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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求学 ...

  •   半个月后,路言洪往府上请了一位先生。

      路殊听说这位先生远道而来,要在京逗留几月,前日刚面了圣。她随爹娘祖父出府亲自迎了这位笑容慈祥的先生,看他约莫有五十岁上下,整个人带着一点随意的洒脱,腰板很直,精神也是极佳,说起话来中气十足,略有些颠覆了路殊先前对那些老学究们的刻板印象。

      路言洪与他坐在正堂说话,路殊在一边装傻充数,听闻这位先生名为朱闳,是邓州以降阁的大学者。

      以降阁在中原负有盛名,当朝三位尚书,加上先后两位鸿泸寺、司农寺卿及少卿,青年时期皆在以降阁求过学,一朝中举,金榜题名入朝为官,听说都是些清正廉明的社稷脊梁。

      路殊虽说没见过这些大人,但却听闻如今这两位给事中,则是同年提名了昭和八年的状元和探花,以降阁也正是从那年开始名声大噪。

      只是它貌似并无什么神秘之处,朱闳在谈论间也丝毫不会讳莫如深。路言洪就诸多问题询了他的见解,犹豫一瞬,又问他道,以降阁是否真像传言所说,招收过女学修。

      朱闳了然地点头,说以降阁起初的确没有女学子,但后来收了几个本家女眷进来读书学医,不收学费,便算是开了先河。邓州的诸多官宦富贵人家遂将女儿送上山读读书写写字,既能放心,也不必再另请私塾先生。

      路言洪把躲在他身后的路殊叫上前来,说站好让先生看看。她闻言,便也一点不扭捏地大方走去站直站好,给先生打量。

      朱闳知晓太尉的意图,见路言洪起身作了个揖,随即也站起,欠身回礼。

      他谦逊点头,说路殊是个好苗子,倘若太尉大人真有这般期望,他必不负重托,日后尽心尽力,好生教导。

      路言洪同他说,路殊儿时早产了两个月,身子骨也稍差了点,偏偏又是个认死理的固执性子,三天两头出去乱跑生事,幸好从小是她祖父带着教导,在读书写字上管的严,底子基础所幸未曾落下,希望朱闳带她去邓州学习上五年,顺便强健体质,十七岁归家后也便求得一门好亲事,不再任性胡来。

      朱闳自然是答应,但还是先问过路殊的意思,告诉她山上的生活不比镐安京此等繁华风月之地,环境条件较为艰苦。况且在阁内求学没有身份之别,与一众学子同吃同住,不可带侍女同行,嘱咐她遵循本心认真决定,莫要此时信口答应,到时却在路上反悔哭闹。

      她认真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说不过是五年,虽然有些舍不得爹娘祖父,但是能跟着先生学习也很好,不会哭闹,必定会同师兄师姐们一道,好好相处研习。

      朱闳在心里倒是颇为欣赏这小姑娘身上的劲头,能看出来是路老将军带出来的孩子,年纪虽小却不怯场,一泓清水似的双眸闪着神采,眼神里有种说一不二的坚定,是个肯吃苦的姑娘,便笑着点点头应了。

      留到晚饭后,朱闳作了别,说是请太尉先为路殊简单准备着,不必带太多行囊。这段时间他在京城再访些熟人,待五日后启程回邓州时,自会携弟子一同上门来接。

      路殊已然磕过头认了先生,不会后悔,只是突然又有些舍不得五哥哥和四哥哥,还有跟她一起玩到大的栖迟。

      半夜独自躺在床上思索良久,最后觉得只不过是五年而已,中途还可以回来看看,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以降阁出了那样多的当世翘首,托了爹娘的关系能进去深造,也是种无上的幸运,于是,便生是把这一点点顾虑给转成了期待。

      话说朱闳此人,毕生爱好除了名贵草药与绝版文献,排第三的就是喝酒,酒量其实原本就不差,自己也有原则,掂量着度,点到为止从不多喝,也就借着名头图个乐子,尝尝各地好酒罢了。到镐安京来,面见了圣上同六王爷,自然也被一众达官贵人们请着赴了不少宴。

      中原本朝重视教育,医者与才学名士受人尊敬,地位崇高,朱闳青年时钻研药理起家,医术精湛,通晓各类药材搭配,诊治病患不分男女老幼,亦不看家财势力,在邓州当地得了个不错的名声。此番来了镐安京,又被求着看了不少这千金之躯的病人,他也乐于相助,治得好了,也算是再给以降阁打个名声出来。

      他那日在元正立春宴上为庆王爷题了个匾,这几日又大大小小出席了一些朝臣家宴,晚上喝的有些摇晃,拒了马车,说坐不惯,既不通风,还晃得人甚是头晕,执意要独自一人在夜里步行,往客栈回。

      寻了条近路,拐入一条四下无人的街后小巷,忽听得耳边一阵细促疾风入耳,转瞬擦过射在他耳后,深深嵌进一根距他二尺远的木柱上,于箭头锋利处钉着一张极薄的纸,在冷风里被吹的唰唰作响,甚是刺耳。

