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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无米之炊 ...

  •   方谨初有些怔忡,思绪忽然飘离了片刻。听说卢静城被押到平都之后,先帝封了他个知义伯以示安抚,一个孤身背井离乡的敌军降将,处境可想而知,卢静城却就这么百般忍让地撑了下来。之后北靖和西宁全面开战,他更加成了被众人嘲弄的对象,几乎彻底闭门不出,到最后甚至连衣食都无法保障,还是苏芩芳念在一点旧情分伸手帮了他一把,让他不至于就这么孤独地死在异乡。

      方谨初轻轻叹息,这一幕被魏恒看在眼里,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

      齐旭廷微微皱眉,走到方谨初的侧面暗中撞了他一下,方谨初立马反应过来,有些尴尬,侧眼看见魏恒好像更加不满。他有些郁闷,转头不经意间忽然看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他心中一凛,众人就见方谨初忽然闪电一般飞掠出去,齐齐一惊,就见廊下远远的有个扫地的下人,还未看清容貌就和方谨初交上了手。方谨初出手极为凌厉,那人却好似十分熟悉他的招式一般,一时竟并未落下风。

      众人越看越惊讶,他们大部分都是第一次见到方谨初和人单挑的身手,就连齐旭廷等人也只是听说过他的名气,见过他指点手下而已。

      魏恒挑眉,这人他虽然看着不顺眼,却得承认武功着实了得,自己估计在他手下走不过三十招,就连魏钧也未必是此人的对手。不过他们是纵横沙场的将军,贴身近战确实非他们所长。齐旭廷暗暗点头,怪不得惠宁能在敌方都城成功刺杀敌军政要,这般武功天下罕逢敌手。

      一柱香后,与方谨初交手那人渐渐落了下风,只听那人破口大骂:“丙十七,你这个叛徒,你不得好死!”

      众人恍然,听这口吻应该是踏莎营的余孽。当初踏莎营大部分高手都被定国公和李总管带到了军中,西宁兵败之后或死或降,没料想还有这么个人竟然混进了魏恒的府里,不禁暗暗心惊,幸亏被惠宁提前发现,要不然看这人的武功若暗中刺杀他们的将领,只怕要吃亏。

      魏恒目光闪动,心里也有些后怕,知道是自己的疏忽,对方谨初也有了些感激。

      不多时,那人终于被方谨初擒下,点了穴道扔在了众人面前。方谨初落在地上,那人兀自“叛徒”地骂个不停,方谨初负手而立不理睬他,转身朝诸人解释:“此人是踏莎营乙队的高手,碰巧被我发现了。”

      魏恒朝方谨初抱拳道:“多谢惠宁将军,是我大意了。”

      方谨初心下微松,抱拳还礼,想着这下也许能改变一些魏恒对他的成见,却听地上那人忽然喊道:“你们不要信他,他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当初就是他负责探查你们的,你们好多人都是落在他手上!”

      方谨初身后的宋大猛闻言大怒,不顾在场之人身份都比他高,怒喝道:“放你娘的屁,我家将军本来就是北靖人,你休想挑拨离间!”

      方谨初心里猛地一沉,朝宋大猛瞪了一眼,宋大猛一怔,以为方谨初责备他不该擅自开口,连忙抱拳道:“末将失礼!”

      却听地上那人愣了一瞬,忽然眼睛一亮,大呼道:“他骗你们的,他从小就在踏莎营长大,六岁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就是个首鼠两端的小人!”

      此言一出跟在后面的褚云等知情人齐齐皱眉,方谨初暗暗叫苦,他知道齐旭廷等人还罢了,只是魏恒本来就对他有所疑虑,眼见他刚刚浮起的感激之意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分明就是不满,连魏恒这边的其它人看向他的眼神也开始带了怀疑。

      齐旭廷一直以为方谨初是安亲王派往西宁潜伏的密谍,闻言心中亦是有些惊讶,不过他当然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挑拨,看魏恒脸色不对,便开口道:“魏将军,一个敌军的余孽,何必让他在这里妖言惑众,大家急着商议军务,把这人带下去关起来吧。”

      论官秩,齐旭廷和魏恒是平级,论年纪和资历,齐旭廷称得上是魏恒的长辈,私下里魏钧和他都是以叔叔相称的。魏恒微有些惊讶,他知道这位叔叔素来寡言慎行,不熟悉的人甚至会觉得他唯唯诺诺,没想到会主动开口为方谨初解围。魏恒自然不能拂他面子,忙点头称是,又朝方谨初笑了笑:“这人狗急跳墙,几句污蔑的话,惠将军不必在意。”

