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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一线之差 ...

  •   很快院子里终于消停,魏钧站在文昌阁的台阶上俯视众人,先向华歆公主拱手:“公主殿下,多谢,”又朝方岩与刘抟举微微欠身。

      华歆公主俯身回礼,说了句“孤先回去了”,转身款款离去,方岩眼中有歉意,却也没法说什么,跟刘抟举一起朝魏钧行礼后也转回了含光殿。御林军走了一批押送秦原,剩下的各自归位,很快院中恢复了宁静,一直隔着窗户听外面动静的贺铭走了出来,紧锁着眉头对魏钧道:“您怀疑秦老将军?”

      他刻意站在了台阶之下,与魏钧隔了一丈距离说话,不复方才的随意。刚刚华歆公主提醒了他一件事,从这一刻开始,魏钧代表的便是皇帝的尊严,不能再以寻常同僚看待。

      魏钧却没留心贺铭态度上的变化,一边扬手招呼他回屋里,一边摇头:“谈不上,我只是想听听他都知道什么。秦侯离开中枢已经十多年了,闭门造车了这么久,我若是那人也不会选择他合作。但是不能排除他被人利用的可能。”

      秦原所求太过一目了然,他无非便是想利用他的皇帝外甥,让他能够带着秦家重回权力核心,这种意图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或者连他自己都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口口声声都是在为外甥抱不平,但对于方谨初和魏钧来讲都实在太好懂。正是基于他这样的目的,他才更加没有任何理由跑去毒害方怀璋,因为废帝亦是秦氏所出,对秦氏一族来讲,如果有一天怀璋做了皇帝,那也同样利益极大。并且刚才秦原的话虽然讲得过分狂妄,但可以听出来他对于中毒的人其实是怀璋这件事毫不知情,反倒算是为自己洗清了嫌疑。

      “你刚刚说,你认为毒药的来源,很可能不是北靖国内?”

      两人坐了回去,魏钧开口重新续上刚才的话题。

      贺铭便向他倾着身子想要答话,然而还没来得及说,忽然又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人比方才秦原还嚣张,在皇宫禁苑一路踩着瓦片腾跃而来,却反而没一个御林军阻拦,一直让他闯到了永华宫悄无声息地落进院中,严阵以待的军士纷纷向他行礼让开路,那人更不迟疑,直接便冲向文昌阁伸手推开了一扇窗户,站在窗台外面朝里面快速说道:“老大,小十七刚刚醒了一次,他说那毒有一味主药来自上凉,叫你查平都的西宁人。”

      魏钧猛然从椅子上弹起来蹿向窗口,一把拽住说完话就要离去的乙九:“陛下安好?”

      乙九忙又站稳,答道:“还好。他说万幸毒药有一部分来自西宁,他对毒性还算熟悉,原先也服过解药,损伤会比预计小些,只是要多花点时间。”

      魏钧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窗外悬在头顶的太阳亮得快要把他晃晕,眼前一团金星飞舞,胃部从昨夜起就一直抽紧,现在才感觉出隐约的痛楚,胸口亦闷闷地疼。这些感受都太过轻微,他一恍神就不见了,乙九见他不再说话,略一弯腰行了个礼就又纵身离去。

      不知为何,乙九带来的本是一个极好的消息,可魏钧心里却没多少狂喜,反而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起来。

      昨夜方谨初带着怀璋离去之后,苏芩芳曾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不阻拦,徐近儒明显也是极不满的,因为他们都清楚,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十拿九稳地影响方谨初的决定,那就只能是魏钧,有些话能够向皇帝直言不讳的也只有魏钧。他们本以为反对最激烈的也一定是魏钧,可偏偏就是他,除了那一句类似威胁的话之外,自始至终都没劝过皇帝。

      只有他自己清楚,正因为有些事只有他懂,有些心情只有他能体会,所以谁都能劝,只有他无法开这个口。

      他所能想出的最大的筹码只有他自己,所以他除了把自己放在方谨初的赌桌上,并且确定对方一定会顾念,再没有别的办法。

      他不会责怪爱人,也不会后悔,却还是会害怕,就像一夜之间回到了当年那个小山村,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铁蹄踏破他的家乡,只是这一次,进攻的敌人是未可知的命运,不管你如何强大,都不敢说一定能够战胜。

      他只能够相信,方谨初是真的有把握,真的可以带着他自己和他在意的人一起度过此劫。

      种种心绪一闪而过,魏钧从窗口回来,和满脸兴奋的贺铭对视一眼,忽然扬声唤道:“来人,叫曲侯和苏侯回来!”

