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啊?跟谁学的?”
      司勤把冷冷的目光转向萧郁:“是跟您学的吧?”
      她故意称呼“您”。接着声音提高了不少分贝:“萧郁,你就是个特务!CIA!你就是个骗子!骗子!”
      说着,又干了一杯:“萧郁,我知道你早就算计好了!算计好了也不要紧,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嗯?!骗子,你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司勤开始扯着嗓子高喊:“萧郁,你要早告诉我,我要知道我要去多伦多,我就不会跟你上床了!!特务!!骗子!!”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不管不顾的把话说出来:“你撵我去加拿大,是不是要在北四环的公寓等着你妻女回来一起团聚啊??”
      石天呵斥道:“司勤,你过分了啊!”
      司勤已经失去理智。她站了起来,用手指着萧郁:“你怎么不说话啊?!哑巴了?!理亏了吧!!告诉你,萧郁。我哪里也不去!我就要在北京生孩子!你要不跟我生我就找别人生。你要不跟我生孩子,就搬出我的家!我要在我自己家里生孩子!”
      司勤说完,又拿起餐桌上的红酒杯,倒上满满一大杯白酒,一口干了。
      然后,她走到客厅,拿起沙发上的外衣,向大门口走去。
      图雅赶紧追了上去,连拉带拽的把司勤弄到二楼。
      萧郁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石天递给萧郁一支香烟,两人默默的抽烟。
      一桌子菜一动没动。

