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颠的陨落星辰》盐渍卡利白

2、「英格兰的辰星」——白昼已逝 01

　　“此次空战取得了巨大的胜利，我们只损失了6架飞机，却成功击毁了柏林郊区的一家军工厂”

　　——1940年10月21日，英国，伦敦《泰晤士报》编辑部

　　“军牌已收到，谢谢你。以及，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1940年12月31日，法国，色当（根据停战条款德国占领的区域），一封来自英格兰的未署名的电报

　　「英格兰的辰星」——白昼已逝 01

　　阿奎拉收到军牌的时候正在和麦考利一起包扎昨晚德军轰炸过后的伤员，昨天的轰炸其实已经算的上是这几个月以来最小规模，只不过一个炮弹误打误撞砸向了埋在地下的天然气管道，这才引起了连环大轰炸。

　　火是今天黎明时分才扑灭的，持续了大概三个小时。轰轰的声音连远在郊区的阿彻尔庄园都听得到，因为担忧伦敦的情况和好友麦考利的安危，昨天忙活了一天刚躺在床上不到2小时的阿彻尔大小姐再一次换上了衣服，和大哥哥雷古勒斯道别，吩咐管家将她送往“自由法国”陆军的所在地，确认好友还平安之后，便挥手告别管家，徒步前往城内当志愿者。

　　和街头临时医院的人打了个招呼，她扛起了沉重的医疗箱，快速且小心地跟着志愿的消防队员们行走在废墟之间，来到临时的搭棚里给受伤的人们包扎伤口。

　　不出意外，今天的伤员数量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看着包里快要没有的纱布，她叹了一口气，咬牙从自己带来的外套上撕下一大块布，裹在纱布的最外层，打结，固定住。再从裤兜里掏出一板巧克力，掰成好几块分给棚子里的伤员们，看着他们吃下以后这才再次踏上废墟，前往下一个地方。

　　“阿彻尔小姐！！”一个8岁的小男孩站在不远处的防空洞口呼喊着她的名字，担心她听不见，于是两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继续大声喊着，“阿彻尔小姐！！！”

　　阿奎拉看向那里，朝他挥了挥手，大跨步地在废墟中行走着，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小男孩的面前。

　　“杰克，”她揉了揉男孩的头发，微微弯下身来和他说话，“你和你妈妈还好吗？昨晚轰炸没伤到你们吧？需不需要包扎？刚刚我看见你爸爸了，他还在消防队里工作，估计10点换班的时候他就会回来了。”

　　“我和妈妈都很好，谢谢你的关心，”尽管因为这几天的轰炸而全身沾满了灰，脸上也东一条印子西一条印子，杰克的眼睛还是熠熠发光，是阿奎拉最想看到的模样，“请你稍等一下，妈妈托我给你拿一点东西。”

　　阿奎拉还没出声阻止，杰克就已经“噌噌噌”地跑回了近乎快被炸成废墟的家里，屋里传来一阵交谈的声音，随后快活的脚步声响起，杰克抱着一个纸袋走了出来，把纸袋递给她。

　　“这是我妈妈烤的醋栗面包，”小男孩笑嘻嘻地说道，“妈妈说你总是忙的忘了吃饭，就算自己带了食物也会心软分给那些受伤的人，所以她给你烤了好几个面包，味道可能比不过小姐你庄园里的白面包，但是绝对可以顶饱。”

　　“替我谢谢你妈妈，杰克。”她惊喜地抱了抱男孩，吻了下他的脸颊，然后抱着醋栗面包和他挥挥手，再次前进，“以及，注意安全。”

　　忙忙碌碌了一个上午，到了十点消防队员换班的时候，阿奎拉和杰克的父亲打了声招呼，那个憨厚的男人真诚地邀请她有空去他家吃饭。

　　“因为您的及时治疗，伊莱扎才能保住她的手，”男人说道，“我们一家为此感激不尽。您也适当地休息休息，不要一直连轴转。如果有空的话，请来我家尝一尝伊莱扎做的番茄浓汤吧，那可是她的拿手好菜。”

　　阿奎拉笑着答应了，和那些从午夜忙到现在的人道别后，她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就着腰上水壶里的水嚼着醋栗面包，顺便把外套披到头上挡挡夏日灼热的太阳。

