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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久龙已目 ...

  •   谁都可以看见擎苍的脸,已经绿了,他太阳穴上的青筋被咬合,甚至将要破裂出来。他还在忍,所有人都在想他是怎么发火的,可他只说出了一个字:“你……”
      “不要看我,”邬鸣炎收拾了收拾医箱,告诉擎苍:“你去看那些丫鬟,她们脸上曾经的脂粉,被男人吻过的痕迹,她们就是龙家买来的莺花,勾栏玉碎的女人。而我之所以能来这里看病是因为龙家大老爷答应我绝不会为她们传有后代,不然我不只不会出诊这里,说不定还会开一份毒药留在这里。不要怪我,这也是中了医学的毒,若是没有知识会被这个世界吞没,但是有了知识,你同样会被知识淹没。”
      他已经准备离去,他不想再看这病,提上了包。
      擎苍目中失了神,这次争论他似乎败了,失败对于男人来说是一种摔打,但是他忽然用大手压住邬鸣炎的医箱,道了声:“我娶她们。”
      “什么?”邬鸣炎没有听明白。
      擎苍道:“既然你失约没有医她的病,那么她们就可以相夫教子,我娶她们。”
      所有人都看着擎苍,擎苍绝对是一个瞩目的人,但是他们看着擎苍时候眼睛都呆了,里面充满了不信。
      邬鸣炎道:“好,我看。”他将手搭在了擎苍的脉搏上,看看这人是不是傻子。
      擎苍反手一擒邬鸣炎的手,被捏住了脉门,邬鸣炎咬牙生疼,擎苍道:“病人在那里。”一甩手将他扔了过去。
      邬鸣炎道:“她有什么病,有病的人是你,她的病直到等到解药的那天自然会好。”
      擎苍问:“你不疼?”
      邬鸣炎想起了手腕,却理直气壮道:“我不疼。”
      擎苍道:“但是她疼。”她就是躺在床上的病人。
      邬鸣炎侧头:“病好了之前都会疼。”
      擎苍道:“可是她是女孩,没有哪个男人能看着女人去疼。”
      邬鸣炎语塞了,他当然也是男人。他奇怪地看着擎苍这个人,他却从来不明白这样的人,毫无来历、盲目无知、什么都依赖直觉。他道:“好,我可以减轻她的痛苦。”
      邬鸣炎放下医箱,拿出了一把心圆的扁长银针,更像是一把刀,他道:“要在小姐身上留一处小小的疤。”
      小姐终于说话了,她咳了两声,实在无有气力,她道:“在哪里?”
      邬鸣炎道:“在肋下。”
      肋下也就是胸膛的下面,女人身子最娇美的地方也就是肋下陷下去的小腹,小姐干涩的嘴唇道:“大夫,为什么?”
      邬鸣炎道:“医学讲究的是平衡,气血平衡、热寒平衡、阴阳平衡。气血平衡和五脏有关,五脏可以决定一个人是痨病而死的还是寿终正寝,许多人滋养内脏的办法是吃喝人参,但真正滋养内脏的办法却是运动,运动可以增加心肺的负担,从而恢复内脏的气色,这一点用的是劳心肺而健内脏。五脏的联系是十分缜密的,若是人们单单去滋补内脏中的一个,比如单去补肾,那么其它的内脏就会相对气弱,这也严重影响了气血平衡,其它的内脏功能就会被削弱,进入亚健康状态。但是如运动一样,我们依瓢画葫芦可以反而用之,就是去衰弱其它的内脏,而得到加强你肾脏的能力。由于这毒可以透过皮肤,小姐的肾已经入毒了。”
      擎苍点头,他果然听不懂。
      邬鸣炎道:“所以我要用这把小刀割你的肝,有损你的肝脏,那么你的肾脏可以撑到几天以后。”
      擎苍突然道:“内脏也能伤,你不是庸医我都不信。”
      邬鸣炎道:“肝可以长好的,就算去了一半也一样可以长好。”
      擎苍争不过他,就对小姐道:“身上张着疤嫁不出去的,而且弄不好扎破了胆囊就亏了。”
      小姐虚弱的声音变得强硬:“用不着你管!”
      擎苍道:“好,我自作多情。”
      男人都出去了,猫鹰偏偏将擎苍和邬鸣炎安排在一起喝茶,他绝对没有看够他们吵架。擎苍吵架蛮有意思,和女人毕竟还有点区别,他虽然说不出什么,却还去听一些道理,所以自己将自己搪塞住了嘴。
      猫鹰再去看的时候擎苍已经不在了,他跑了,他绝对不会娶那些丫鬟的,他只是喜欢女孩。
      路边上的微光灯笼渐渐显亮了,夜暗下来却绝不是压下来的黑暗,而是整个天空依然透明,星星显得比太阳、月亮更加遥远,廖亮显得天空空旷无垠了很多,星星难道比太阳还要远,是吗?
