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漠O怀里打猫猫拳》岑三柚

29、029

　　楚岚看吊瓶，感同身受地戳了戳手背，这要打多久，岂不是今天她睡不得了？
　　“我反正睡不着，让我来帮你看吊瓶，你歇歇。”
　　景竹只看来一眼，便闪开：“不必。”
　　静——
　　楚岚：……嗷。
　　……景竹。
　　她扣了扣手指，想到景竹指节上的红痣，不记得到底是哪只手了，想确认。

　　景竹正要默默艰难弯身去看枕头，湿了脏了当然不能用，她起身目标明确地要去对面空床拿一个枕头过来。
　　楚岚忙制止：“不用啦，我不爱睡枕头，你快坐好。”
　　景竹不言，坐回去，坐定一会，她忽然悟到，刚才岂不是让那人觉得自作多情，抬眸，那人低了眸，在想什么一般，景竹抿紧唇。
　　又静了。
　　楚岚低眸：……喵。
　　……景竹，我有本事真叫你呀！想起她也有肉的大腿，用力的时候，认真全身都在颤，想起她捏着一手就握住的上臂，有点微微出神的模样。楚岚悄悄抖了抖肩膀，克制住想无厘头给人秀肌肉的冲动。

　　两人一起注视布偶猫动也不动的母鸡蹲。
　　楚岚终于记起要了解神奇甜甜猫的计划：“小猫这样是不是不舒服？”
　　景竹冷淡：“或许。”
　　楚岚戳手机，百度一下小猫平时都是什么姿势，看得费解，眼都要花了。

　　景竹这时忽然开口，跟楚岚科普了简单的猫咪行为学，母鸡蹲象征什么，甜甜猫这样的姿势可能是她警惕害怕陌生环境，也可能是她折耳发病，习惯性这个姿势缓解疼痛。

　　小猫仍是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楚岚看得想下去和她一起趴着，“原来如此，甜……天呐，小可怜。”声音放得不能再轻，怕惊扰到小家伙，原来那个痛是发病的痛，真实体会过的她更忍不住怜惜小家伙，那简直相当于人的大腿小腿通体麻疼，好不酸爽，抽抽的时候调动神经动作都勉强，还不如她现在屁股沉重趴在床上自由。

　　可两人的话题并没有就此打开。
　　再一次静了。
　　楚岚捏上耳朵：……咪。
　　……景竹。
　　想起景竹摸自己的耳朵安慰小猫的样子，又想起方才景竹偷偷看她屁股，认真摸了摸后腰的模样。

　　两人每每短暂地来往几句话，就又陷入沉默。

　　仿佛老式的卡带机。

　　想到这个比喻，景竹想起一个玩具。

　　塑料外壳，涂装拙劣，被肉窝一戳一个的手捏得掉色。
　　是小时候那个奇怪小孩，曾经热衷了整整一周的玩具。

　　小孩脸上是健康的红扑扑颜色，下巴两层，十足的肉苹果。
　　她手里的玩具总换。
　　路边捡的树枝足足有四个叉，她也显摆。
　　那边雨池子里的泥巴，一爪两爪搓得停不下来，她就那么捏了一手泥巴过来，给大家看。

　　小景竹忍不住去找那个雨池子。
　　池子旁边堆了几个一点也不圆、乱搓乱来的泥球蛋子，一泥地的圆乎乎脚印子。
　　忍不住将它们一个个搓圆摆齐。
　　日头很晒，或许明天来可以看见这里多了几个坚硬得要进化成石头的泥球？或许，可以在这里撞见那个讨厌的人。
　　可小景竹只等到池子干了，球碎了一地，那个人那天没来，后面接连一周都没来。

　　想来无论是这里的什么，都只不过是那个人会玩腻的玩具，直到有一天她顶着脑门上一圈绷带，又来了，有点虚地笑。
　　她是不羁的风，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小景竹远远离开人群，只想做一个独自清醒的贞子鬼。

　　回到那个玩具。
　　是一个拙劣的山寨版掌机。

　　嘎吱嘎吱地响游戏音乐，高音低音都只能变成喑哑噪音，吵一阵，安静一阵。
　　就像楚岚和景竹现在一般，说一阵，静一阵。

　　可小孩玩得还是很开心，她是能舞着手追风的人。
　　旁边掩不住鄙视、碰也不碰这垃圾的花裙omega，都忍不住提起裙子凑过去看，被牢牢吸引，小孩手舞足蹈、支起胖手胖脚模仿那么小屏幕上那么小的火柴人的神气动作，好像真的挺有意思的，自诩天之骄子的小孩们团团围住她，慢慢地，也记了一脑子小孩自创的各种哼哼哈哈，在真热衷掌机游戏的别人面前，高傲翘鼻子：你说北斗神拳好玩？照我看，还是国内小天柴厂家做的背豆神拳更好玩，更值得投资。

　　后来从山寨厂牌一举进化成亚太知名游戏厂家的小天柴：万万没想到，当初一拍脑门模仿北斗神拳名字的背豆神拳，不高兴师姐火柴人一边打拳、努力登顶、为了拯救变豆子的没头脑师妹、傻师妹跑了还得优先回去滚回师妹的简陋游戏，也能鸟枪换炮，一朝成为动作游戏经典被翻成3D大作～还有好多周边同人～

