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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背叛 ...

  •   方谨初在窗前负手而立,背对着北靖列祖列宗的牌位,雪珠隔着一层薄纸簌簌拍打在面前,似乎是另一个世界,又像迫在眉睫。

      魏钧在苏曲二人离开后,就返身跪回到了先帝的灵位跟前,身体挺得笔直,头向上昂着,就像在和虚无中的那个慈和又强硬的老人对视,一半面容遮盖在阴影里,另一半被烛火打亮,描摹出下颌与眉梢锋锐的轮廓。

      “大哥,下雪了。”方谨初又重复了一遍,叹息的声音就像雪花一样轻,散入初春时节寒冷的末尾,飘着旋贴在魏钧的额头,勾出埋藏在他那平静内心中的一捧烈火。

      魏钧打了个寒噤,他抖了抖肩膀,起身走到方谨初身边,和他并排站立着。

      “嗯。”他简单地应了一声。

      魏钧用余光瞟到了方谨初脸上的一线水痕,瞬间激起了他心中极致的哀恸,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说什么呢?说安老王爷为国为民,哪怕连独子爱妻都能牺牲,英雄伟大?说先帝雄才大略江山一统,皇权之下血流漂杵也在所不惜,何况区区幼儿?还是笑一声先太子惨淡经营,最终仍逃不过身死人手还枉担了虚名?

      如果他们泉下有知,如果他们看得见今日是由当年被他们谋算、舍弃、牺牲的孩子来担当家国重任,会怎么想?

      江山沉重,天地不仁,穹庐之下谁又不是棋子,谁又有资格抱怨命运不公?

      这一刻连短暂的生命都显得无限漫长而单调,只有看不到尽头的责任。

      魏钧心中猛然爆发出强烈的愤怒,比面对敌人的千军万马还要来得激烈。一种叛逆的冲动不可抑制,他忽然扳过方谨初的肩膀,迎面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上去,自己的唇在对方的牙上磕出一道血迹,他却浑然不觉,反而重重地碾磨起来,让血腥味晕散在两个人的舌端,简直就像是,在强大命运面前的某种抗衡。

      他在先帝和安亲王的灵位面前,在北靖的历代祖先面前,无所顾忌地吻上了他们的后人,他义父的儿子。

      方谨初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僵立在那里,任凭魏钧在他唇舌上撕咬,直到魏钧在浓浓的血腥味间尝到了咸味。

      他尝到了爱人的眼泪。

      魏钧蓦然心惊,就想退后去看他神情,却被方谨初反手按了回去,态度比他更加坚决,烈马一般闯进他的国度横冲直撞,肆意索求着生命的力量,宛如某种发泄和宣示。

      他喉咙滚动不休,生生把呜咽的声音堵了回去,眼泪却源源不断地滚落,到后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偏生一丝力量也不肯松,手从魏钧的脑后移到衣领,再一把揪住,死死攥在手里,人却止不住地往下滑,最后带着魏钧一起跪到了地上,魏钧手忙脚乱地把他接住,手指插进他的发根,把他的脸扳到自己眼前,用另一只手不住地去抹他脸上的泪水。

      就像十七年前的某个清晨,在遥远偏僻的小村庄,被烧成废墟的山神庙前,十一岁的黝黑少年把五岁的幼儿抱在怀里,用拇指揩去他脸上的泪和灰迹。

      “大哥……大哥……”嘶哑的呼唤从怀中人的齿间溢出,似一把利刃割在两个人心头,痛楚难当。魏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闭了闭眼睛,然后突然抬手扯开了自己和方谨初的衣服,俯身撑在了他身体上方。

      “要不要?”魏钧的嗓音同样沙哑。

      方谨初隐忍的哭声霎时顿住,他只愣了一瞬,然后猛地抬头去舔舐魏钧的唇舌,刹那间一股令山河倾倒的力量在两人之间奔腾而下,魏钧勉强调动起最后一丝理智,哑着嗓子说了句“等我”,然后匆匆忙忙地起身。

      方谨初拳头在半空虚握了一下,茫然若失,但是很快魏钧就回来了,他扯下了一幅帷帐团在手里,扬手铺在了地上,把方谨初抱了上去,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感觉到风吹寒冷的时候,方谨初突然僵硬,本能地开始瑟缩,窘迫和迟疑涌起,甚至压住了这两日一直折磨他内心的苦痛。魏钧微一停顿,然后用一团帷帐把两人一起盖住,隔出一片封闭又逼仄的空间,(但是他们什么都没干只是聊了会天,对不起我尽力了),帷帐之外却是森严到死气沉沉的宗庙和先祖,寂静无声地旁观着两个后辈胆大包天的背叛。

      有如一场漫长光阴里的征战,需要以痛楚来提醒,他们的生命依旧鲜活,他们不会在权欲的腐朽和麻木里死去。

      “惠宁……”当他的名字再次被唤起,方谨初恍然有种死过一次的感觉,就像在惨淡人间挣扎了十七年的躯壳终于枯萎,生长于其中的灵魂被移栽到另一片土地,完完整整地由自己浇灌,以生命本初的火光照耀,失去了过往的依凭,却也再不受过往操控。

