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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破罐子破摔 ...

  •   贺铭一愣连忙遵旨出列,心里惊讶不已,他听说昨晚魏钧在主帐里一夜没出来,肯定早和皇帝商议好了这事该怎么跟外人说,可是这两人没一个跟自己通气的,直接就问到了他这里。他不明白那两位爷的打算,先拣铺垫的话说起来,一面抬头看陛下一眼,没得到什么暗示,又看坐在左起第一位的魏钧,那家伙干脆朝后靠在椅背上半闭着眼睛养神。

      贺铭嘴里打了个磕巴,立马又顺了下去,把心一横,干脆把明面上查出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实话,证据一条条摆出来,严丝合缝,谁也说不出质疑的话。

      最后一个字说完,他干脆利落地闭上嘴,作了个揖就退了回去,学着魏钧的模样再不管皇帝怎么处置。

      贺铭说完之后刑部属官把整理好的证据呈给了皇帝,皇帝不过略略翻看了几眼,就原封不动地从右手边传下去给众人一一过目,刘抟举第一个接过来,一目十行看过,和贺铭方才口述的大体不差,徐近儒凑过去就着他的手看了,余者也大多看得很快。

      因召集的人多,主帐装不下,反正天气晴朗冷热适宜,索性占了帐前的空地召开这么一次临时的朝会。场合简便人数又多,众臣便随意了许多,一面看一面等待的就开始三三两两地小声议论,末了,隐隐代表着南方诸镇抚使的河源侯在众人目光暗示下,起身开口:

      “陛下,郡王与贺尚书已把此事查得很清楚了,原是管猎场的校尉一时疏忽,排查不细致,没发觉林中藏了头野生的畜牲;不巧轻车都尉为了猎狐听了身边的卫兵挑唆贪功冒进,自己脱离了护卫队伍,才酿成了这等惨剧。既然已经审理得当,值守的校尉也已经承认了于猎场封闭前一天贪杯醉酒核查有疏漏,此事应当可以定论。”

      方谨初缓缓点头,河源侯退了回去,徐近儒微微抬肘撞了撞刘抟举,后者会意,咳了一声,慢悠悠地开了口。

      年后老刘喝茶的时候不慎顶了口凉风,肠胃闹了一场,岁数大了一点小毛病都禁不起,上吐下泻地卧床了七八日都没见好,最后还是张太医隐晦地在方谨初面前提了提,当日他瞒着旁人微服去老刘府上走了一趟,亲自用真气帮他逼出了脏腑间的那股寒气才算好。

      经此一病,刘抟举说话办事本来就绵软的风格变得越发慢条斯理,天大的急事到老人家嘴里都得说一句缓三缓,急不得也催不得。

      毕竟人家是当朝唯一一位数十年来屹立不倒、历经四朝的老臣。

      “臣——以为,这天有不测风云,轻车都尉系出名门年少有为,被畜牲所伤实在可惜,老臣想起当年跟他父亲同殿为臣的时候,那孩子才六岁——也许是七岁吧,要不然就是八岁,臣老了,日子都没谱了——总归是个淘气的孩子,一转眼也已经是能弯弓射虎的年纪了,只是可惜哎,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谁能想到多少大风大浪过来了,最后是这么个结果,老臣这心里哎,真正不是个滋味……”

      众人一脸严肃地听他这么一唱三叹、三纸无驴地说下去,光追忆他和孟氏的交往就足说了一顿饭功夫,心里揪得再紧的也忍不住开始神游天外。

      好容易听他开始总结,“……若要论交情,臣和孟小公子却比不上陛下啊,想当初忠勇公一片拳拳之心,千里迢迢地把陛下接回皇城,这份忠君的心意连老臣都自愧不如。陛下仁厚英明,小公子遇难的伤痛不是老臣所能比,臣愚钝陛下的心意不能尽数体察,还请陛下节哀。”

      说完,他扶着扶手站起来颤颤巍巍地朝上拱手,一口气没喘匀咳咳嗽嗽地抚着胸,引得旁边的徐近儒和对面的魏钧同时起来扶他。

      方谨初也不由开口:“刘相别着急,慢慢说,魏卿,快扶刘相歇歇。”

      顿时底下或坐或站着的众人一起感觉崩溃,这样还算着急,还要“慢慢说”,可说到什么时候去?