      擎苍心醉神迷地看着花攒锦聚的街道,他实在没有比此时还要感觉自由,他要作别太原,去更远的地方。他喜欢不吭不响地走,没有人可以留他,只是他的剑留在了这里,留在了那河畔的浮坞下,他现在要去捞,捞完了就走。
      只是他在路上碰上了一个人他感觉很有趣,有趣在那个男人背着的就是他的剑,擎苍走路是从来不会看底下的,他之所以看到这个人是因为他立在了白马上,马背在行走的时候会起伏,但是他不会跌宕,也是门诡异的轻功。
      “擎苍啊!”有人喊了起来。
      他们的瞳孔中看的明明不是自己,名字却偏偏喊对了,擎苍惊了一跳,他不得不去佩服这些百姓。
      有些小姑娘激动不已,左手抱起自己的右手,这个擎苍长得是很俊,说话却不好听,他道:“若是擎苍和少遥墨雪比,你们会怎样?”
      底下沉默了,两个都很好,贪心的女孩甚至想左拥右抱。
      那人穿的是蓝衫,说的却不是好话,他道:“擎苍舞的是巨剑,蛮力士,草莽雄,而少遥墨雪好蕴意,博览文,武功其成介于天成,所以比起来遥玉擎苍不才,就像坨粪了。”
      别人看来是谦词豪爽,擎苍却听出了诟谇,他上去挡住了马,伸出一张五指手,用山东话絮叨:“你说的么啊?”
      那人看了一眼擎苍道:“擎苍说话都有人敢挡道,你是不是真的将擎苍当作粪了?”
      擎苍该怎样回答,这人分明是喜欢暗爽地骂,着实不太是好人,但是擎苍道:“我就是遥玉,你莫忘了在我面前你就是粪。”
      那人撇了一下嘴唇,冷冷笑道:“遥玉的暗器听说天下无敌,不知道真的假的。”
      擎苍道:“假的,比起擎苍的剑来就差了很多,要知道擎苍的剑板之所以这么宽就是因为专门格档暗器,他最多的一次挥剑挡掉的暗器有三百多个,不知道古人、后来居者谁还能比。”
      那人道:“承蒙夸耀,这件事我都忘了,没想到兄台帮我记住了。”
      擎苍的打扮是书生样子,古色古香,虽然这新的衣服也快抹破,旁边的一个小女孩拉着他的衣襟,问擎苍道:“你就是少遥墨雪?”
      擎苍道:“没有错。”
      她又问:“那么你和擎苍一定是好朋友。”
      擎苍道:“没有错。”
      她道:“那你们不要打架好不好,他们都说煮酒论英雄,君子之交淡如水,却醇甜到舌根。”
      擎苍看着她如此可爱,便道:“小妹妹,我找他就是想请他喝酒的。”
      那人道:“你认为我愿意?”
      擎苍道:“你不只愿意,而且还要请我吃饭,最重要的是我们带着小妹妹吃点东西是不是?”
      那蓝色衣服的人看了看擎苍,他实在不明白擎苍这种人,怎么会想到这样的事情。于是他看见了那小女孩天真的眼神,绝不是垂涎,而是期盼,在冬天期盼春天,谁都期盼过,可是她来得可怜。两个面颊就像饿出了两个洞,就像桃花淡得失色,被暴风雨打败过后的残片。谁都有恻隐之心,恻隐之心最美在不是可怜自己,放弃一个人的主观反而诚实地面对这个世界。他道:“你要教她喝酒?”
      擎苍道:“谁说女孩就不能喝酒,那么酒岂不是太次了?”擎苍乐了。
      那人痴痴地想着,也会心地笑了,就像有暖风从面颊吹过,他道:“好,蜂蜜酿的甜酒。”
      “太好了!”小女孩道。
      “怎么太好了?”擎苍拂拂她的辫子。
      小女孩道:“少遥墨雪和擎苍是好朋友。”
      擎苍道:“本来就是好朋友。”
      那人从马上落了下来,比树叶还要轻,擎苍将小女孩抱到马背上。
      偌大的酒楼立在那里,高有三层,在小女孩眼里这不一定比马背要高、要宽敞,但是绝对一样诱惑。门匾上写着“泼香玉”,是个好名字,里面的酒里也决不会兑水,菜里不会少肉,要知道玉最讲究的就是成色。里面端菜的都是女孩,系上围裙,发髻处绑上头巾,百忙中无疑落汗都是缱绻的一笔。
      会端菜的女人,对于大户人家妻子是不会端菜的,她们的三寸玲珑脚碎到了心里,就再也不会跑了。所以跑堂跑堂找的就是农家女如的,会做家务的妻子,满满的爱宛如纯纯的酒,轻轻地吻,像是告诉一个人,去倾诉,小酌才是真的绸缪。
      客人都很满意,他们享受这种相敬如宾,特别是这寒冷之中,贤良淑德的照料,他们却之不恭,时而道出:“辛苦了。”
      女子娇羞摇头,撇面轻语道:“也不辛苦。”
      客人点头,望着窗外,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曹植的《洛神赋》)。
      “三楼么?”那人问,楼高人静。
      擎苍道:“就三楼,去看楼下人如蚁。”小孩比大人喜欢高处,小孩看的总是远方。
      可是女孩并爬不动楼梯,她病态体虚,是长久的营养不良造成的,爬了一层头就抬不起了。
      擎苍道:“我背你?”