　　她有点想阿瑞斯了。

　　上一次见到阿瑞斯还是一个月前，她素来叛逆的小哥哥因为在9月的“领空保卫战”中战功赫赫，所以成为了飞到柏林正面和德国第五航空队对抗的一员。

　　“放心，我死不了，”上次临走前，她的小哥哥像小时候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发，在她的怒视下成功收起了把头发嚯嚯成杂草窝的心思，勉强恢复了正经的样子，“我还要拿着整个欧洲最坚硬的望远镜砸断敢欺负你的人的腿呢。”

　　“说起来，老哥这次又没来？”阿瑞斯张望了下机场外的人群，不出意外，雷古勒斯的身影依旧不在其中，“都叫人送你过来了居然还这么别扭？这家伙真的越活越古板了。”

　　“还不是你的问题？”想起这件事阿奎拉就开始头疼，“咱家祖训你又不是不知道，从伊顿不吭一声就退学当兵，还光明正大地穿着军装跑回家，他不生气才怪呢。”

　　阿瑞斯大笑了起来，细碎的阳光从他身上抖落下来，恍惚间让阿奎拉想起来他小时候恶作剧成功的样子。

　　她不禁感叹道阿瑞斯真的是没有任何变化，哪怕进入军队后他也没有改掉过他的个性，依旧是我行我素，那么潇洒恣意。

　　好不容易停止了笑声，他揉了揉笑的泛出泪花的眼睛，看了下手表，从兜里掏出几板从自己军粮中省出来的巧克力给阿奎拉，又递给她一个空弹壳做成的项链，微笑地看着阿奎拉惊喜的样子。

　　“哪有人会送这种项链啊……”阿奎拉撇了撇嘴，但是很正式地把项链扣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但是巧克力我就收下啦！”

　　“别像大哥一样别扭，我知道你是喜欢的，”他抱了抱自己的小妹妹，吻了吻她的脸颊，就像从前去伊顿和她道别的时候一样，“这次任务时间比较长，而且很重要，估计你这段时间是没法看到我了。伦敦是危险地区，你救护他人的时候注意一点，警报一响赶紧跑到防空洞里，上次你真的是吓到我了。”

　　阿奎拉一一答应，阿瑞斯不舍地最后一次拥抱了她，然后在地勤人员的呼喊声中跑向飞机。

　　“阿——奎——拉，别——担——心！”

　　他回头，倒退着向后小跑，努力地大声喊道。

　　“我——圣——诞——节——就——回——家！！气——死——那——个——老——古——板！”

　　阿奎拉最后的记忆里，是阿瑞斯站在英格兰少有的阳光下挥着手，带着他一直以来的少年模样和她道别，拿破仑蓝的眼睛里溢满了笑意和细碎的阳光，就像她和他一起在苏格兰高地学飞行时候的那个被铺天盖地的金色涂抹的天空一样，温柔但是坚定。

　　她的小哥哥一直带着那股独属于他的少年气，他不喜欢被束缚，喜欢天空，喜欢自由，他抽烟，喝酒，会唱港口水手们一直以来唱的民谣，身上有一个雨燕状的纹身，会英式拳击。他会给她讲他遇见的趣事，因为她知道看着遍地是废墟的伦敦感到悲伤；他会每次从口粮里省下巧克力，只因为他知道她嗜甜但是被雷古勒斯管着不能吃糖。

　　他是她最亲近的哥哥，也是她一直以来最好的伙伴。

　　所以阿奎拉也第一次不顾形象地站在原地大喊道。

　　“阿——瑞——斯！！！”她把手放在脸的两侧作喇叭状，“我——等——你——回——家！”

　　阿瑞斯笑了起来，他爬上飞机，向她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轰隆隆”的引擎声响起，伴随着舱门合拢，他转回身子，和战友一起驾驶着飞机起飞，像夏日离去的飞鸟一样，在她的注视下消失在了远方的天际线。

　　麦考利是十二点左右到的，他问着那些临时医疗篷里的人，大步行走在废墟上寻找着阿奎拉，差不多花了一个小时左右才找到休整好后再次开始工作的她。没有多说什么，凭借着多年的默契，他和她分工合作着，很快完成了这片区域的工作。

