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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义之所可 ...

  •   一时帐内诸人尽皆愕然,方谨初两条眉毛高高扬起,一双凤目朝魏钧看过去,等着听他有什么高见。

      就见魏钧站起身来,不去看那座沙盘,反而向众人问道:“你们觉得我们把这些坞堡打下来的把握有多大?”

      众人愣住了,半晌一人开口道:“这些坞堡不过是些来自民间的乌合之众,真论实力无论如何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就算我们不用任何计谋一概强攻过去,获胜的把握也近乎十成。”

      大家纷纷点头,他们讨论的原本也不是如何获胜,而是怎样在获胜的前提下降低自己的损耗,毕竟这只是他们行军路上的一个阻碍,他们的目标是西宁都城,深入敌国作战,如何尽量地保存实力才是最迫切的。

      魏钧看着那人又道:“你觉得这个状况,这些堡主们能不能想到?”

      众人微微一惊,开始思索,就听魏钧又道:“我再问你们,如果我们打赢了他们,一直打到了上凉,对这些坞堡来讲,会有什么后果?”

      众人犹豫着,就听方谨初率先开口道:“有两种结果,第一,我们打赢了西宁王室,这样他们已经被我们消耗了大部分实力,还会夹在我们和肃州之间,灭亡只在旦夕;第二,我们打输了被迫退兵,还是要经过他们的地盘,和他们再打一次……”他说到这里,忽然若有所悟,停了下来开始皱眉沉思。

      褚云续道:“若再打一次,不管结果如何,等我们走了,他们也决计不会再是西宁军队的对手了。”

      魏钧微微一笑语声醇厚,带着点勾人的味道:“明白了么,所以只要我们开战,这些坞堡就注定要覆灭,我想他们此刻一定已经心急如焚,因为他们比我们更需要保存实力。”

      方谨初眼睛已经亮了,他想怪不得这一路行军过来完全没有遭遇伏兵,几乎所有敌人都忙着收缩实力,各自谨慎地守在一处,等着他们的动向,他原本以为这是要集中力量负隅顽抗,却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

      魏钧等着众人慢慢消化了一会,又道:“我最后再问你们一个问题,对于北靖来讲,云岭这块地方,最好得是个什么样?”

      众人神色一变脑中急转,很快就齐齐悚然,曲正杰已然惊呼:“不能打!”

      是啊,他们进攻上凉,云岭固然是他们的绊脚石,可他们不可能彻底把西宁全境据为己有,迟早还是要撤军的,而现在西宁边境已尽数在他们的掌握之中,那么云岭就不但是他们的阻碍,更是西宁的。以云岭诸堡的实力断无可能主动来侵扰北靖边境,他们世代不服西宁王室管制,这一片势力的存在,将成为西宁想要进攻北靖的第一道屏障。

      而反过来,若是他们费了偌大心力拿下了这块地盘,最终造成的结果却会是让西宁恢复了对此地的控制,那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为他人作嫁了。

      到这里一帐子的人基本全明白过来了,其实根本不存在那所谓的四种态度,所有的坞堡其实都在隔岸观火,希望等他们和西宁打出个胜负之后再坐收渔利,只是打与不打,却不由他们决定,而要看北靖军队的意思了。

      方谨初缓缓开口:“力之所及,而义不可,君子不为也;义之所可,而力不及,君子不强也。”

      他抬起头望向魏钧,目光中已尽是钦佩之意。

      魏钧点头欣然抚掌:“就是这个意思。带兵在外,最怕的就是贪图一次获胜而轻易和敌军交战,却不想到底是为什么而战。我们可以打赢,但我们不能打,我们得……”

      “借道!”方谨初和他四目相对,同时说出这两个字,二人相视一笑,方谨初神色飞扬,魏钧豪迈坦然。

      两日后,惊雷堡主雷鸣在月黑风高之夜迎来了一个神秘的客人,他是在一日前收到了一封来信,当时他刚听手下识字的文书读了个抬头就脸色大变,立马叫所有人都退出了大厅守在外面不放一个人进来。他一个人阴沉着脸色听文书战战兢兢地念完了整封信,脸色接连变了几变,竟然有些和缓了下来,复又狐疑,想了半天挥手叫来了几个亲信,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第二日,惊雷堡上下如同往日一般戒备森严,自从他们得了北靖大军向云岭进发的消息,就连忙把散落在各地的兄弟都召集了回来,在惊雷堡构筑严密的防御工事,向自家地盘的百姓搜刮粮草,整座坞堡上下守得密如铁桶,十步一岗百步一哨,昼夜巡查,整个惊雷堡就像一张绷紧的弓,只待敌军来袭就要狠狠给他们个教训。

