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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情爱 ...

  •   当天去军营的路上,魏钧一句都没问怀璋和华歆公主谈话的内容,反而是怀璋先忍不住,把他们说的话一句一句给魏钧复述了,最后小心翼翼地扭头向魏钧确认:“魏叔叔,我没有说错的吧?”

      魏钧带着怀璋共乘一匹马,身前身后簇拥着重兵,闻言魏钧答道:“没有,你说得很好,就要这样。”

      他就像和下属商议军务一样,简练而坦诚地告知对方他的意图,完全不再因为怀璋的年龄而回避他。

      “我要引他来主动找我,首先就得让他相信我确实是在物色新的主君,还得有你这样一个他轻易无法战胜的对手,这样他才会向我暴露隐藏的力量。但因为陛下对我太过信任,我实在没有背叛的理由,如果做得太明显他肯定看得出来这是诱敌之计,所以就得让他搞不清陛下的真实状况,多放一些矛盾的消息出去,这样虚虚实实,他想得越多就会离事实越远,越会相信自己的猜想,然后我会逼他不得不做出选择。其次,陛下救你用的方法相当罕见,除了知情者别人决计猜想不到,他看见你安然无恙会认为是下毒失败,这会让他怀疑自己在宫里的眼线,贺尚书又已经揪出了他几个人,为了保险他会停止继续在宫里的活动,这样就更加发现不了陛下不在永华宫,万一他狗急跳墙倒正好掉进陷阱。我把你摆到明处可以确保你的安全,也是对他的震慑。”

      怀璋认真地听完,平静地道:“我明白了。”

      他没有问魏钧现在带他去军营的目的,华歆公主临走时的目光他完全看得懂,甚至早在魏钧要求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姑姑所想的那个后果。可是现在的他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胆战心惊地不敢引起一点君主猜忌他的可能,或者说就算有这个可能,他也已经不会在意。

      怀璋跟着魏钧见到了靖安军的少帅谢晖之,见了丰野军的副帅陈光华,宣宁卫的统领朱琇则本来就跟在他们身边,但是魏钧仍旧带他去见了驻扎在营地的狄非,可以说魏钧带着他见了每一个重要的北军将领。

      这些将军们看见他无一例外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更有靖安军的几个主将以为他年幼无知,直接当面向魏钧表达了质疑和不满,怀璋明白他们是因为他父亲间接害死了安王爷爷,他虽然感觉委屈,却自认无可辩驳,只好强自忍耐在马上挺直了腰背,等待魏钧和他们交代完事情,并且在心里存了一丝晦暗的期待,却也不抱什么希望。

      就见魏钧什么话也没有替他解释,只从怀中掏出了一轴黄绢,比圣旨规模略小,形制却相差仿佛。他没说什么宣旨之类的直接递了过去,那些将领也就站在原地打开看了,然后下一瞬,他们齐齐变色,似是向魏钧反复确认了什么,魏钧则严肃地和他们对答了几句,之后他们对怀璋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怀璋紧张地看着谢晖之带着众将朝他走过来,神色庄重,看他们在他马前十来丈远的地方停住,不顾甲胄在身一起跪下向他俯首,口称“拜见雍王殿下”。

      怀璋被这转变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喊了“平身”,求助地望向魏钧,后者朝他笑了笑,意味深长。

      直到他们返回,谢晖之亲自把他们送出营地,怀璋诧异莫明地问魏钧:“您到底给他们看了什么?”

      魏钧斟酌了一下,委婉地说:“你之前猜测陛下的情况不是很好,实际虽然没那么严重,可是毕竟是要冒点风险,总是有万一的可能。”

      怀璋愣愣地“啊”了一声,没明白。

      “万一当真有什么不测……那是立太子的诏书。”

      ……

      立太子?

      怀璋身子往起一蹿,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幸亏是在魏钧怀里,随手就被按住了,他顾不上道谢,甚至都没觉出什么喜意来,光顾上震骇了。

      原来他们并不仅仅是在演戏?原来……原来小叔叔不光救了他的命,还在他身上寄予了如此千钧之重的期待。

      “别光顾着高兴,你爹生下来就是太子,这不是个多好的位置,”魏钧闲闲地给他泼冷水,“另外你现在还不是,陛下留这玩意给我真的只是为了防备万一,等他度过危险,我就会把它烧掉,中书省可是没有备份,只有我这一份。”

      “魏叔叔,”怀璋突然道:“不管您信不信,怀璋是真的希望最后能看见您把它烧掉。”

      魏钧手里的马缰一紧,心中一暖。

      “还有,谢谢您告诉我这件事情,只要我知道它存在过,我就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了。”

