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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棋子 ...

  •   自从他接到了方谨初继位的诏书,他就觉得方谨初的处境不会像众人想象中那么高枕无忧,可没想到孟长策对他指手画脚就罢了,群臣也没展现出应有的尊重,就连他自己身边的人看起来都没把他如何当真。

      他心中渐渐升起怒气,骂了声“活该,让你自作主张”,然而又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忽然觉得有些憋屈,当时惠宁宁肯窝在他军中当个普通的战俘,都不愿意出来享受他用自己的功绩换来的荣耀,现在怎么就愿意跳出来当这个劳什子皇帝?空有尊荣,却要饱受质疑,给人家当傀儡棋子摆布,难道就为了认回他的身份吗?

      他就这么不信任自己?难道他魏钧知道了他是谁,就不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他争回他应得的一切吗?

      魏钧吸了口气,扶了一把车辕,抬腿登上了宽大的车驾。原本他是不愿意在人前这么随便的,可现在方谨初一直没有动静,身边的人也没有怎么重视帝王威仪,他就索性也从权了一回,就这么不经禀报地掀开车幔擅自入了御驾之内。

      然后他就愣住了,车厢里只有方谨初一个人,他斜斜靠在一侧车厢壁上,脖子弯出一个看起来很不舒服的角度,双目紧闭,两颊泛出潮红,呼吸粗重。

      魏钧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上前拉了方谨初的胳膊一把,感觉对方身上绵软无力,额头的热度烫得吓人,竟是发着高烧已经晕厥了。

      方谨初随着魏钧的力度倒了过来,软软地倒在魏钧的肩头,魏钧触手就摸到了一把骨头,感觉他瘦得吓人。平时众人都知道他武功卓绝,从来没谁敢把他当弱者看待,可现在他在最尊贵的位置上,病成了这个样子却无人知晓。

      魏钧心中难过,想了一想,揽着方谨初让他半躺着枕在自己腿上,从车里探出头,问道:“陛下这几天住在哪里?”

      白福敬正在后悔方才的失态,闻言忙上前恭声道:“禀将军,陛下住在永华宫。”

      魏钧过去进宫的次数很少,对皇宫不是很熟悉,只知道这不是皇帝一般的寝宫,应该是哪个偏殿。他又问道:“守卫宫城的禁军是谁做主?我能随陛下入宫吗?”

      他不知道方谨初目前对皇宫的掌控情况究竟怎样,故有此问,白福敬明白他的意思,低头答道:“禁军代统领是忠勇侯的人,不过陛下出入一向无碍,苏芩芳大人也常在宫中留宿。”

      忠勇侯便是孟长策,魏钧颔首,吩咐道:“陛下命我跟随他入宫,当面禀报出征详情,事涉军中机密,你守好车驾,别让任何人打扰。”

      他就这么淡定地当面“假传圣旨”,白福敬也毫无异议地抱拳领命,一行人就这么朝着宫城的北门厚载门行去。果然守门的禁军听说宣宁郡王在御驾内议事,并没敢上前打扰,顺顺当当地放行通过。

      魏钧记得他当年封侯时入宫见驾,一路守备森严人员齐整,然而现在宫城之内却人烟寥寥,仅能零星看到守卫的禁军,和偶尔往来的内侍。傍晚蝉鸣寂寂,鸦声零散,越发显得寂寥空廓。

      熙和帝的皇后早逝,当初清平帝登基后就把熙和帝的太妃们都遣送去了祖庙;清平帝在位时间仅有短短半年,除了在东宫时的妃妾嫔御也并未来得及扩充后宫,方谨初索性把这些人也打发出了宫城,迁去了皇家别苑,另外遣散了大批宫人,只留下了不好安顿的内侍。

      也许是因为跟随着御驾,一路并没有人查问,径直穿越重重宫阙行到了永华宫,魏钧略一观察,果然此处是位于皇帝传统起居的太极宫西侧的一处寻常宫室,现在因新帝临时居住在此,比旁处守卫服侍的人多了不少,才有几分威势煊赫的样子。

      车驾停在了永华宫门前的宫道上,再往里走就得下车换龙辇了,魏钧又开始犹豫起来。他在马车里就简单检查过方谨初的情况,他发着高烧,魏钧本能地首先担心他身上有伤,检查过后并没发现有未痊愈的外伤,他略微放下了心,仔细打量方谨初的情状。他虽然不通医术,可到底从军多年经验丰富,研究了一会就想清楚怎么回事了。

      这纯属是累的。

      想他方谨初这么多年里殚精竭虑,只怕没一天安生,近一年里先后经历了数场大战,辗转两国多地,还挨过刑讯,受过内伤,最近更是在风暴的中心搅弄风云,想来提心吊胆更是少不了的。之前仗着年轻,武功高强底子好一直就这么铁人一般连轴转,现在虽然大局仍未安定,总算是没有了迫在眉睫的危机,这一松懈病势就凶猛地起来了。