      二楼的客房里,司勤趴在床上低声抽泣。
      图雅端着一瓶矿泉水默默的坐在床边。
      司勤抽泣了半个多小时后慢慢安静下来,换了个仰躺的姿势。
      图雅过去把她搂在怀里,轻轻的摇晃着:“孩子,能不能听我说说话?”
      司勤默默的点头。
      “司勤,我们蒙族人信佛。信佛的人都认命。我们总认为现在所拥有的,就是命运给的。你小姨的命,这辈子永远和你联系在一起了。”
      司勤以为小姨肯定说一些劝她的话,没想到小姨先说她自己的命!她觉得小姨今晚的话,一定是深藏很久的心里话。她有点警觉的欠起身来,脑子也开始清醒起来。
      图雅轻轻抚摸着司勤的肩膀,用她悠长的嗓音慢慢的开始诉说:“你知道我只有高中文化,也一直没出去工作过。可我多羡慕上过大学的人,多羡慕出去工作的人啊。如果我能像你妈妈那样有文化、有本事,我早就离开石天,离开北河了。有一段时间,为了离开,我甚至想到死。”
      司勤很惊讶的看着小姨。在她的记忆中,小姨很少说到死,包括别人的死,更不要说是自己的了。她把手臂穿过图雅的脖子往自己身边搂了搂,让小姨靠的舒服点。她自己也准备静静的、认真的听。
      “小的时候懵懵懂懂的一心只喜欢石天,整天跟着石天后边混。那时候他是孩子头,打架斗殴,偷鸡摸狗。一帮孩子呼啦啦的跟着他。那时候他对我真好,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我,在学校、在街上,没人敢欺负我。那帮孩子都跟在后边叫我嫂子,其实我就是他的马子,懂吗?”
      见司勤点头,图雅笑着说:“那时候,我一点也不感觉害羞,反而十分自豪。”
      “后来逐渐大了,我才明白,石天喜欢我、护着我,都是因为我的姐、你的妈妈。”
      图雅往坏里楼了搂司勤,继续说:“你妈妈个高、漂亮、学习好、体育好,还是少先队大队长,奥,那时候叫红小兵。她在北河也是出了名的尖子。学校里的男孩子都仰慕甚至暗恋你妈妈,石天也不例外。谁也没有想到,石天的仰慕一直延续到有了你,延续到你妈妈出车祸,甚至延续到现在... ...。司勤,难道你不觉得,你小姨夫拿你真是像亲闺女一样吗?他说的把所有家产都留给你也是发自内心的。”
      “小姨,我从小就是你带大的。难道你没拿我当亲闺女吗?”
      “小姨跟你小姨夫不一样啊。小姨跟你妈妈是亲姐妹,我们是骨肉亲。小姨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对你的感情比起母亲也不差啥了。可石天毕竟是外人,按照汉人的说法是外姓人。一个外姓人能对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这样好,完全是因为另一种缘分。”
      司勤对小姨又刮目相看了。她知道小姨说的这种缘分只能称之为“孽缘”。
      “那我是不是小姨夫和妈妈的孩子?”司勤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的问。
      “想哪去了,别瞎说。”图雅摸了摸司勤的头发:“你听我说啊。”
      “嗯嗯,小姨你快说。”司勤的好奇心越来越浓厚。
      “我和石天学习不好,连大学也没考,就一起在岭子煤矿,就是北河后山的那个矿,就业了。我在井上发矿灯,他在井下挖煤。生活还和过去一样,他整天跟一帮狐朋狗友喝酒打牌,我也像跟屁虫一样跟着他瞎混... ...。家里怕我们闹出笑话来,就举行了个仪式,算我们结婚了,我们住一起了。司勤,你知道吗?到现在我和石天没有领结婚证。”
      “真的啊?”司勤很惊诧,思维又天马行空起来:“是不是石天跟我妈妈偷着领结婚证了?”
      “又瞎说。你知道的啊,我们蒙族人不太在乎什么结婚证,而更在乎结婚的仪式。有了结婚仪式,族人、朋友都认可这门亲事。好多人跟我一样啊,一辈子也没有结婚证。”
      司勤马上安慰图雅:“不要紧,你们是事实婚姻。要打官司,我当证人。”
      “我懂。要说事实婚姻,我还不如你妈妈啊。只是你妈妈已经不在了... ...”
      “... ...”司勤无语,只等小姨的下文。
      “我和石天刚住一起不久。你妈妈回来了,当时已经怀上你了,好像是退学回来的。回来的时候肚子都挺大的了。她回来也没地去,我只好把她接回家来。”
      “石天看出来是真着急了。整天不停的鸡鸭鱼肉往家弄,整天嘱咐我做这做那。再后来,你妈妈肚子越来越大,行动越来越不方便了。他自作主张给我请病假,让我专门伺候姐姐。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出去工作过。算起来,我这一辈子就在外边工作过9个月。”
      “就是为了带我,是不?”司勤往图雅怀里拱了拱。
      “嗯。你妈妈生你没俩月,就和石天商量着在矿区开个饭店。当时,我也没多想。你妈妈是学退回来的,就业是个大问题。那时候政策活泛了,开饭店还真是条出路。”
      说到这,图雅自己笑了起来:“你妈妈在北河是出了名的大美人,石天狐朋狗友一大帮,俩人开饭店还真是... ...,那叫什么词来着?”
      “珠联璧合。”司勤脱口而出。
      “嗯嗯。珠联璧合。”图雅眼睛朦胧,又陷于回忆:“那时候开饭店的少,加上那个什么珠联璧合,饭店刚开起来就很火。俩人忙得不亦乐乎。再后来,石天就基本不回家了,说是看店就住在店里了。你妈妈也是早出晚归,有时候说忙,也经常夜不归宿。也许,就是那一阵,他俩好上了。”
      图雅苦笑了一下:“后来想想,那时候,他俩更像夫妻,而我像保姆。我整天一个人带着你出来进去的。嗨,那时候,你最快乐的是去家门口的那个小广场玩。那里孩子多,带孩子的不是保姆,就是奶奶姥姥辈的老人。”
      “那时候你没有因为嫉恨他们虐待我吧?拧我大腿?用针扎我屁股?”司勤用撒娇的口气,想缓解这沉重的话题。
      “你那时候也好可怜。又可爱又可怜。白白胖胖,漂漂亮亮,像个小洋人,人见人爱。可怜的是,不认妈妈只认我。你第一声妈妈是叫对着我叫的,后来我纠正了多少次,你才改过来。”
      图雅的眼泪终于流出来。
      司勤也抱着小姨哭出声来。
      两人抱着哭了一会,司勤又问:“小姨,你怎么不要个自己的孩子啊?”
      “咳,这也是命啊。”图雅又叹了口气说:“跟石天那么久,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怀孕。原来想去检查一下。可不久,你妈妈又怀上了。这下我知道了,怀不了不是石天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从那以后,我和石天谁也没再提孩子的事。”
      “后来呢?”司勤显然好奇妈妈怀孕的事。
      “后来,你妈妈打掉了。”
      “他们要是再生一个自己的孩子,对你就太残酷了。”司勤忿忿不平的说。
      又一阵沉默。
      “后来呢?”
      “再后来,他俩又倒腾时装。你妈妈那身材就是个天然的模特,穿着时装往那一站,呼啦啦就是一群人。又是珠联璧合!石天上货,你妈妈批发,生意又火了。”
      “再后来,南边有人过来倒腾煤炭,看着很挣钱。他俩就开始学着干。还是这个珠联璧合。你妈妈本事真大,搞货源、搞车皮,一路绿灯。石天带着一帮兄弟打打杀杀,把所有竞争对手打跑了。看来是真的是挣钱了。房子换了,车子换了,还给我买了辆夏利,让我专门接你上学放学。”
      “嗯嗯,那时候我就记事了。同学们都羡慕我呢,你开车,他们就跟着车又跑又喊的。”
      “后来呢?我记得我刚十岁,我妈妈就出车祸了,到底怎么回事?”司勤又问。
      “这就跟你爸爸有点关系了。”图雅说到这里坐了起来,眼睛看着司勤有点神秘的说。
      “我爸爸,你知道我爸爸是谁?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司勤有点着急也有点抱怨。
      “我不知道你爸爸谁,真的。但这事真的跟你爸爸有关系。”
      图雅的眼神又陷于回忆:“石天和你妈妈倒腾煤炭没有几年,好多人开始买矿挖矿。他俩也算计着开矿。听说有个绝好的机会要买一个大矿,需要将近一千万。那时候他们拿不出这么多钱,说是差了二三百万呢。我听你妈妈说要去南方找你爸要。那时候,我很少听你妈妈说起你爸爸。之前,你妈妈有一次喝多了,说是你爸爸是她同学,很帅,后来跑到国外留学了等等,别的你妈妈就从来没有说过。她不说,我们也不敢问。”
      “你妈妈说是要去南方找你爸爸要钱,石天可能不愿意。为这事俩人争吵的挺厉害。后来,你妈妈还是去了。嗨,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真是命啊!也不知道是因为你爸爸,还是因为那些钱,你妈妈就再也没回来。”图雅又感慨起来。
      “你妈妈返回北河那天,天下着大雨。石天去机场接她,路上就出事了。你妈妈当场就... ...,石天也断了一条腿。”
      “钱拿回来了吗?”司勤着急问钱的事情。母亲的车祸过去多少年了,已经激不起她的伤感。反而是父亲的信息更能激起她的好奇。
      “拿回来了。石天就是用这个钱买下了他第一个矿。再后来的情况你都知道了。”
      “小姨,你说会不会小姨夫是为了独吞这笔钱故意制造了车祸?”司勤眼睛又亮起来,思维又开始跳跃。
      “你这孩子净瞎想。那不会。你妈妈车祸后,他那个伤心啊,别提了。当年,他母亲去世他也没那样。从那以后至今,每当你母亲的忌日,他都会到你母亲的坟头前大哭一场。
      他可是真爱她啊。”图雅语气有点无奈。
      “你小姨夫也是真爱你!你上初中后,因为漂亮,好多坏孩子老惦记着你。你小姨夫就派人盯着,谁招惹你就往死里打。后来,谁也不敢接近你。你还记得吧?”
      “嗯嗯。”
      “为了让你考上你妈妈的学校,你小姨夫可是下了血本。”
      “咳,你和石天如果没有特殊的缘分,他怎么会这样对你啊!”
      “孽缘!”司勤这回脱口而出。
      “不管什么缘分,你、我、你妈妈和石天是一辈子解不开了。”
      “小姨,你嫉恨他俩吗?”
      “嫉恨过。但更多是委屈,更多的是理解,更多的是原谅。说实话,没有你妈妈,石天也就那样混下去了,什么结局可想而知。那时候,他俩可是真能吃苦啊,真能拼啊。他们老是折腾,我的心也老悬着,就怕两人哪一个会出事,他俩都是我的亲人啊!”
      说到这,图雅已经哭出声来。
      “再说,我有你啊。不管什么时候,你总是向着我说话。他俩谁要说我个不字,你是真心不高兴。你从小就知道护着我!那些日子里,是咱俩相依为命啊。”
      图雅放声大哭起来。
      司勤也跟着放声大哭。

