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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植物果实 ...

  •   新年,教堂的钟声缓缓敲响。马路上的雪扫不干净,融雪剂撒下去褐黄色的一片泥。

      北方的风吹得人头盖骨疼,萧条的街道上少有人行,偶尔有电瓶车亮着独眼灯匆匆而过,车轮碾过反复融化又凝结的冰雪,没入一条黑黢黢的小道。

      “这么好的天气飘雪花,这么好的皮鞋露脚丫,这么好的美女要自杀……”

      “乌鸦打架噼里啪啦,你爸你妈要分家,妈分床,爸分被,小红小红你跟谁睡?”

      “跟妈睡,妈掐你,跟爸睡,爸打你……”

      楼上传来一阵聒噪的歌声,混在锅碗瓢盆的大合唱里,不知道是哪家大人又在恐吓小孩。这里出生的小孩命不好,每年冬天都要冻死好几个,睡着了好,死了也不痛苦。

      太冷了。

      陈错站在门口,只穿了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厂服,牙齿冻得磕巴,手上的冻疮溃烂发痒,但他不想进屋。

      隔壁又换住户了。这里前段时间死过人,之前的住户搬走了,不知道能搬到什么地方。陈错是看着他们一家走的,那间四处漏风的屋子住了一大家子人,走的时候唯独少了家里的大儿子。陈错印象里那个人很和善,但说是走私毒品,畏罪自杀。

      陈错收回目光,深呼吸两次,哆嗦着手掏出钥匙拧开锁,走进自己家里。屋里没有亮灯,床上的Alpha也已经睡熟了,陈错摸索着走到厨房,拽开灯,简单煮了碗清水面吃,惨白的灯光下男人的腰身清瘦而窄,脸色也憔悴得可怕。

      他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吃面也吃得小心翼翼,生怕吵醒床上的人。

      窗外,夜雪缓缓飘落。

      陈错打了个寒颤,起身去关还留有一丝缝隙的窗户。窗户很亮,因为一直有勤快的人住着,没有积灰,从这里能看见依春城高高的双子塔尖和升腾的气球,城市的另一边闪烁着酒绿灯红的光芒,在大雪纷飞的夜里如此失真。

      “姓陈的,杵在那干啥?还不快洗了你的狗盆给老子滚进来睡觉?”

      Alpha起夜撒尿,一边咕哝着一边迷迷糊糊地往卧室走去,陈错应了一声,连忙收拾干净碗筷,换上补了好多次的睡衣钻进被窝里。Alpha背对着他,鼾声如雷,酒气熏天,陈错默默地紧了紧被子,也转身背对着他睡觉。

      后半夜,陈错一身冷汗从梦里惊醒,发现自己的睡裤被褪到腿弯,他忍着痛苦和强烈的恶心装作依然熟睡,却被男人扯住头发粗暴地作弄。十年过去,他已经不会再反抗了,他认了命。

      “贱人,脚上怎么全是疮?脓水都流到床上了,我给你买的袄子你没穿?”赵卓山知道他醒着,结束后醉醺醺地心疼人,他这样反复无常的性格,陈错见惯了。也许前一秒还能捧着他的脚上药,下一秒就要抓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掼,像个神经病。

      陈错没理他,沉默地翻身下床往浴室走。很久没剪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一张咬得发白的嘴唇,赵卓山也不是爱热脸贴冷屁股的人,看他这样也觉得没趣,反正也泄了欲,翻了个身继续睡。

      陈错没舍得烧水,这个月的水电费又超额了。赵卓山不上班,整天游手好闲,吃喝嫖赌,他一个人挣的钱根本不够。他欠赵卓山的五十万,利滚利十年也还不清,但更还不清的是欠他的恩情,他母亲的肾是赵卓山捐的。

      简单清理了下,陈错出门吹了会儿风。Beta用起来很方便,他们几乎没有受孕的可能,陈错时常庆幸这一点。夹雪的风砭人肌骨,好像能把人吹得四分五裂,陈错捡起地上被踩扁的烟头,掏出打火机滚了两圈砂轮点燃最后的一点烟草,也不抽,只是闻闻味。

      隔壁好像来了新住户。有微弱的动静和灯光。

      他并不好奇新邻居是谁。他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关心别人的事,只是活着就够他妈受累了。

      陈错掸了掸烟灰,踩熄烟头回屋,赵卓山又睡熟了。这间屋子就这么小,陈错无处可去。

      他躺回床上,片刻后,听见隔壁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后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动,一串轻缓的脚步声,又是一声“吱呀”……

      第二天是元旦,厂里放假。陈错工作的废车处理厂其实很少放假,每个月一天,老板是名副其实的吸血鬼剥削阶级,但元旦是必须要放的,这是规定。这样的规定让陈错很头疼,他每个月的假期都能在厂里干活,但今天不行。

      赵卓山知道他休假,特意带他去了城西的墓园。这里的地不好买,两万块钱一平,但赵卓山把他母亲葬在了这里。母亲去世时陈错还在上夜班,得知死讯时母亲已经火化,他甚至没能看见母亲最后一面。

      “咱妈,您在那边放心,小错被我养得好好的。就是那倔脾气一直改不了,治了十年也没给他治好,您说咋办?”

