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的骑士》猫猫管理协会

17、今天是个好天气

　　帕斯特不喜欢特雷迪这座城市.

　　尽管他的先辈曾在这里流尽鲜血。他熟悉这里的黄昏与日出，并用双脚丈量过此地每一处小巷与暗角。波光粼粼的瓦达可河中，每一滴河水都洗涤过他身上的污垢。乌紫色薄暮下，被霞光模糊轮廓的屋脊以及河面上一刻不停的航船，聆听着他出生时第一声啼哭。但他更知道，这里埋葬着他母亲的血与骨、沉淀着谋杀、血腥与罪恶。

　　帕斯特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张开双臂，任由侍从为自己束上犀皮的腰带，华贵的长袍与绣有家族纹章的皮靴相得益彰。女仆替他梳理好头发，并抹上柔亮的鱼油。他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年轻的贵族冷冽地看着他，当他洗去身上廉价的啤酒和皮革味，换上这身贵族的花样。瘦削深邃的颧骨与现任普路西伯爵如出一辙。帕斯特厌恶地扯动嘴角，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骨髓里流淌着普路西家族的血脉。

　　“伯爵呢？”

　　替他打领结的侍女忽略了少爷不敬的言语，恭敬回答:“伯爵大人正在书房，稍后会前来餐厅与您用餐。”

　　他不可置否:“我带来的那群人呢？”

　　“他们正在客房休息，尤米少爷负责款待。”

　　那条毒蛇会出洞，肯定是因为难得的魔法师吧。帕洛特在心里冷笑。尽管回到了自己的『家』，他却比在外更加富有危机感。

　　伯爵的第一任妻子是前任大公的二女儿。她十分美丽聪慧，但由于难产而死。伯爵因此伤心不已，直到他在奴隶商人的货物中发现了一位长相与死去妻子一模一样的少女。他毫不犹豫地娶她为妻，在生下伯爵的小儿子后，那位少女也如同蒙受召唤，同样因为难产而死。

　　悲伤的伯爵痛不欲生，向神明发誓自己不会再娶。在优秀的长子与二子进学院学习后，他对于奴隶所生下的孩子也尽心尽责地培养。

　　但那只不过是一个可笑的谎言。

　　他的母亲不过是邪恶魔法下的牺牲品。伯爵选中了她，通过黑魔法师给她“换了一张脸”，在经过调教后将她送到大公身边。

　　她被迫学会了贵族的礼仪，任何错误都会得到毒打与责骂。苛责的伯爵要求她活成死去妻子的模样，并在取得大公欢心后，用她来一步步蚕食大公的势力。

　　老年丧女的大公对奇迹般回到自己身边的【女儿】万般疼爱，在伯爵的阴谋下，他许诺会给予对方雷迪亚。而当大公逝世、新任大公拒绝了伯爵的一系列过分要求。为此制作的人偶失去价值，于是在某个夜晚，她死于难产。本该夭折的新生儿被新夫人信任的奶妈救下，在错过最恰当的时机后，公爵允许他活着。尽管如此，在帕斯特的记忆里，父亲从不会站在他这边。

　　他会给予他丰盛的财宝，却禁止他学习贵族的功课，对外宣传是儿子太过顽劣、气走了老师；当他长大些，伯爵送给了他海中剧毒的蛇作为宠物。但他居然真的收复了这条蛇，没有按照伯爵的计划死去；再后来，他从城堡里离开，成为了和伯爵一样的强盗、他没有正直的血：他的父亲是个恶棍，他的母亲是个奴隶，他自己是个败类。帕斯特无声冷嗤。他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转身离开了这里。

　　伯爵的城堡坐落于港口附近，任何经由港口的航船都能够看到这盘踞在城市中的黑色巨兽。它象征着无尽的权力与荣光。内部装饰奢华高雅，来自国都的名贵陶瓷与海边的宝珠随处可见。

　　从餐厅的漆色大门走入其中，放眼望去，所见装潢十分华美。头顶的璀璨水晶吊灯投下明亮的光芒，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桌上美食临列，金与银的刀叉交错放置，两侧雕刻鹿首的椅子静静等待主人的大驾光临。

　　帕斯特没有急于落座。他站在原地，没等多久就听到了另一群脚步声。

　　他同样年轻的兄长看向他，很快露出温柔的笑。他亲昵地与年幼的兄弟拥抱，手臂勒痛了帕斯特的肋骨。随后，尤米面对客人，右手搭在弟弟肩头，十分自然地介绍：“这是帕斯特，我亲爱的弟弟。他虽然有些莽撞，但并不是坏人，希望没有给你们造成麻烦。”

　　帕斯特眼尖地看到那个讨厌的盗贼佣兵低下头，肩膀猛然抖动了一下。他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甩开尤米的手：“别装了，他们可是先认识我的。尤米，这次你什么都从我这儿抢不走。”