      “好孩子,不哭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图雅擦了擦眼泪,就想说:“你上大学后,我就更孤单了。石天还是整天不回家。你又不在家。我整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没着没落的。想想自己的委屈,真想一走了之。想走也走不了,我没出过北河,连火车票也没买过。再说,我什么也不会干,我去哪啊?出去后怎么生活啊?那时候我真真切切知道了什么叫无奈。后来想,死了算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司勤抱着图雅又大哭起来:“小姨啊,小姨啊!”
      “后来又一想,我不能死。我不死,你回北河至少还有个家啊!”
      两人又抱头痛哭。

      图雅倒了杯水,端到司勤的嘴边,抱着她喂了一口:“司勤,好孩子。你要听我说,好好听我说。我跟你说了这么多,不是要勾起过去的伤心事,也不是要你报答我。而是要给你说个道理。都说心有多宽,天有多大。这话说反了。应该是天有多大,心才有多宽,出去是个天。没有姐姐在北京上学长见识,石天可能现在还在煤矿挖煤。没有萧大哥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石天和我们可能就走不出北疆、走不出北河了。我有预感,这次要是走不出来,可能就永远出不来了。”
      司勤震撼了。小姨只有高中毕业,竟然说出这样精辟的话来:天有多大,心才有多宽,出去是个天。
      图雅又重复一遍:“司勤,这是小姨用一生总结出来的人生经验。记住,天有多大,心才有多宽。不为别人,就为你自己,你应该去多伦多!”