      陈错站在赵卓山身边,穿着赵卓山买的厚冬袄,身条好歹没那么单薄了。他沉默地注视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在他记忆里母亲很少笑,但照片上却是年轻时笑得神采飞扬的样子。他想,母亲至少比他幸福。

      “妈,我简直拿他没办法,我太爱他了,我为他付出了一切。我年轻那会儿怎么说也是依春一霸,为他散尽家财,还赔了颗肾,可这人是石头做的,捂不热啊……妈,您在天之灵,帮我劝劝他。”

      赵卓山一边烧纸,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灰黑的火星被风吹到陈错青青紫紫的手上,并不烫,陈错挥了挥手,声音很轻。

      “卓哥,回去吧。”

      “诶。”赵卓山收拾好烧纸盆,笑眯眯地跟在陈错后面。

      陈错虽然只是个Beta,个子高,性格也冷,完全不符合大部分Alpha的择偶标准,赵卓山以前也没想过自己会和beta结婚,但他长得实在太漂亮了。如果说十八岁的陈错是一件破碎的青瓷,二十八岁的陈错就是饱经磋磨的宝石,赵卓山爱惨了他,为了得到他简直不择手段。

      “想吃什么,今天卓哥给做。”赵卓山根本不会做饭,不过是哄人的把戏而已,结婚十年,他没有做过一顿饭。最开始那两年陈错顿顿都给他做,按照他的喜好伺候他,但后来赵卓山还是狗改不了吃屎,时不时去别人家里蹭饭,糟蹋别人的老婆,名声越搞越臭,连带着陈错也被人吐口水。

      用他的话说就是,陈错再好再漂亮,到底是个Beta,在床上怎么能和Omega相比?

      “不用了,我来吧。”陈错埋头往塑料袋里捡着土豆,神色依旧冷淡。赵卓山一噎,听到周围好像有人在笑话他,抓起陈错半长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跟自己说话:“说话要直视眼睛啊,姓陈的,我没教过你吗?”

      菜市场人多嘴杂,陈错不知道赵卓山又发哪门子疯,他顺着手上的力道抬头看他,头皮刺痛的感觉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赵卓山往死里打他的时候他也没吭过声。

      他看着赵卓山暴戾的眉眼。十年了,竟然一点都没有变,怒瞪时鼓起的眼球让他想起暴躁的猩猩,小时候在电视里见过的,他一直都不喜欢的丑陋动物。

      陈错莫名有点想笑,但是他早就忘了笑应该怎样做,于是脸上的神情有点古怪。赵卓山看他一副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脸色,心想自己真是惯得他臭毛病,他脾气跟鞭炮似的,对着陈错有时哑火,有时又变本加厉。

      正当他拽着陈错头发一脚往他胸口踢过去的时候,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突然扑过来,攥住他的脚踝反手往地上猛地一摔!然后提着一袋番茄往菜市场出口狂奔而逃,赵卓山怒不可遏,拔腿追上去,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陈错的视野。

      “……”

      陈错缓缓站起来,想起刚才那个高中生校服背后的四个大字——依春一中,神情有些恍惚。

      那是依春城最好的高中,比那些非富即贵的少爷们念的私立国际中学都要好。在母亲生病之前,陈错也曾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依春一中,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他心里无比盼望那个高中生能跑快一点,赵卓山打人常常下死手,这次在公众场合给他难堪,他在气头上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年轻人看不惯的事情很多,但是像这样出手相助的,那个高中生是第一个。

      陈错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怕那个高中生真的出什么事,沿着菜市场一路找,最后都要走出西区了,才在一个狭窄的巷子里找到狼狈不堪的赵卓山。

      看着满脸血的赵卓山,陈错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好。

      Alpha流血和情绪暴动时往往会散发出大量攻击性极强的信息素,这会给附近的Omega带来很大麻烦,陈错必须尽快把赵卓山带走。

      陈错是Beta,也是赵卓山结婚十年的妻子,然而他站在巷口,看着像狗一样喘息的Alpha丈夫,却意外地嗅到了一股清新的青柠香,脑海里浮现出刚才一晃而过的,穿着蓝色校服外套的背影。

      他曾听赵卓山得意洋洋地说过,他的信息素很高级,是烈酒的气味,但有些劣质的Alpha身上会传出植物果实的味道。

      陈错分不清什么高级劣质,他只觉得青柠味很好闻,像杂货铺陈列柜上他一直想买的那款牙膏。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的等待!开文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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