      何况……白日里他在安亲王灵柩前那一场大哭,只怕也伤神不小。不过这倒不是坏事,这股情绪不知道在他心里郁结了多久,不给他个释放的机会,堵在心里伤害就更大了。

      半途中方谨初恍惚醒过来一次,魏钧低低跟他说了声“没事,我在呢,睡吧”,他就真的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魏钧看在眼里心中又是难过又是酸楚,又觉得有些欣慰,不管这小子瞒了他多少事,行为有多可疑,好歹本能上还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的。

      魏钧犹豫的是,按说皇帝龙体有恙,是应该在第一时间宣太医的,可他刚回来还没能彻底摸清现状。他不清楚方谨初对宫禁的控制怎样,和太医院的关系如何,有谁可以信任,便不知道该不该在此刻把方谨初的身体状况暴露给太医。可如果不说,他一方面担心方谨初高烧不退会出问题,另一方面这里毕竟是皇宫内院,他一个外臣就算现在能做主,也难免会落人口实。

      方谨初现在的处境如同在绳索上舞蹈,朝野上下十分敏感,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和方谨初,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能不谨慎。

      御辇等在永华宫正门左侧,白福敬已经过来询问了,魏钧咬了咬牙正要开口,方谨初也许是感觉到了,恰好在此时又醒过来了。

      魏钧松了口气,在他耳边唤道:“惠……”他停顿了一瞬,改口道,“陛下,永华宫到了,您感觉怎样?要不要叫太医?”

      方谨初半闭着眼,靠在魏钧肩头,魏钧只觉滚烫的气息落在他胸口,隔着一层铠甲都能感觉到烫人的温度似的。他含糊了一句,魏钧没听见他是怎么叫他的,就听他声气微弱地说了句,“……你扶我一把,”挣扎着要下车,魏钧忙把自己的肩膀顶在他腋下,半拖半抱地扶着他下车。

      两人从车驾上下来,白福敬这才知道方谨初病了,吓得脸都白了,伸手就要上前扶他。方谨初眼睛依旧闭着,把全身重量都靠在魏钧身上,哑声说道:“小白,去请张院判来一趟。”

      白福敬领命而去,方谨初站在原地缓了片刻,勉强调动内息自行调理了一会,精神好了一点。他慢慢松开魏钧自己站直了,张口欲言,魏钧突然开口:“臣陪您进去吧?”

      其实魏钧只是单纯不放心方谨初一个人在这深宫内院里,方谨初却有些迟疑。他生病是真的,不过却没有那么巧偏偏在此刻发作,其实他在五日前就已经开始发热了,只是被他以内息强行压制了下来。现在本来也没到他放心休息的时候,可面对魏钧他越来越心虚,对方越镇定如常,他越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一路上心思急转,忽然觉得体内热度越来越高,他“灵机一动”,索性收了内息,任凭病势汹涌而来。

      他无赖地想,我都病成这样了,你找我算账的时候总不好下手太狠了吧。

      至于他总有病愈的时候……那再说吧,挨一天算一天吧,方谨初苦中作乐。

      魏钧上车查看他状况的时候其实他是醒着的,他闭着眼装晕满心忐忑,可谁知魏钧的态度前所未有地“温柔体贴”,他就有点舍不得这种感觉。心思一松理智渐渐远去,恍惚中感觉到旁边那人周身金铁硝烟的气息,就像他小时候在父王身边一样,心中一片安宁,不知不觉就真的沉睡了过去。

      这一路马车颠簸,他却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等他感觉到车停了,被魏钧的动作惊醒,神智慢慢回复,精神竟已经好了不少。

      他本来以为这就暂时混过去了,然而魏钧偏又在此时开口要随他进去,他又开始心虚,借着病态掩饰悄悄打量了一回魏钧的神色,感觉对方满脸关切,依旧是他熟悉的那个小花哥哥,好像没有如何生气。

      然而此时已经没有外人在了,他却依旧一口一个“陛下”,要多生疏有多生疏,方谨初就又有些拿不准了。

      说真的此时连他赶鸭子上架,自己都没有把他这个皇帝的身份怎么当回事,更加不会想到魏钧已经在开始有意识地尊重维护他的“帝王威仪”。

      魏钧看他迟疑,以为他是还没回过神来,放缓了语气又说了一遍。方谨初点了点头,说了句“也好”,本想再客套一句,又觉得十分无聊咽了回去,就迈步朝步辇走过去。魏钧跟在他身边扶着他,方谨初坐稳了,朝魏钧望过来,魏钧已经退后了几步,垂手立在了御座右侧。

      方谨初轻轻叹了口气,略一示意,力士抬起步辇朝永华宫主殿行去,魏钧等人跟在了后面。

  • 作者有话要说:  决定把这段情节放出来算了,省得不上不下看着难受。
    马上还有一章掉落,明天会少更一章,中午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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