　　阿奎拉把装着醋栗面包的纸袋丢给麦考利，示意他吃几个垫垫肚子。从法军基地过来到这里，去掉路上的时间，他肯定没时间吃东西。

　　“感觉咱俩又回到了在苏黎世的日子，”他一遍嚼着面包，一边帮着阿奎拉扛上医疗箱，“你那时候嫌书重，每次都把包丢给我拿着，后面和海因里希确定关系了，就丢给他。”

　　“对了，你记不记得阿利偷偷过来看你的那次，”他把医疗箱背好，一边拿着面包，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法语和英语混着讲，“你当时真的吓到我了。你愣在走廊上，尖叫一声，老天，你那尖叫声真的震耳欲聋，接下来你的行为就更不淑女了……”

　　“我把包甩给你，然后提着裙子直接狂奔过去，一下子就毫无形象地扑到了阿利身上，”阿奎拉无奈地看着大笑起来的麦考利，自己也忍不住露出微笑，重复起了过去的故事，“海因里希惊讶极了，他觉得他都已经没希望了，所以他提前向我告白，但事实上，阿利是我的哥哥。”

　　她想起了阿瑞斯离开的两个礼拜后，情人节的晚上，海因里希被好友们推搡着过来敲开她的房门，那个沉默而温柔的男人鼓足了对他而言是“一生的勇气”，磕磕巴巴地用不熟练的英语诉说着他的爱意。

　　她接过了他手中的德国鸢尾，在后面男生的起哄声中抱住了他。一开始他有些僵硬，甚至还有些颤抖，后来他才逐渐放松下来，紧紧地抱住她不肯松手。

　　尽管是因为阿瑞斯造成的一个小误会引起的，但是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一个幸福的小误会，不是吗？

　　“啊，这就是爱情的美妙吗？”麦考利故意用法语唱了一句，被恼羞成怒的阿奎拉用法式“友好语言”问候着，“诶诶诶注意形象，奎拉，我记得某些人在海因里希的面前可是淑女到不行的啊！”

　　她哪里在海因里希面前淑女了？？？从“尖叫一声跑过去抱阿利”到“喝醉了酒硬拉着海因里希去露台看星星并且当场演起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再到“受邀去海因里希家玩，因为与他一个过于德意志男人的童年好友言语不爽，所以直接换上男装打马球，并成功没叫人家进一球，所以堵住了他的嘴”。这一桩桩事情看下来，海因里希要还觉得她是一个淑女的英格兰小姐的话，那她可真要觉得他虚伪了。

　　今天是周末，所以阿奎拉决定放松一下自己，她和麦考利到了交接处和另一批志愿者交接，随后就前往伦敦依旧营业的小店里用粮票兑换食物。

　　“有一说一，奎拉，”麦考利毫不犹豫地挖苦道，“不列颠的食物就是垃圾，我真的好奇你这么多年是怎么吃下来的？”

　　“那也比法国那么多的奶酪好吧？？”阿奎拉迅速反唇相讥，“那个山羊奶酪味儿大的我花了半年时间恢复才重新吃起奶酪。”

　　但是有一说一，那个伍尔顿派，政府为了推广根茎类蔬菜的食用而创造的产物，是真的难吃，饶是阿奎拉这个纯英国人吃的时候也是全程皱着眉头，味同嚼蜡一般地咽下去。这款由根系蔬菜，如胡萝卜、萝卜、欧洲防风草、燕麦片、土豆等制成的著名菜肴，简直就是新一代的噩梦。那个发明它的厨师还用上了当今食品部部长的名字来命名这个派，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难道不觉得这个会给部长招黑吗？“伍尔顿派”是自从粮食短缺后发明的所谓的营养均衡不易断供的新菜品，虽然每周阿奎拉都能看到这个东西在商店促销，但是很遗憾，基本上没人愿意买这个东西。

