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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   晏启山这么一招呼,全场目光都投了过来。傅真一愣,来之前吃过骨汤小馄饨,“有些饿”是她随口扯的。

      她迟迟不搭腔,大家目光一变,暗骂她不识好歹。

      但晏启山仍笑着,以闲谈的口吻,温和地询问她能不能吃粤菜,“附近有家餐厅,听说牛腩肠粉和啫花螺做得很不错。”

      傅真怔怔地看向他。

      他身后是明净的落地玻璃窗。窗外漫天碎雪从月光里洒下,淡淡的,静静的,像写在水面的诗。

      “当然能!”傅真嫣然一笑,放下行李走到他身边坐下,“不过我其实没有很饿,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好的咖啡馆?”

      晏启山拎着锤纹银茶壶,给了她倒了杯玫瑰花茶,语气温柔:“晚上喝咖啡会失眠的。”

      一股清淡柔和的鸢尾琥珀香和着雪微凉的气息扑入心脾,傅真莫名觉得温暖安静、小春日和。

      “可是我心情不好,想找个地方喝酒。”

      他灰色的眼眸犹如冬天起雾的清晨。说这句话时,傅真有些闪躲——来之前,她在那间网吧肮脏的洗手间里换上了价值不菲的、摇摇欲坠的大露背柞绸吊带裙。

      此刻,长长的飘带绕过她白皙纤长的脖颈,松松地系在玉兰般的圆胸旁,仿佛一扯就会滑落。

      这种不确定的暗示,内敛又直白,充满危险。

      方才和她们起了争执,她本打算离开,但冷静下来后,她选择悄悄解开大衣最上面的几个扣子。

      她知道,她在豪赌。

      但晏启山却担心她冷。侧身挡住其他人视线后,他凝眸看着她眼尾那颗美丽的泪痣——

      她情绪紧绷着,像质感坚硬流利的烟灰色透明水晶,有着先声夺人的清冷知性。可长得却丰肌腻理,粉扑子小脸媚而钝,美得缓缓慢慢,自有一段风流情调。

      难怪张爱玲会把葛薇龙形容成粉蒸肉美人。

      确实白糯,甜软,粉嫩,香而不腻,轻易勾起无限爱欲。既想弄哭,又想怜惜。

      但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

      良久,晏启山伸手拉她起身,顺势替她整了整衣襟,笑道:“走吧。”

      “哎呀,”傅真一个踉跄,清凌凌的眼神像玻璃杯里滟滟的雪莉酒,“对不起,我腿麻了。”

      晏启山伸手接住她,关切道:“脚有扭到吗?”

      这一幕气得晏启玉连连跺脚,满头白色蝴蝶结乱飞,“三哥!你不陪我也就算了,居然跟别的女的出去喝酒?我……”

      “你长大了,应该找个男朋友,过自己的生活,”晏启山冷冷地打断她,告知自己的决定,“待会儿于伯会送你回北京。”

      晏启玉呜地一声跺脚哭了:“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慕伯循则勾起嘴角在旁边怪声怪调地唱起新白娘子里的插曲:“好梦易醒,易醒是好梦。留不住情郎爱别人,你问天呀,天呀告诉你,因为你只是一浮云……”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天也不懂情》,晏启玉哭得更凄惨了。

      周围尴尬到兵荒马乱。

      傅真紧跟着晏启山,出来后才发现,大雪仍在匆匆地下着,没有要停的迹象,整座城市几乎被淹没。这对杭州来说并不多见。深夜里,烟雨楼的透明走廊上,许多人驻足惊叹。

      但傅真却苦着脸,皱着眉,眨眨眼睛,“晏先生,我这些东西怎么办?总不能拖着到处走?”

      晏启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气:“交给我。”

      “好,”傅真笑了笑,一语双关,“那我真的交给你了?”

      晏启山给她戴上自己的围巾,捂住她的手,低声温柔地说:“我知道。你别怕。”

      他微微蹙眉,一脸郑重地看着她,骨相清贵,皮相俊美,滟滟光风生眼尾。

      唉。隔是身如梦,频来不为名。①

      迎着静静飞舞的碎雪和寂寂浮光,傅真目睹自己走进另一个世界。只为这注定离散也并不单纯的相逢,从此后,千山万重,了无定数,她不再是小女孩了,而是个犯错的大人。

      下了楼,路过大堂时,刚好碰到潘允媛夹在等车的人群里。

      潘允媛看到晏启山左手拉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士行李箱,再看看无事一身轻的傅真,本能地流露出惊讶、不甘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们……”

      “我们出去吃宵夜。”

      傅真倒没什么情绪,扭头对晏启山说了句“等我一下”,然后淡定地走过去:“演出费结一下?毕竟局是你组的。”

      周围立即有人献宝似的嚷嚷:“诶?这你就不懂了吧?今晚是三哥买的单!”