      人不能脱离过往活着,但总需要和过往告别,何况他并不是一个人。那片土地同时生长着两棵树,它们各自根深叶茂又互相枝叶纠缠,它们吸收了命运的苦毒,再吐出甘露给彼此滋养。

      “别离开我……”方谨初像梦话一样呢喃着倾吐,狂风肆虐过的心海终于平静,是风暴过后最深的疲乏,疲乏又释然。

      他在魏钧的怀里沉沉睡去,完全不知道是怎么被魏钧一路抱回的永华宫,等他醒来的时候,几乎分辨不出是什么时间。

      因为窗外依旧是浓云漫天,下了一夜的雪珠不知从何时开始换作了大片大片羽毛一样的雪花。含光殿内悄无声息,伺候的人一个都不在,魏钧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内室安神香的余味浅淡,方谨初披衣起身,慢慢踱到了窗前,推开窗扇之后,看见后院的雪积了一树一地,台阶被堆高了一尺,这场雪竟是下得比冬天还大。

      方谨初不知何时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他看见了魏钧不知何时竟在院子里堆起了一个雪人,脑袋和肚子都做得圆圆滚滚,正中居然还一丝不苟地插着根木条、嵌了石块做眼睛,极有童心。

      魏钧正从不远处走过来,手里握着两条树枝,认认真真地插到了雪人的身体两侧,退后端详的时候,却看见了倚窗而立的方谨初。

      两人之间隔了不过一丈,却被纷扬不休的雪花遮挡了视线,青砖黛瓦上覆了落雪,瓦楞交际处黑白分明,好似一幅墨色画卷延伸到天际,山水尽头见伊人。

      魏钧一时看入了神,却听——“大哥,早呀!”方谨初扬声招呼,语气恢复了寻常的清朗明快,毫无前夜那般迷乱挣扎的痕迹。

      魏钧心里一松,忽然弯腰团了个雪球,朝方谨初掷过去,方谨初惊笑着接住,就听魏钧爽朗笑道:“惠宁,快出来!”

      方谨初欣然应了声“好啊”,提上鞋子,仗着内功深厚只披了件外衫就奔了出来,反手就把雪球砸了过去,两人在雪地里好一通奔跑笑闹,方谨初手脚利落,下手又快又准,魏钧谋定后动,专挑方谨初躲闪不及的角度,最后战了个不相上下。

      尽兴之后,方谨初扶着一棵梧桐树微微喘息,魏钧把身上的雪抖干净,走过来帮他拍打,理干净他发梢沾的雪之后,就蹲下去拎着他的衣摆扑打。
      方谨初安静地站着,看着魏钧忙活,魏钧没有抬头,却似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一样,忽然冒出来一句:“陛下,臣妾伺候得可好?”

      方谨初傻了,然后听见底下传来魏钧闷闷的笑声,他跟着笑起来,故意撑着架子硬板板地道:“皇后甚是贤惠,朕很满意。”

      魏钧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谢陛下夸奖,陛下,您的腰还好吗?”

      方谨初闻言大窘,狠狠瞪了魏钧一眼,面色泛红,气势全泄,很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昨天他们在太庙时精神太过紧绷,发泄时又过于疯狂,以致谁也没怎么顾忌肉身是否疼痛,方谨初两人走回含光殿的时候,荣德甫已经带着服侍的人忙里忙外地打点好了,方谨初随口问他:“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辰时刚过一刻。”荣德甫忙迎上来,哈着腰答了,偷偷打量方谨初神色,见自家主子表情平和,看不出任何异样,心里慢慢松了口气。作为承受的一方动作更是夸张,任换作是谁也得受伤,也就是他身体柔韧,当时也只是腰胯酸痛无力,睡了一夜之后就已经基本无大碍,只有关节还略微发软。

      魏钧走到他身边,伸手把他一揽,若无其事地道:“走吧”,然后在路上低着头肩膀耸动,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猫。方谨初忍无可忍,一脚踢上他的小腿,这一下把魏钧的笑声撞漏了出来,他边笑边求饶:“惠宁……哎哎陛下饶命!”

      两人走回含光殿的时候,荣德甫已经带着服侍的人忙里忙外地打点好了,方谨初随口问他:“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辰时刚过一刻。”荣德甫忙迎上来,哈着腰答了,偷偷打量方谨初神色,见自家主子表情平和,看不出任何异样,心里慢慢松了口气。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被拦了改了一次……啊不是五次,发出来的晚了一些……审核大大手下留情,已经直接全删了……真心不知道还能咋改了……以及读者小伙伴,这一章衔接不畅的地方我之后再改改,先努力发出来)
    这部分才是全文最虐的一段,但还是让它发生了。故事进展到此,能由我控制得已经不多,只是能力不足,未能尽善尽美地呈现出来,有些遗憾。
    有些事小方虽然一直不想面对,但其实他自己心里早有预感,所以他在西宁一直拖着不说他是谁。
    目前往事已经出了大部分真相,但还不是全部,立场和动机的逻辑还断着好大一块,如果看出来了可以先不用说,后面会补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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