      徐近儒和魏钧隔着刘抟举宽大的袍袖暗中对视,各自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笑意。

      刘抟举咳得更急了,好容易咳完,又开始了引经据典,丝毫没在意全场无奈或焦灼的目光。

      于是徐近儒开始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位左相大人是出了名的老而弥坚雷厉风行,能用一句话说完的绝不耽搁第二句。

      “陛下,既然事情的始末已经查明,臣以为不妨把今日大家传看的证据八百里加急给忠勇公也送过去,相关人等该处置的便处置,陛下和郡王都日理万机,不必再为此事一直劳心。忠勇公又对陛下忠心耿耿,如今老来失子,朝廷应该加倍抚恤才是。”

      这是替皇帝下了结论,方谨初颔首,林林总总亲口吩咐了一大堆追赠赏赐的内容,郑亲王方岩望了明显消沉的华歆公主一眼,便见机提出既然猛虎是一早混进的猎场,何时发难出事实在难以预料,丰亭侯虽有失职之过但并不能算玩忽职守,请陛下宽赦云云。

      这也是应有之义,丰亭侯是陛下的心腹爱将,又是大司马唯一的亲人,不少人都知道陛下私下里是以“兄”来称呼丰亭侯的,定然会小惩大诫顺水推舟让丰亭侯回归御前。

      然而沉默了一早上的大司马却忽然开口,拒绝了郑亲王的好意,话里话外扣紧了天子安危不容轻忽,应当从重处罚,请求依旧命丰亭侯停职闭门思过,以儆效尤。

      当下连河源侯等外臣也齐齐哑然,感叹大司马严于律己治下严格。魏钧淡然地笑纳了满场的夸赞,然后面无表情地坐了回去。

      笑话,这会魏恒已经领了密旨带兵南下,算时间都过了湘水了,可不得让他继续“幽禁”下去?

      就可怜华歆公主,听了这话目光越发地黯淡,心里的焦急与愧疚让她坐立不宁。

      另外让所有人惊讶的是,皇帝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在如此正式的场合带上了雍王殿下,是在自己的御座下另外加了一张小小的椅子,紧挨着皇帝,皇帝的左手几乎一直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回护又像是掌控。雍王则一直全神贯注,从头到尾不管能不能听得懂大臣们说话,都没表现出丝毫不耐烦,小小孩童坐在那里稳重又端庄,颇有他父亲年轻时候的风范。

      在雍王的事情上面,方谨初和魏钧对外一直一丝不苟地按礼法行事,如今除了曲正杰朱琇等几个心腹,连徐近儒都不知道皇帝对雍王的真正态度,都分出了一部分心思揣度皇帝这一举动表达的意味。

      这一天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度过,本来按照原计划还要在校场进行两日的检阅士兵,但方谨初和众臣简单商议一番后决定省去这个流程提前两日回京,面子上的借口不说,实际的理由其实是当初定这计划本是为防备和南方诸侯谈的不顺利,最后留一个让朝廷用武力威慑四方的机会,但是现在原定的目标完成得比预想还好,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波折,便没有必要再继续耽搁下去,御驾早回平都是正经。

      也免得让镇抚使们误会朝廷有延续熙和朝持威服四海穷兵黩武的意图,毕竟接下来还要筹划全国范围的裁军。

      另外还有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苏芩芳留在平都的人传来消息,言摸到了对方进一步行动的蛛丝马迹,催促他们早点回去打乱对手的节奏,逼他们在准备不足的时候动手好拿证据。

      而且皇帝的千秋节就在四月十五,除去路上的一天,只剩下了三日时间,礼部和其它相关人员早就提前返回了平都完成最后的筹备,孟梁“遇难”一事又让所有人都没了游猎的兴致,方谨初便下旨令所有人原地再休整一天,四月十一动身返回平都。

      这日一连晴了□□日的天终于笼罩了阴云,晌午时开始下起小雨,逐渐越下越大,武将们也都纷纷下马避入了车驾,魏钧在众目睽睽下堂而皇之地钻进了御驾,方谨初看见他的时候都吓了一跳,魏钧却若无其事地朝他拱了拱手,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从乙九手里接过布巾擦拭轻甲上沾的雨水。

      方谨初还以为他有话要说,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开口,倒是不客气地跟他要了几本奏折看了起来,方谨初呆呆地看了他半天,蓦然悟了。

      这家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彻底放弃掩耳盗铃的行为,豁出去什么名声都不要,权臣也好,弄臣也罢,通通照单全收了!

      方谨初心里感动,莫名又有些好笑。

      他满脸带笑地凑上去用脸颊蹭了蹭魏钧的脖颈,讨好和感谢的意图十分明显,魏钧轻瞟他一眼,高傲地偏过了头。

      乙九在车里默默望天,哦不对,车顶,然后招呼也没打就一股烟一样地溜了出去隐在了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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