      “是吗?”

      “可有人告诉我,为给某尊难搞的大佛接风洗尘,她下血本组个高端局,摇色子添头爱马仕起步,可大佛却一脸嫌弃,非要听戏……”

      傅真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周围人脸色变了又变——女孩间的友谊本就脆弱,更何况她们这群争奇斗艳的富二代。

      有个打扮入时的忍不住嗤笑到:“谁呀,满嘴谎话,虚荣心也太强了。”

      潘允媛讪讪的,不敢反驳,强撑着说,“嗐,我那都是说笑的,演出费要多少来着?我这就给你。”

      傅真淡淡地说了句“看着给就好,毕竟我也只是帮忙”,便退回了晏启山身旁,摆出事不关己无所谓的姿态。

      晏启山笑着揉揉她脑袋,示意她在行李箱上“司机把车开过来还要一会儿功夫,先坐一会”。

      傅真想着,左右是自己的行李箱,坐一坐也没什么。

      谁知她刚坐下,晏启山又替她抻了抻卷起来的围巾,连着行李箱把她拉到避风处,“刚才那位置有风,这里暖和点。”

      迎着众人吃味的目光,傅真一阵脸热,甚至忘了自己情态有多么羞窘,只顾着支使他:“那你再站过来点,替我把剩下的风也挡一挡。”

      晏启山依言,侧身将她密不透风地挡住。

      “……”

      见这光景,潘允媛明白晏启山就是在给傅真撑腰。于是顿住掏钱的手,环顾一周,央求旁边不太熟的妹子:“我没带那么多现金,你能能不能借我?回头马上还!”

      烫波波头的银色眼影靓妹满脸狐疑,“你家都这样了,确定还得上?”

      雪夜肃杀,潘允媛却急得冒,再三保证,终于借到厚厚一沓,小心翼翼地给傅真送过来,脸上早已没了往日千金大小姐的做派,“真真,你数数够不够。”

      傅真看也不看,随便抽出几张,递回给潘允媛。可有晏启山在场,潘允媛哪敢接?倒是吓得脸都白了。

      但傅真真的没坏心。刚刚杭高的同学发消息悄悄告诉她,金融危机席卷全球,潘允媛家只做外贸,抗风险能力为零,同样倒在了第一波。

      “不用!”潘允媛大概觉得失了面子,气得表情都有些狰狞了,“我说了不用!”

      “我知道你觉得没面子,可是,面子又值得了几个钱呢?”傅真把钱拍到她怀里,“你总得有钱打车吃早餐吧?今晚,谢谢你打电话叫我来。”

      她说的是真心话。否则她如何识得晏先生?至于其他人怎么想,她不管。她自挽着身旁的男人,准备奔赴下一场红尘醉梦。

      出来后,傅真微微仰头,不禁伸手去接那些周而复始的碎雪——

      是凌晨了,满城青松落色。

      霓虹灯影里,隐约看得见法喜寺重峦叠嶂的飞檐画角上覆了厚厚一层霜雪。

      恍然间,菩萨低眉,金刚怒目:②

      人间四百八十病,从颠倒起,从业缘现,从渴爱生。③

      是身为灾,须夷变灭,离我我所。④

      不知是谁开的窗,几张红色百元大钞瞬间被风扬起。潘允媛由于片刻,终是在嘲弄声里蹲了下去,一张一张,逐一捡起。

      浮生呐,泡影啊——

      有人轻笑:“呀,潘允媛也有今天哦。”

      有人艳羡:“没想到傅真挺有本事的。”

      傅真忽然情绪低落,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但五感却越发清醒,周围的窃窃私语变得异常吵闹。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晏启山当着所有人的面搂住她,拿脸颊贴她额头,“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她摇头。

      晏启山指尖碰了碰她脸颊,示意到:“抬头。”

      就在傅真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忽然叫她抬头时,远处忽然开始燃放烟花,就好像无彩色流星无声地划过下雪的夜空,留下绚烂而寂静的轨迹。

      “你叫人放的?”傅真仰头问他,眼底一片璀璨,眼尾染了妩媚艳丽的红。

      真是个易碎的美人。晏启山含笑从背后揽住她,“现在心情好点儿了吗?”

      傅真笑了笑,但心里却越发惴惴然。心折于明亮、透彻、温柔的月光是一件太过轻而易举的事,她紧握着火把,却依然很害怕。

      但最终,她还是决定继续赌。

      上车后,傅真抱住晏启山胳膊,依偎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晏先生,今晚你会带我回家吗?”

  • 作者有话要说:  ①作者:元稹
    ②菩萨低眉,金刚怒目出处:明代拟话本《清夜钟》一四,原句[……菩萨低眉,金刚怒目。不平者平,慈育魔伏]
    ③④出处:《净名经》
    注:晏启玉官配慕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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