      曲正杰先赶到,来的路上魏钧派去的人已经简单跟他说了,他一进门便朝魏钧和贺铭草草行了个礼,快速道:“将军,卑职有一事禀报,十四那天陛下曾在永华宫召见西宁梁王。”

      魏钧愕然扬眉,刚要起身又坐了回去,听曲正杰干脆利落地把前天梁王在方谨初面前放的那些厥词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便听贺铭震惊地道:“这个梁王殿下,怎么会知道这许多秘事?”他闲聊一样说出来的那些往事,有一些连贺铭都是头回听说。

      但此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贺铭没等谁回答就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这也罢了,现在的问题是虽然陛下自己能够肯定毒药来自西宁,可咱们手里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西宁使团是否牵涉其中,这个时候能直接撕破脸下手去查吗?”

      曲正杰脱口而出:“不能也要能,陛下可等不得!”

      他望向魏钧握紧拳头,准备只等将军一声令下就带人先去大成坊抄了那个西宁梁王的驿馆,却见魏钧头微微往后仰,眼帘阖起,神色有些迟疑。

      前天方谨初说梁王是“仗着北靖和西宁谁也不想再次开战,便为所欲为”,这话一点不错。很明显当初因为他们的干涉,西宁庆王身死之后本来更应该继位的王世子与王位失之交臂,换上了现在那位一心主和的女君。先前他派人调查卢静城母亲下落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西宁国内先前定国公归属的主战派如今已经全面败落,狼狈不堪。现在两国合作得密切,庆王的势力被清剿之后西宁中枢亦如同北靖一样百废待兴,这位梁王却被派出来做使臣,只是面子看起来光鲜,实际没有任何在国事上说话的余地,所有条款早就在往来国书中谈好,使团只是个摆设罢了。

      那么他挑动两国争端的意图就非常明确了,这是种不惜自损一千也要杀敌八百的做法。可是……向北靖雍王或者皇帝下毒……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这与他在方谨初面前搬弄那些是非不同,那些话只要皇帝本人不计较,一句狂妄无礼便也打发了。可下毒这种事,一旦查实他本人必然要死无葬身之地,他那位国主妹妹更加不会为他出头,他有必要拖着众人一起随他下地狱吗?

      要知道死一位梁王或者就算两国和谈失败,那都不算最坏的结果,魏钧怕的是一旦判断有误,被真正的敌人转移了视线,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耽误了时间,他们如今最宝贵的时间。

      太阳已经从中天往西滑去,他们还有不到六个时辰,而手里只拿到了这么一条线索,怎敢不谨慎。

      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这个念头再次一闪而过,魏钧霍然起身,喝道:“走!去大成驿!”

      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问题,或者说听懂了梁王前天不经意中说的一句话。

      “臣少年吃错过东西,身子底子伤了,现在一年不如一年……”

      如果梁王已经注定天命不永、命在旦夕,那他不管做出来多么疯狂的事都不足为奇了。而更重要的是,他那话的意思分明就是他自己就已身中奇毒,能一直活到现在必然是要靠药剂压制,毒与药本是一体,想克制陈年旧毒必得是猛药,还有谁比他随身携带这一类药物更加方便不会惹人怀疑?