      到了夜里,四野一片寂静,火盆哔驳作响,刚换防的守卫屏息凝神地站着,就见一个兄弟忽然从山下飞快地跑上来,不一会,他们的堡主就带着十来个人一身劲装地迎了出去。

      只见山道下面三个人在重重包围中缓步行来,这三人都很年轻,当先一人年级略大,身材健硕,一身暗红色骑装外面围着黑色大氅,眉目疏阔,面上虽然带着笑意却显得不怒而威。另外两人一左一右跟在此人身后,其中一人武士打扮,左顾右盼神态骄傲,另一人不过是个少年模样,衣衫单薄,身形高瘦,相貌清秀昳丽,腰背挺拔若一杆青竹,神色安闲。

      他不知道什么叫“气度”,只觉得这二人往他们这群人当中一站,隔着一里地也能让人第一眼注意到,衬得环伺在身边满脸戒备的数百人倒反过来像他们的跟班仆从一样。

      雷鸣站在城堡门前,双手抱胸远远地望着这三人,好奇中又充满警惕。所谓的将军他这一辈子没少见,西宁每隔几年就得派来一支剿匪的队伍,领头的听说都是什么什么将军,可常常连他这个山匪头子都比不上,贪生怕死,胆小怯懦,都还要向他们这些土匪低头纳贡以保太平。

      可面前这人,他一个照面就知道绝非那些草包将军可比的,听说这人不到三十就坐上了一军主帅的位置,是北靖手握近十万兵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但不必提此人手中权势,只看他这副身处敌营仍旧满不在乎的神态,就知道此人绝非易与之辈,他雷鸣这一双招子看过的人不计其数,自问从未见过这般人物。

      就见那三人径直走到他面前,雷鸣放下双手率先抱了抱拳,三人也各自抱拳为礼,就听为首那人面带笑意地说:“劳烦雷堡主深更半夜前来迎接魏某了。”

      雷鸣哈哈放声一笑,换上了傲慢粗野的神色,大喇喇道:“魏侯爷好胆气,竟然真敢只带了两个人就来闯我惊雷堡,雷某已备了好酒,不知侯爷可敢入内一尝?”

      魏钧神色不动,已将惊雷堡的布置尽数看在眼底,眼前每隔十步就燃着一个火盆,把四下照得如图白昼,周围站着的约摸有几百人,高墙之后不知有多少埋伏,望楼和四面角楼中人影绰绰,可见锐利的金属反光之色。

      他随意笑了笑,欣然道:“既然来了堡主的地盘,自然要客随主便的,堡主请。”

      此番魏钧亲自来找雷鸣谈判,原本军中上下是极不赞同的,虽说他艺高人胆大,往日也经常亲自侦查敌情,可这毕竟是孤身陷入对方重围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哪有那么容易脱身,可是雷鸣的回信一口答应了他们借道的要求,甚至还主动说可以出面联络其余诸堡一起订下盟约,唯一一个条件就是要魏侯亲自来谈。

      这样的要求其实也可以理解,云岭众堡毕竟是势弱的一方,倘若丰野军明着借道,在走入他们腹地时突然攻击,他们便很难抵抗,要求见对方的主帅,既是为了考验他们的诚意,也未免就没有扣留人质的意图。只是既然如此,他们就更加不敢任凭一军主帅轻易落到敌友未明的势力手中了。

      虽然魏钧积威甚重,平素大小军务尽可一言而决,可面对众人一致不赞同的目光,魏钧也免不了踌躇。最后还是方谨初力排众议:“我随将军去。”

      他迎着众人怀疑的目光一脸坦然,笑话,上阵杀敌他或许比不上魏钧他们,可论武技格斗或者贴身保护,他方谨初再不做第二人想。当年他可是踏莎营乙队的第一高手,只是他在敌情分析方面的才能太过难得才被调到了丙队。卢璟带兵指挥的能力或许平淡无奇,可踏莎营本是先定国公遗留下来的力量,在暗杀护卫等领域当世无双,曾多次在千军万马中保全主帅全身而退,区区一个惊雷堡,他还不放在心上。

      果然众人齐齐被方谨初的身手震惊,见过能打的,没见过这么能打还同时把身边人护得滴水不漏的。并且为了谨慎起见方谨初还叫上了乙九,这个孩子虽然没什么头脑,可武功是没话说的。

      最后就这么定下了主帅本人带着两个“西宁降将”去闯敌营,众人一起狂无语,这是说他们北靖无人么?魏钧袖手站在方谨初旁边乐得直弯腰,心想有人护着不用自己动手的感觉真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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