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归处》揽月自照

1、重生

　　“连国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耳边听着甜美的声音，看着眼前圆润娇美的脸庞，祝连国心里却有一丝恍惚。

　　他清楚的记得上一刻，他从家中的土炕上一头栽倒在地，心脏紧缩，抽痛间，听到厨房的妻子慌乱地跑到身边时急促地脚步声，听到她失声地痛呼着自己的名字，但那声音却越飘越远，可是眼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看着眼前年轻的妻子，又看了看周围，这是在做梦吗？还是灵魂出窍，但是他分明能够感觉到烈日炙烤在皮肤上的灼热，还有周围包裹着自己熏熏然的夏日微风，鼻翼间似乎还能闻到身边的姑娘身上散发出的若隐若无的暖香，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他觉得他似乎回到了过去。

　　“你到底怎么啦？”梅梅又在叫他。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眼下，这才发现了之前忽略的细节，眼前的姑娘穿着一件碎花的衬衫，梳着两条乌油油的麻花辫，祝连国清楚的记得结婚后因为太忙，妻子已经把头发剪短了，那么现在他们应该还没有结婚，他们两个是81年秋收后经人介绍认识的，现在是夏天，应该是82年，他重生回到了结婚的一年前！

　　一瞬间他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砸蒙了，任谁浑浑噩噩地过了大半辈子还自以为潇洒，最后却在疾病的折磨下皮销骨立，成为全家的拖累，遇到眼前的情况都得蒙。

　　那时候他既恨不得自己早点死，又舍不得死。

　　因为是农村人，一直干着出力气的活，所以大家普遍对身体不怎么重视，有点病痛，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谁知道这一病起来就来势汹汹呢！

　　那年他才45岁，一天晚上他胸口痛的厉害，直接失去了意识，等再张开眼就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妻子和妹夫都围在身边，医生说是心脏病，具体的情况还需要等检查结果出来后才知道。

　　就是在那一年，他失去了劳动能力，连提桶水都做不到。

　　一直围着家庭转的妻子，为了维持生计，开始走街串巷挣一点微薄的收入，补贴家用。

　　女儿刚刚上高中，儿子也才上三年级，自己每天都针药不断，他看着曾经爱哭的妻子每天早出晚归，自己却只能像个废人一样干瞪眼。

　　他也想过要努力配合治疗，他开始戒烟戒酒、注意饮食，但几个月后再去医院检查，却发现病情更严重了——心力衰竭。

　　现在他还能清楚地记得女儿听到这个结果时故作镇定，转身去厨房帮妈妈做饭时传来的沉闷而又压抑的哭声。

　　厨房和里屋仅仅隔了一道窗，那呜咽声被压成细细的一丝，针一样刺进他的心里。

　　祝连国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北方农村汉子，和村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农忙时种地，农闲时去打点零工，冬天的时候开始猫冬，每天抽点小烟，喝点小酒，时不时和狐朋狗友打打麻将。这样的日子过得美滋滋，自诩神仙也不换。

　　看了几本金庸古龙就开始标榜着今朝有酒今朝醉，总觉得自己年轻，从来不担心以后，所以当生活出现动荡时，最先压垮的反而是他这个顶梁柱。

　　既然身体已经破败了，那就趁着生命最后的时光享受享受吧，于是他又开始混迹于麻将馆，开始背着妻子抽烟喝酒。

　　儿子发现后告诉了妈妈，他听到妻子的训斥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却又没有定力去坚持。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或有意或无意的，他将自己葬送在了46岁那年。

　　那时候他有没有想过自己死后，妻子怎么办呢？也许想过吧，但从来不敢深想。

　　他知道梅梅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要强的好女人，她一定会把两个孩子拉扯长大，培养成才。她也一定不会再婚，他了解她，那是一个传统的女人，他知道有的女人会为了孩子再找个伴儿，他也知道自己的妻子会为了孩子独立支撑。

　　直到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她，从来没有给过她想要的生活，也不是一个体贴的丈夫。对待孩子，又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忽然意识到了上天为什么要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听着耳边梅梅叽叽喳喳的说笑声，眼前的笑脸，渐渐地和记忆中的重合，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了一种新生的喜悦。

　　“收工，吃饭”，这句话吐出的力道铿锵有力。祝连国感觉到生命的活力蕴藏在身体的每个细胞里，他在未来妻子诧异的目光中，拉着她走向了回村的路。

　　祝连国一直都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尤其是在梅梅面前。因为知道自己家里穷，遇上一个合心的好姑娘不容易，总是怕多说多错，所以后来妻子才说：处了两年对象都没把你看明白，被你骗了。

　　他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一直是个老实能干的人，事实上他也确实肯出力气，只不过作为家里的小儿子，他还有一些好吃懒做。