      方谨初微微躬身,心中暗暗叹息,却无法做任何解释。

      这一段插曲很快就过去了,至少在表面上无人表现出在意来。一行人到了正堂坐定,魏恒便直接递过了一份军报。

      魏钧离开肃州之后,鉴于他国之内信息传递不易,军情通报便由在西宁境内发给方谨初改为了发给肃州的魏恒,由魏恒负责后方的支援,方谨初他们已经十日没有收到魏钧那边的具体消息了,人人异常担忧。如今北靖的局势一天比一天危急,而魏钧的骑兵经过了连番战斗与密集的行军,说是疲兵一点都不过分,这种情况下面对凶悍的羌戎人,每个人心里都没有把握。

      不管魏恒心里怎么想,方谨初毕竟是远征军名义上的负责人,这封军报他直接递给了方谨初。齐旭廷等人虽然难掩焦急之色,却都安静地望向方谨初,等着他先看完。就见方谨初一目十行地看下来,目光在一个位置停了片刻,眉峰开始皱起,看毕,他把军报递给了齐旭廷,沉默不语,目光中忧色甚重。

      随着军报在众人手中传看,屋里的气氛越来越严肃,半晌,一句粗话从左虞侯狄非嘴里蹦了出来:“操,真他娘的憋屈,侯爷在想什么!”

      一屋子人的目光都集中过去,狄非自知失言,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不明白侯爷为什么要这么打。”

      和众人想象中不一样,魏钧一改往日雷厉风行的作风,他们本以为魏钧会沿用过去奔袭的战术,挟雷霆万钧之势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一举击溃敌人。他们担心的是这种打法我方损耗太过,可没想到,局势这样紧迫,魏钧却竟然打得堪称保守,出兵七日里并未和羌戎主力有过一次交锋,他行军五日在清化镇遇到了羌戎后翼,仅仅是衔尾攻击过一次,取得一点胜果之后就向后收缩兵力并未追击。

      虽然那一仗是羌戎此次入侵以来北靖唯一获胜的一次,可魏钧毕竟是曾经击破羌戎王庭的人,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以为他能把羌戎人全歼在国内,至不济也必能把他们赶回草原。

      一时间连他们这些魏钧的部下都非常困惑,更不要说国内其它各路人马了,若不是有魏钧往日声名卓著,以及短短七日民情还没来得及彻底发酵,只怕弹劾魏钧的折子就要雪片一样涌上新帝的龙案,到时怯战之名都是好的,有心人必要怀疑魏钧是否有异心了。

      远征军众将领和谋士们各自皱眉,狄非唉声叹气,齐旭廷低头沉思,褚云喃喃道:“莫非侯爷有什么一举破敌的计划?”他低头又看了一遍军报,目光停留在这几日北靖损失的城池和丧命的人口上,脸上阴云密布,他想起了当时在上凉城苏芩芳带来的消息和安亲王战死的事,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说魏侯他真的有别的打算?

      大家各怀心思,方谨初抬头看向魏恒,静静地道:“魏将军,请问咱们将军的粮草是谁来提供的?”

      众人齐齐一惊,齐旭廷眼中精光一闪,一起抬头望向魏恒,魏恒也吃了一惊,魏钧如此用兵的内情他是知道一些的,他也正要和屋中之人解释,没想到惠宁不过看了一遍军报就立马直指问题核心。

      魏恒缓缓开口:“论理来讲,应该是当地官府筹措,侯爷的人都是骑兵,辎重运输赶不上他的速度,必然要在当地征收。”他看着方谨初面容沉肃,声音冷峻,“惠将军猜的不错,拖慢了侯爷行军速度的,确实是粮草的供应。侯爷给我的密信中提到,他行军这一路所经过的四个大城镇,春阳、竹山太守分别以灾荒和接收流民存粮不足之名百般推诿;洛县本来粮草储备就没多少,又接收了靖安军残部无力供应;保顺的军资刚刚被陛下调拨给了京畿守备营,说京中朝局不稳要做防备,最终供应给侯爷的粮草仅能支持军队数日,马匹和武器的损耗几乎无法补充。而陛下……”

      他闭了闭眼,竭力克制着心中的愤懑,“陛下刚刚下旨斥责侯爷不顾百姓安危延误军情,责令侯爷尽快出战。”

      方谨初心中恍然,先前他只觉得新帝惹下了偌大乱局,此时却忽然对他生出了些许理解。经过了这些年的开疆扩土,如今北靖怕是要把几朝攒下的家底都耗尽了,现在是真的养不起这么多军队了。新帝做事急躁归急躁,却并不能说是全然的异想天开。

      屋里鸦雀无声,在此之前,宣武侯从来没应对过这种无米之炊的局面,无人意识到先帝和安亲王的接连逝世竟会带来如此可怕的后果,太平盛世之下原来埋藏了这么多隐患。现在内忧外患一起爆发,再没有人能轻易断定北靖可以顺利度过这次危局。

      就在两个月前,所有人还在为征服西宁而沾沾自喜,以为那是北靖长盛不衰的证明。两个多月后,战神陨落,异族入侵,国家濒临分裂。

      天意轮转,盛衰易势,已经有人开始猜测,北靖的气数,要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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