      朱闳本就没到烂醉的地步,发觉四下墙头并无刺客出没击杀,微松了口气,上前把箭拔下,去瞧那纸。射箭之人箭法超绝,薄薄一张纸上除去一块不及绿豆大的穿孔之外,竟毫无褶皱破损。他将那纸展平推远仔细一阅,上头写了一个端正好看的“殊”字,而翻过背面,又写着一个劲秀的“拒”。

      他轻笑一声,夸张地叹息着摇了摇头,把箭头和纸张收起,用胸前一块粗布包好,将箭身随意撇在地上,再次摇摇晃晃,不以为然的唱着小调,走他的夜路。

      五日之期转眼便到,路殊备齐东西放在屋内,随时能同先生启程前往邓州。赵祚中途来找了她好几次,每次都跟她父亲和祖父在里屋说话,她不便进去,就在外头捣鼓祖父种的花花草草,拔下来又埋进去,再刨出来再埋进去,假装这些花都是被自己种下去,施了仙法瞬间长高起来的。

      不过每次五哥哥来太尉府见她爹,脸色都不大好看,还总询问她是否被迫,还告诉她邓州曾经遭过流匪,十分可怕,屡次三番要路殊认真坐好,对她一字一句的讲道:“若是小殊不愿去,大胆告诉五哥哥,本王定不会让路太尉和老将军将你送去那般地界。”

      路殊答道:“是我自己想去的,既已磕头认了先生,也答应了不会哭闹,那就不能反悔。”

      她还不忘反过来安慰赵祚:“我每年都会回来几次,启程之前会先通知五哥哥,一定时刻记挂着你们。”

      赵祚无言,只得妥协,尊重路殊的意思,没再向老将军和太尉提出什么异议。第六天午后,朱闳带着一名随行弟子到府上来接人,路殊在房里同赵祚告了别,还偷亲了亲五哥哥的脸颊,便带着东西跑出门上了马车,爹娘祖父对她嘱咐了好些,皆一一记下,留恋地跟大家挥了挥手。

      朱闳下车给赵祚行了礼,寒暄几句,又与太尉正式告别,这才带着她上路。路殊与那位同行的师兄打了招呼,师兄人很好,从衣兜里给她掏出来一块油纸包着的酥糖——

      “这是我刚在街上买的,特别甜,还望小师妹不要嫌弃。”

      她赶紧谢过师兄,接过来剥开放进嘴里,说好吃,同他开口自我介绍:“师兄以后叫我小殊就行,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我叫与唐,是以降阁的二弟子,日后师妹生活中若是碰上什么疑惑难处,可随时找我,不要见外。”

      路殊咧嘴笑着答应了,坐在车外木板上看师兄赶马,听到朱闳的声音从车内飘来,问她:“路小姑娘平日里,都学了些什么书?”

      她眼珠转起回想一下,端正答道:“起初读了《论语》和《孟子》,而后又读过《近思录》与《通鉴》,不过那本《通鉴》是祖父挑着给我读的,其他的没有怎么学过,剩下时间大多都是在看祖父练剑养花,还有买话本子。”

      朱闳听她这么老实交代,在车里握着茶杯笑了笑,又问:“可曾从《近思录》中学到了些什么有用之理?”

      路殊脱口而出:“董子曰:‘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说罢又补充道:“搞清楚义与不义,切勿纠结于谋利,真正去理解正道原则,不要去讲求功效多少,我觉得是一句很对的话。”

      与唐抢在朱闳之前,饶有兴趣地追问路殊道:“师妹觉得它对在哪里?”

      倒是没料到他会这样问,路殊长长嗯了一声,仔细在脑袋里思考:“义与德都在个人心中,每个人对于正道标准皆不同,不必过分追求他人认可,只须专注于自我本心追求,其过程贵在持之以恒,初心不移。”

      与唐点头,赞同她说的在理。朱闳的声音从车帘内传来,问:“坚持内心准则,并非件嘴上说说而已的易事,如若你心中坚持的东西不受他人认可,抑或是险阻重重,又当如何?”

      “我能听劝,也分得清是非对错,倘若在我的义德标准中,坚信自己是对的,则必循本心而行大道,绝不怕他人数落排挤,亦不怕道阻且长。”

      他掀开帘子,追问:“那若是为了你心中的义,敢单枪匹马,背水一战否?”

      “赴汤蹈火也要一试。”

      朱闳把帘子放下,截断了她的目光,收回手来,接着气定神闲地喝起了茶。

      倘若今天这些话从别的孩子嘴里说出来,他姑且一听也就作罢,路殊也是,年纪尚小,没经历过事,有股冲动的劲实属正常。

      可这番话,若正巧在注视她双眼的同时去听,就带上了点非比寻常的色彩。那种眼神朱闳曾在一个人脸上见过,和路殊眼神里的东西很像,坚定平静,毫无玩笑轻佻之意,不像是在向别人宣示什么了不得的决心,倒像是自己给自己作出了个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承诺。

      实在有趣。

  • 作者有话要说:  她从小都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小女孩。
    前几章对话不多,主要是快点推进剧情,后面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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