      凌晨3点多,图雅和司勤相拥着下楼。
      两个男人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司勤轻轻的摇晃着萧郁,异常温柔:“老公,老公,我想回家。”
      石天惊醒了,马上说:“都这么晚了,在这睡吧。”
      “奥,不了,不了,她要回去就回去。我开车。”萧郁赶忙说。

      司勤出国的日期很快订下来了,是春节过后的三月底。当中天国际的张然把全套手续拿过来的时候,司勤什么话也没说就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石天和图雅要回北河过年。北河还有很多后续事情需要处理。

      司勤平静下来,甚至开始高兴起来。
      沉闷、伤心、撕心裂肺之后,心累了,心空了。珍惜现在,享受眼前,这也许对司勤是最重要的。
      萧郁和司勤明白,分手的日子不远了,为什么不好好过好在一起的每一天呢?
      接下来的日子里,司勤每天打扮的花枝招展,也把萧郁打扮的风流倜傥。俩人勾肩搭背的招摇过市,或是逛最高档的商场,买最贵的衣服首饰。或是去郊外土得掉渣的集市,买最淳朴的年货。看着四周的人,或惊诧、或羡慕、或嫉妒、或鄙视的眼光,司勤总是更紧的挽着萧郁的胳膊,露出更甜美的微笑,用幸福的表情表达她嗤之以鼻的态度。萧郁知道司勤此刻的心境,所以老老实实配合她的举止,对所有人都露出自信的微笑。
      到了夜晚,司勤总是缠着萧郁疯狂的□□。看着她拼命索取的样子,萧郁只能被动的应对。
      疯狂之后,剩下的只是身体的疲惫和情绪的沮丧。
      潜意识当中,他们都知道,他们是在透支未来。他们要在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透支未来几年甚至十几、几十年的未来。
      萧郁是结过婚的人,至少他明白,当一对夫妻对□□没有新鲜感、刺激感后,爱情几乎就要走到尽头了,剩下的也许就是责任和义务了。
      亲情可以血浓于水,但终究不是初恋时憧憬的爱情了。

      春节很快过去了。分手的日子终于来到了。司勤临去多伦多的前几日,石天全家搬到了北京。

      给司勤送行的时候,气氛出奇的平静。
      司勤微笑着摆摆手走进出境安检大厅后,头也不回的消失了。

      送走司勤后,萧郁和石天在机场的咖啡厅坐了一会。
      “大哥,接下来怎么安排?”石天问。
      萧郁说:“我把后续和中天国际的事列了一个单子,已经发给王仲文,他E mail回复同意。我把这个单子也给司勤了。两家多伦多公司会按照这个单子进行。”
      说着,他拿出一个文件夹交给石天:“我们这么分工,你负责北河那边,随时关注、处理那边的收购进程。但不要跟老二那帮人再联系。我和司勤负责处理多伦多股市的事情。”
      萧郁看着机场上一架接一架的飞机在起降,看了一下手表,想到司勤就要起飞远赴千里之外,嗓音有点沙哑:“过几天,我要去一趟南都。”
      石天神情紧张起来,他知道萧郁要实施报复计划了。他赶忙说:“我跟你一起去,或者我找俩人跟着你。”
      萧郁赶忙摆手:“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暂时不会露面的。你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我需要到处走走,静下心来拿个详细计划。你在看守所跟我说的那些话很重要,我都记住了。我不会贸然行事。你放心。有了计划,我会回北京跟你商量的。”
      “那大哥要处处当心!”石天嘱咐道。
      萧郁点头,然后对石天说:“你哪,在北疆那边弄踏实之前,先不要走的太远。忙了大半辈子了,也该歇歇了。如果感觉烦闷的话,就去北大、清华报个总裁班,给自己充充电。或者报个英语班,将来出国肯定用得着。再就是学学打高尔夫。都说高尔夫是绿色鸦片,会上瘾的。打球既能锻炼身体,也能排解时间。”
      “学打球带着图雅。她为你辛苦一辈子了,也该消遣消遣了。”萧郁转头对着图雅笑。
      图雅大方的说:“嗯嗯,我也洋气洋气。”

      萧郁站起来,伸手握住石天的手:“就此别过。有事随时电话联系。”
      “嗯嗯,我这阵不离开北京。大哥无论到哪一定给我报个平安啊。”石天紧紧握着萧郁的手。
      “一定!一定!”

      第一部完,敬请阅读第二部《李宁琪》,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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