      接下来的几天,所有人都在等待中焦灼地度过,魏钧等人焦灼是因为方谨初那边发生了一点小波折,原本他应该每天至少能够清醒一刻钟到半个时辰,可以吃一些东西维持消耗,可是从十九日起,方谨初就连这短暂的清醒时间都没有了。

      面对这样的情况魏钧差点压不住担忧直接把原定的计划都毁了,带兵去冲了郑亲王府管方槿凌审问解药,却被乙九从房梁上跃下来拦住,他说小十七怕雍王承受不住,在动手过毒之前先替雍王冲开经脉打了个底子,损耗了一部分内功,所以解毒的进程比原来慢了一点,不过幸好魏钧他们及时找到了主药,原本凶险的关隘现在只要拿时间一点一点去磨就可以,问题不会太大。而且毒素进入他体内之后已经和原来大不相同,魏钧就算现在拿到原本的解药也没太大用处,并且从雍王当时毒发的情况来看,如此烈性的毒很可能不会存在立竿见影的解药,不管是谁都也只能硬熬。

      他说这话的时候,怀璋就在旁边听着。这几日他寸步不离地跟着魏钧,晚上一样回忍冬堂休息,魏钧把他安顿在了方谨初曾经短暂住过的西厢房。而当怀璋表现出了不再回避的态度,魏钧就开始把他当作成人和同伴来看,既然这小子将来很可能要做太子,他就想让他记住方谨初为了救他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又见他对方谨初的担心和焦虑不是假的,就默许了他跟着进了方谨初的房间。

      怀璋从进来就寻了床脚能看见小叔叔而不会打扰任何人的角落安静地站着,他本以为小叔叔神通广大,别人做不了的他都可以,又想起毒发时零星听见的众人拼命阻止小叔叔救他,提到“冒险”“折损寿命”之类,想着他父亲当年在猎场手臂被箭头划个口子都是了不得的大事,觉得一定是他们做臣子的大惊小怪,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小叔叔竟是用了这么一个毫无花哨的笨办法,直接把他的痛苦全盘转移过来,然后自己硬抗。

      那个他视同神明的人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虚弱,他眉峰隐隐皱着,神色却没什么不安,反而是他一直习惯的安稳笃定,就像在和一个虽然强大无比的敌人交战,每一步都艰难到九死一生,那人却始终成竹在胸,且并未因肉身的苦痛摧折心神,好像随时随地都可能睁开眼微笑着唤他一声“小璋”,又好像会就此永远地沉睡下去再也不醒,去到另一个国度当王。

      怀璋被自己奇怪的想象吓住,忙用舌头抵住齿尖把刚才乙九说的那句“问题不会太大”默默念了两遍,冷静下来,开始再一次回想魏钧白天的交代,假想明天要做的事情。

      直到他看见魏钧朝他招手示意,便乖乖地退了出来,在门口他没见魏钧跟上,诧异地回头去看,就见魏钧居然脱了外袍直接躺在了方谨初床前的脚踏上,并不看他,只低声吩咐守在门口的白福敬:“白将军,带殿下回去休息。”

      这位已经把北靖至高权力握在掌中的权臣,就这样在一块宽不过二尺,长仅六尺的硬木板上被迫侧身而躺,一条胳膊和从膝盖往下的部分都悬空垂着,任谁看都是再难受不过的姿势。然而他的神情却是如此安详满足,仿佛他所有的辛劳与舍弃,都只为了此刻能够听着爱人的呼吸入睡。

      怀璋蓦然觉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滋味,他究竟太小还不知道什么叫情爱,只在不知不觉中眼泪流了满脸。

      而另外一些人的焦灼,则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刘抟举已经以旧疾复发为由闭门谢客了好几天,徐近儒则截然相反,他干脆带着铺盖住进了衙门,不管任何时间任何一位朝臣来官署办公,都能远远地看见左相的下属与护卫在尚书省门前川流不息,或是夜半的融融灯火从麟台敞开的窗扇透出。

      偏偏天公亦不作美,一连阴云密布了好几日,像在酝酿一场暴雨来昭告盛夏到来,只是积累到现在都没攒足力量,只能一层复一层地压在人们心上。

      平都的城门在使团离开之前就已打开,禁军十人的巡逻小队在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戒备依旧森严,只是随着往来人口一多,五花八门的流言也就多了起来,这是不管监国郡王手腕多铁都封不住的,尤其那日大成驿的大火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像“西宁使臣下毒,陛下病危,宣宁郡王正在另择新主”已经是最接近真相且相信的人最多的,还有如“陛下寻西宁人的晦气,出气后就将皇位禅让给魏郡王飘然退隐”“大司马带兵造反冲进永华宫,结果陛下已经先一步带着西宁使团走了”“宣宁郡王勾结西宁谋害陛下还秘不发丧”之类,荒唐到令人舌桥不下,却哪一条都拿不出切实的依据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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