　　火柴人掉的满地豆子，后来在投资方景氏集团的建议下，增加了生动的颜表情，是景竹亲手画的，一朝大火，周边无数。

　　那一系列豆脸周边，一指头一个的棉球吊坠。
　　景竹还有特别定制的粉豆版本，在她的床头摆了一排。

　　很多时候，景竹都会想起这个如风起火的小孩。

　　换作是她，一定能和楚岚相处得很好，一定能和任何人都相处得好，杯中水溢，她可以带别人在水珠间东跳西跳。

　　不像景竹。
　　黑眸映着地上那破碎的杯子和四溢的水，更显冷清。

　　她想，她应当及时抽身离去。
　　她不应当。

　　因为楚岚柔和的神情、专注的注视、微微蹙眉疼惜地每每关注到她凌乱的衣领、冷极了的手、不记得叠整齐的白伞、急切地伸手探头想看个究竟、帮个彻底一般——
　　就想破坏她们之间莫名微妙的平衡，敞怀、饮下这杯满满当当的温水，如果不好好地探头用唇去接，就要溢出来的水。

　　她不应当。

　　抬眸去看，楚岚准确地抓住她，像光一样拥来，浅浅牵开笑眼。
　　她的发凌乱地堆在肩上，让人想帮她梳理好。

　　景竹紧了紧手，又关注到地上那根孤零零的头发。
　　为什么？她为什么笑？她为什么一点都没有不自在，明明下午匆匆离开之前，在玻璃中看到的，是楚岚垂下来的失落的眼。
　　只要一句话，只要一句拒绝，只要一句我走了、你和我无关，景竹现在就能抽身离去，哪管什么杯中水，她甚至可以不在意地让其成为无法复原的碎片。

　　安静中，两人久久对视。
　　为什么？
　　香草味茫然地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没有，都没有，那个人凝眸捂着后颈，她弹着束缚带，好玩一般，那个人趴在床上，白了一层，冷了一层，可她笑眼投过来的时候，恍惚间，景竹又被她的信息素安抚了，其实并没有。

　　那个人无声地又笑了。
　　为什么？

　　楚岚忽然觉得，她们两人今夜相遇，像武侠小说中的默契侠客。
　　看侠客小说，她最喜欢这样的场景。

　　睿智的大侠不讲人话、不是、暗打机锋，一朝相遇。
　　哪里要事无巨细地知道彼此过往动机？
　　哪里要絮絮叨叨讲尽各自的肺腑藏言？
　　你手中剑如其人，你每一个转眸，都是清亮。
　　我懂你，你懂我。凉月夜，我们共度。

　　你来了，是你，你毕竟还是来了，景竹，你是个好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倘若扔出这些台词，楚侠想，景竹也只能承认：……是我，我毕竟还是来了。

　　一番脑补之后。
　　顿悟的楚侠，豪情万丈，直想和景侠，决战月圆之夜紫禁之巅。
　　屁股一扭，掀开被子，扫去一双亮极了的眸。

　　楚女侠潇洒一笑，朗声：“来！”
　　支起肩膀，像挥剑招一样潇洒地——

　　拍了拍床。

　　景竹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简单两句话，就离开这里。
　　这满满当当的杯中水，越在意越让她狼狈，宁可把它像地上的玻璃碎片一样、推落、从此再无退路。
　　她们本就无话可谈，景竹望着地上那个枕头，望着无力趴在床上、发丝散乱、瘦了一层、白了一层的那人。
　　慢慢地，攥紧了手，紧得手背上的吊针一麻。
　　……那人为什么要笑？那人为什么要温和地看她。
　　那人为什么高兴她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结果那人却仿佛一把推了杯，这杯就是要拿来摔的，摔碗酒，朋友一起来！
　　毫不见外地拍拍床，笑容让人难以拒绝，“来！”

　　意识到的时候，景竹已怔怔点了点头，人走过去，坐上那床。
　　暖被子顿时拱上她扣紧的膝盖、肚子、手腕。
　　冷白的手背被轻轻点了一点。
　　“嘶，好凉……好痛吧，好冷吧？再坐近一点。”
　　……倘若，那人是席卷地燃了她的烧酒，无法拒绝也是很正常的吧。
　　女子坐近，点了点头：“痛，冷。”
　　暖手牵住她一只手，又牵住她一只手，小心翼翼笼上温度。
　　“我的手很热吧？”
　　手微微一颤，何止是热。

　　这一次，楚岚看清楚了，景竹的无名指有一颗红痣，现在被笼在她的掌心，到底是哪只手，她又一时有点糊涂，手不敢动，眼不敢看，心左右晃荡。
　　不是用力的时候，靠近她的时候，她的手和腿也会轻轻颤一颤，不是她在颤，楚岚想，是我怂得发抖。
　　她的耳朵，红了。

　　不过还是我更厉害，楚岚吹走头发，我脸一定红得跟猴屁股一样，我还想……我还想！
　　她轻轻：“这种时候，要是来口热的就好啦，我家楼下有刘婆婆热腾腾的羊杂汤，呼，好香，不过我自个煲的汤也不错。”
　　她笑容灿烂：“是不是？景竹？”
　　被抓住了，景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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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楚岚：我悟了。
景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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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章所引的梗来自古龙小说
古龙在多本著作中、重要角色相遇的名场面都用这种机锋：你来了、我来了、是你、是我
每一句话作者都可以疯狂脑补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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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所引是你是我的梗、来源于以下原文《多情剑客无情剑》第三十九回：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飞才缓缓道：“是你。”
　　李寻欢道：“是我。”
　　阿飞道：“你毕竟还是来了。”
　　李寻欢道：“我毕竟还是来了。”
　　阿飞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李寻欢道：“我是一定要来的。”
　　他们说话都很慢，因为他们的语声已有些哽咽，说到这里，两人突又闭上嘴，像是已无话可说。
　　但就在这时，阿飞突然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李寻欢也突然从外面冲了进去，两人在门口几乎撞到一起，互相紧紧握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