      这一切依旧只是魏钧的猜想,可这毕竟是最合情理的想法,足够让魏钧下决定做点什么。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去迟了一步,刚一接近大成坊隔壁的寿源坊,就远远看见大成驿的位置腾起黑烟,火光若隐若现,听得见纷纭人声和惊慌杂乱的脚步,已经戒严的街道上挤得全是人,有慌慌张张往出撤的,还有远一些不明所以往进挤忙着打听动静,里里外外挤成一团。

      魏钧心里猛地往下沉,不及多说什么直接展开身形以轻功穿墙过户直奔大成驿,曲正杰跟在他后面在一户院墙前落下,喝命跟来的御林军从几条街道进入肃清混乱的人群。贺铭一个文官跑得更慢,气喘吁吁地跟了半里地就站住了,一见这阵势,索性带着几个都穿着便装的下属悄悄分散混进了人群里,细细观察众人的反应。

      等到了大成驿,魏钧隔着几丈远便听见里面人声议论,“西宁”“使团”“梁王殿下”“没活人逃出来”的字眼零星飘过来,魏钧在门前停住,一声长叹,知道自己终究来迟一步。

      略一踌躇,御林军已经拿着明晃晃的刀剑不由分说把闲杂人员都隔开,两列宣宁卫黑衣铁甲从街口一直排到大成驿门口,顿时各家探头探脑打听消息的就都缩了回去。

      里面火势正旺,所幸火烧起来的时候正碰上京兆尹衙门的军士跟着长官在平都的主要街道布防,刚见着火头就立马就近调来了水龙队扑救,虽然最初起火的那几间房是救不回来了,总算不至于蔓延到附近其它院落。

      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忙着救火的士兵们之间钻出来,满身的黑灰,头发和衣带都被火燎了形容极为狼狈,却是苏芩芳。

      他神色懊恼,不复平日的讲究,不顾自己这一身灰头土脸,皱着眉就往出走,迎面碰上了没被火烧过却同样黑着脸的魏钧和曲正杰。

      他与两人对视一眼,没好气地开口:“你们来晚了,西宁那个混蛋已经烧得骨头都不剩了,老子进去查过,他最先点着的就是他带过来的那堆药,想从他这里找线索,不可能了。”

      “你怎么也查到这了?”魏钧问。

      他和曲正杰分别是从两个方向调查的,曲正杰查的是人员,苏芩芳却是从怀璋的饮食起居本身入手。他还没说话就因为刚在火场里呛的烟又搜心刮肺地咳了半天,曲正杰忙从士兵手里要过来清水给他,听他一边喘一边说。

      “我调来了自陛下回宫这日起所有送进宫里的药物记录,和随身携带草药汤剂进入皇城之人的名单,其中在身份上最可疑的就是这位梁王殿下。”

      他斜眼看向魏钧:“你们怎么也来了?”

      曲正杰忙把先前的事简单说了,苏芩芳闻言跺脚叹道:“可惜!可惜!”

      实在是先前他们核查接触过方怀璋的人员,不论谁都跟这位梁王八竿子打不着,等发现其中问题时却慢了一步,好容易确定了毒药来源,却把追查的线索连同他带过来的药物本身都一起丢掉了。

      而梁王这么干脆利落地一死了之,死之前还纵火焚屋,连毒药是从他这里流出来的也无法证实了,都只有模棱两可的猜想。

      苏芩芳感觉心里一片懊丧与绝望,整个西宁使团都跟着梁王一起陪葬,想知道他到底都与谁接触过,又把毒药给了谁谈何容易。若再想追查,就得想办法查明下毒者是谁,可就像魏钧所说,这个方向查起来何等困难,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时辰间就有结果!

      这终究是他们在平都根基还不够深的缘故,若不能防患于未然,只要有一步踏错,就很容易步步被动。

      难道他们最后只能依靠方谨初本人对那毒药的了解?

      就见魏钧在原地闭目片刻,忽然转身便走,步子走得又稳又快,像是在经过艰难选择后,做了某个不容动摇的决定。

      “喂你去哪?”苏芩芳忙追上去。

      “你说呢?”魏钧冷冷地反问,“北靖又不是只有梁王一个西宁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我为什么好好一个权谋剧能写出破案悬疑向,也别问接近结局的部分直接让第一男主下线几万字是个什么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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