　　这样说着，他有些心虚地偷瞟了魔法师一眼。对方敏锐地觉察他的视线，并看了回来。他们对视几秒。在这个要命的时候，帕斯特还能在心里嘀咕他好像十分喜欢和人对视。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魔法师的脸上突然漾起微笑。这可真是要命，一颗钻石突然在黑夜里发起光来。他向帕斯特走来，踮脚给了他一个拥抱。佣兵嗅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海的味道，以及魔法师含笑的、蜂糖般甜蜜的声音。

　　“当然，我的朋友，没谁比你给我的第一次见面印象更深刻了。”

　　他成功地用一句话震惊了所有人——分别是知情的人和不知情的人。帕斯特身体僵硬，阿里克的表情已经扭曲了，好在队长用身体挡在了他面前，他才能强忍着没有狂笑出声。尤米对这不同寻常的一幕投以惊讶快速的一瞥，脑海里迅速对他们的关系进行了重新规划。

　　他清楚帕斯特是个什么的人，他和他的奴隶母亲一样：粗鲁，头脑简单，只知道怨恨与哭泣，连挣扎都如此渺小可怜。想要从他身边抢走什么简直轻而易举，因为他被染上了贵族的所有坏习惯，却没有学习到任何美德。

　　尤米漂亮地弯起眼睛，礼貌而又轻柔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很抱歉打断你们的叙旧，不过我想我们该入座了。如果让父亲知道我让贵客站在这里，他一定会责备我的。”

　　魔法师松开手，他看起来还十分年幼，仅到帕斯特胸口的位置。柔软金发看起来触感良好，值得一提是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尤米见过很多蓝眼睛，但没有一双能够像这位年幼魔法师一般湛蓝。就像是将活生生的宝石放进了人的眼眶中，在睫毛眨动下，显得比人偶还要精致。

　　他主动替对方拉开了座椅，邀请魔法师入座。平民少女坐在魔法师左手边，佣兵们其次。除了法师，其他人看起来都相当局促不安。尤米小声吩咐人拿来些放松的酒，面带微笑与他们聊着天。

　　他见多识广，谈吐幽默，外表俊美，又善于读气氛。没聊几句，就连一直没有参与谈话的塞壬都不得不承认，他就是人类中那些生来就适合交际的人。

　　跟他相比，帕斯特简直是惨败。

　　他看了一眼臭着脸的帕斯特，十分理解对方的心理落差。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人，实际上，他现在感到心情很不错。迷人的芬香让塞壬心旷神怡，尤米发现了这一点，笑着恭维道：“您看起来心情不错。”

　　“可能是因为这是一个好天气。”

　　魔法师悠然回答。如果尤米知道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他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心中暗喜、思考着如何更进一步加深两人的关系。

　　在塞壬们的语言中，只有狩猎人类的暴风雨才是最好的天气。他们只会在风暴到来前唱歌、为水手们唱起死亡的歌。

　　在贵族的儿子想好回复之前，一个声音插入了他们的对话：“如果您喜欢，夜晚可以到花园看看，普路西的庭院不会让您失望的。”

　　在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除了塞壬，其他人纷纷低头。尤米惊喜地迎上去，帕斯特抿起嘴唇。他死死盯着那个男人，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父亲。”

　　“你回来了，我的孩子。”

　　似乎刚刚结束工作的伯爵冲他点头示意，沉稳声音略低，充满作为父亲的温情。他将脱下的外套交给女仆，八字胡须被打理得齐整，显得十分精神。这位手段利落的伯爵环视一圈餐厅，对塞壬报以微笑：“初次见面，魔法师殿下，我是这里的主人。杰卡?普路西。希望我的两个儿子有好好款待您。”

　　“当然。”

　　塞壬露出一丝微笑。迷人的、危险的、若有若现的芳香从伯爵身上传来。心灵魔法师善于操纵他人的心灵，他们是隐藏的蜘蛛，用自己的蛛丝操控着他人起舞。他人的情感是心灵魔法师修炼的原材料。情绪起伏越大、隐藏的黑暗越多，在他们眼中，便越是带着芬芳的猎物。

　　虽然他不擅长精细的精神魔法，但如果能顺便拿到些什么，塞壬当然不介意了。至于对方会是什么下场？在塞壬的字典里，根本没有『为他人考虑』这个释义。

　　想到这里，维斯克多连笑容都多了一分真诚。他握着伯爵伸过来的手轻轻晃了晃，语气认真：“事实上，刚到这里我就已经饿了。感谢您的热情，伯爵先生，这里的餐点真的很美味。”

　　“那您要多吃点才是，我的厨师一定会很高兴的。”

　　伯爵满意地和他握手，两人相视而笑，一场暴雨欲来，他们各有各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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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伯爵:让我看看怎么压榨你。
塞壬:让我看看怎么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