　　真的是太难吃了

　　从商店里买了点面包，阿奎拉准备送麦考利回去，顺便在那边借个电话打给管家，让他接自己。

　　两人在路上就着近两个月后的圣诞节谈论着，鉴于麦考利也在英国，阿奎拉代表自己的长兄邀请他务必参加这次圣诞晚宴。如果到时可以的话，麦考利可以带着他的战友过来。

　　包裹就是在他们到达基地附近的时候寄到的，因为“自由法国”陆军和英国陆军的营地还有邮政中心挨的很近，所以阿奎拉和麦考利刚到那里的时候，就有一个邮递员喊住了她。

　　“阿彻尔小姐！”那个邮差骑在自行车上挥舞着手，来到她身边后就用脚刹住了车，他掏出了一个包裹递给了她，“有您的包裹。”

　　包裹的寄件地址写的是法国色当，阿奎拉的第一个反应是唐恩夫人——麦考利的妈妈寄过来的，但是她住在法国西南部，维希政府的管辖区域，色当在东北部，这明显对不上。

　　“这是什么东西？这么轻？”阿奎拉晃了两下，包裹里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是首饰吗？？？”

　　本来麦考利听闻是来自法国的包裹后还兴冲冲地想凑过来看包裹里有什么好玩的，但是听到了金属碰撞声以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唰”地一下就惨白了起来，他本想制止阿奎拉的动作，但是他刚开口，阿奎拉就已经猛的把包裹拆开了。

　　两个有些锈迹的金属牌从撕裂的包裹中掉下，坠落到土地上，发出两声闷响，却激起一小片扬尘。

　　麦考利看着血色和笑容瞬间从阿奎拉的脸上褪去，剩下的只是苍白和颤抖。他蹲下身，捡起那两个军牌，拂去上面的泥土，用干净的衣摆擦了好几下，这才慢慢递到阿奎拉面前。

　　“奎拉……”他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看她没有任何动静后，叹息了一声，再一次用力握住她的肩，低声说道，“你……保管好他们。”

　　他知道她现在的是什么状况，也知道那两个军牌的意义，就在刚刚，阿奎拉还和他兴高采烈地说“阿利圣诞节一定会给我带礼物的”，还在担忧两个哥哥圣诞节会不会吵起来，雷吉和阿利都是她最爱的人，她不想做选择。但最终她决定让莱拉拉住雷吉，自己则是拉住阿利。

　　“雷吉有妻子，而阿利只有我，”她笑了起来，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而且我挡在阿利面前，雷吉不敢拿我怎么样。”

　　但是现在，就在刚刚，她知道了那个笑着和她喊“我圣诞节就回家！！气死那个老古板！”，许诺她“我还要拿着整个欧洲最坚硬的望远镜砸断敢欺负你的人的腿呢”的小哥哥只留下了这个军牌。

　　而那个拿着德国鸢尾笨拙表白，会纵容着她胡闹的爱人，也只留下了一块军牌。

　　一张便签从包裹的缝隙处飘落了下来，麦考利迅速抓住了，他快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一时间只感到悲哀与荒唐，说不清的情绪在他心中漫延着，最终都通通溢满胸腔，化作一声长叹。

　　空战的时候，海因里希被阿瑞斯击中，而阿瑞斯又被海因里希的战友击中。

　　海因里希机舱里的降落伞坏了，而且退出装置发生故障，他是被卡在那里了；阿瑞斯直接被击中了头部，再也没有苏醒过来。

　　一只白净的手将便签从麦考利的手中抽出，阿奎拉看着纸上的内容，急促地呼吸着，最后扬起了头，闭上眼睛。

　　“麦考利，”颤抖的声音从她喉咙中挤出，夹杂一丝哭腔，“陪我去趟报社。”

　　“明天庄园内要举办空战反击成功的庆祝会……那些伤员们需要鼓舞，我不能……不能……终止这个……”

　　“必须往后拖延两天，”她单手捂住了眼睛，鼻尖泛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力平缓吐出，“我们先去报社沟通，再去空军的基地，我要去面见阿利的长官。”

　　一滴泪水从她弯曲的掌心滑下，在指尖上摇摇欲坠，最终还是坠到地面上，很快就被灼热的天气风干了。

　　她放下了那只捂住眼睛的手，看向他，眼里溢满了破碎的天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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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写不出翻译体，只能暂时这个文风了，预计日后会修改的。
二战原创文，半架空，我尽力做到和历史没有特别大的出入。
文章埋了很多线，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在评论区交流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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