　　没成家还不明显，成了家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作为一个外来户，想要找个媳妇不容易，如果不是自己的哥哥在这边安了家，自己也没有机会认识温家的姑娘。

　　老温家也不是本地人，四几年的时候从关里逃难过来的，祖上出过秀才，所以家风也比别人要严一些。

　　温家四个姑娘个顶个的出挑，老大温玉华跟着村里的赤脚医生学了几年，现在在卫生院工作。

　　老二温玉珍前两年被选到师范学院进修，现在在村上的小学当老师。

　　还有一个三姑娘，人特别的出众，但是因为心脏病，十几岁的时候就没了。

　　老五长的最漂亮，叫温玉兰，漂亮的像电影明星似的。

　　老四就是温玉梅，在几个姐妹中稍显圆润，看着特别讨喜，见过的人都夸她有福气。

　　祝连国看着身边姑娘的笑脸，心里下着决心，这次一定要把上辈子丢掉的福气都补回来。

　　“四姐！”

　　远处传来了呼唤声，正是自己未来的小舅子温仁昌。

　　小伙子今年18岁了，去年参加高考落了榜，现在正在发奋读书，想要再战，可是祝连国知道这次他又失败了。

　　去年考的是俄语，今年改成了英语，对于零基础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道天堑。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他走上了和村里大多数人一样的路，务农，这一干就是一辈子。小地方就是这样，信息流通滞后，除了读书很难有别的出路。

　　走到近前才知道，他打算趁着中午的时间去同学家一趟，问问有没有什么最新的消息。祝连国忽然灵机一闪，让他有时间的话可以去市里的一中看一看。

　　“你让他去一中干啥？”

　　“没啥，就是听说省里派下来了几个老教师，他们可能消息更灵通一些，仁昌这么机灵，要是投了哪位的眼缘儿，能指点一下就更好了。”

　　说话间就到了村里的岔路口，重新见面，还没说上几句话，就要先分开了，祝连国心里有些不舍，但同样也清楚日子还长着，不能只顾眼前，为了将来，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考虑。

　　他目送着梅梅远去的身影，如是想着。

　　回到五哥家，嫂子已经做好了饭。看到饭桌上年轻了20几岁的亲人，还是有一瞬的恍惚。

　　五哥是个美男子，年轻的时候更是俊气逼人。也因为这个原因，即便家里十分困难，还是有姑娘争着抢着要嫁给他。

　　后来就娶了现在的嫂子，嫂子叫王桂芳，虽然长得普通，不笑的时候稍显刻薄，但却是个城里姑娘，为人十分泼辣，掌家理事的一把好手，现在两个人已经有了三个儿子。

　　饭桌上清汤寡水的，没办法，现在日子过的都艰难，尤其是人口多的人家，日子过起来就更是捉襟见肘。

　　这个年头虽然已经改革开放，但春风却似乎忽略了这片土地。

　　祝连国记得直到自己去世的前几年才做到家家户户能吃上大米白面，而现在的主食是粗粮，玉米、高粱米、土豆、红薯，几乎家家饭桌上都是这些。

　　能吃饱饭都是很不容易的，经常要饿着肚子上工，白面更是只有过年包饺子的时候才能吃到。

　　“都洗手吃饭吧！”嫂子招呼着大家，三个侄子小炮弹一样围坐在了桌边儿，看着三个小家伙狼吞虎咽的吃着饭，眼睛还巴巴地望着饭盆。

　　祝连国意识到自己的到来，给这个家庭带来的负担，要怎么改变现状呢？

　　“今天上午怎么样？”嫂子问着他开工的情况。

　　“应该能有两车，今天上午车队没来，下午应该能拿到票。”

　　重生的事情冲击太大，祝连国还没有想到眼下的情况，他现在在村里筛沙子，根据运沙车载重的大小，会给五毛到两块钱，这个时候支付还用票，可以拿着票去村上换钱。

　　他住在哥哥嫂子家，当然不能白吃白住，除了自留一点，剩下的都给嫂子当家用，但这绝不是长久之计，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祝连国意识到还会走上辈子的老路。

　　现在他一个月最多的时候大概能拿到200块钱，对比城里工人每月25，35块钱的工资，算是高收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会把日子过到那般田地！

　　“我吃好了，下河边看看能不能钓几条鱼？”

　　“去吧，拿粗杆，最近鱼长的比较肥”，五哥叮嘱道。

　　坐在河边，祝连国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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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有这样的想法，已经很多年了，但实践起来却并不容易，现在正经历着人生的迷茫期，想要去尝试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想要弥补生命中的遗憾，肯定有不成熟的地方，如果有更好的想法，希望看到文的小可爱能够给我提出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