      女孩也实在不想累到擎苍,嗫嚅道:“嗯。”
      很多女孩见到擎苍都会害羞,这点和遥玉不一样,遥玉的眼睛是空的,他根本不去看那些女孩,对此女孩只有去傻笑,笑他是个盲人还是希望他能听到自己银铃的笑声,让他茫然的面庞恍然地去望一望。
      女孩抿了抿嘴,感觉很对不起擎苍。
      “哇,姐姐的裙子好漂亮啊。”小女孩上去便道。
      那背剑蓝衫的人道:“你长大了也可以穿漂亮的裙子,”他又道:“不是可以,是一定。”
      “真的吗?”她很穷,她还不相信。
      姐姐道:“当然是真的,但是现在要吃好,到时候长得高高的,要比姐姐高,那自然就更漂亮了。”
      擎苍喜欢吃肉,牛肉在他嘴里是甜的,这里的牛肉质地就很好,万万不是老牛,也不是牛犊,这牛也绝对没有拉过车。黄衫的男人却不认为,他拿出了一把银针,轻轻伸入那牛肉里,擎苍道:“怎么?”
      他道:“一个人若不是擎苍也就没有什么,一个人若是擎苍最好就小心翼翼,不然绝对会死。”说完他又换了根银针扎了下那酒。
      擎苍摇头:“真小心。”
      那蓝衫人道:“江湖上能活到不惑的人很少,因为他们通常死在疑惑里。”
      擎苍道:“我猜没有毒,你猜呢?”
      蓝衫人撕下来一块肉嚼在嘴里,道:“容我尝尝再告诉你。”他笑了,肉吃晚了就臭了。
      小女孩看呆了,这么大一块肉为什么不敢吃,为什么又轻易吃。
      小女孩的饭也端了过来,是煲鸡的米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迷茫的眼睛,小女孩也开始在怀疑,这些是不是自己吃的饭。
      “你为什么不吃?”那人问。
      女孩道:“我想端回家吃。”
      那人道:“我会给你再打包一份。”
      “谢谢。”女孩擦了擦眼泪,将头埋在了碗里。
      他对擎苍道:“江湖上的高手越来越少,本来纯粹一个废牌的擎苍却已经跻身于江湖前列了。”
      擎苍道:“那是因为他从七岁长到了二十七岁。”
      那人笑了:“是吗?若是他活不到二十八岁,就死在某种毒的手上,那么就再也不会成为江湖的俊彦了,岂不是很可惜。”
      擎苍道:“擎苍的眼睛上就有一枚银针,他学过毒,三岁的时候差点被毒死,从此之后他对任何毒都有了免疫。”
      那人道:“那么他岂不是不会被毒死了?”
      擎苍道:“没错,没有毒可以毒死他,于是他爷爷告诉他,他的命运是最终被人用剑杀死。”
      那人摇头:“李太白死于水中捞月,每个非凡的人都不能和普通人死的一样,这种悲剧才是最完美的。人与动物的区别就是人总是愿意死在自己的梦里,他们会想别人想不到的,去做别人做不到的,去梦别人梦不到的,死自然也不会一样,变得离奇,这点反而造诣了追求。于是喝醉,就再也不会有人干涉他做梦,不被干涉的梦就像最纯的酒一样,泼满香。”他洒了一杯酒,就在桌子上,他没有喝。
      小女孩看呆了,她嘴角还有几块米粒,她握筷子的姿势也不对,她的手实在是太纤弱了。
      擎苍没有看见,而是喝下了手里的酒,他道:“我喜欢铁,人应该有打不碎的骨头,错了,他有一把铁就可以了,骨头碎了还可以长好,但是一个人若是不握剑,他臂膀上的肉就是软的,那整个人都是任人宰割的肉。”
      “你说得很有道理,”那人道:“你想要回这把剑?”
      “没错。”擎苍看了他一眼,眼睛已经有一些迷离了,他道:“我喜欢一个女孩,很漂亮那种,她不喜欢我,还喜欢我一个朋友,偷偷地拿着他的东西,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和我的那位朋友一决生死,来告诉她更爱她的是我。”
      他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知道这年轻人是玉门伤的人,若是将擎苍当作了傻瓜,那个人才是最傻的,他又喝了一杯酒,看了那人一眼,但更像没有将那人放在眼里。
      那人却冷冷地,好像什么知觉也没有,他也只是喝酒,倒一杯喝一杯,他的眉目在月光下更冷,凝结住了水。最后他道:“有错。”
      “哦?错哪里?”擎苍问。
      那人道:“错在爱是可以爱一个死了的人,这也是人类最愚蠢的地方,爱可以献给不存在的人。就像垂涎脑子里的食物,而非眼前的食物。”
      擎苍道:“这岂不是梦?”他拿起了那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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