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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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山：
我在第二天和小默一起去了警局。她显然是一夜没睡，眼下的黑眼圈虽然上了遮瑕，但依然遮不住无力与疲倦。她上了口红，牛血一般明晃晃地艳丽着。打招呼、填表格，她得体而礼貌地微笑着，带着略微疏远，以至于帮她办手续的警员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不过，当那位警员看见她是来见尸体的，下意识愣了一下。的确，一般来看死人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好心情，起码不会这么冷静。得体而沉默得对待自己好友的死亡，也太过于冷血了。
不过，正因为小默这样子，我更担心她了。我曾经见过她这种状态：她将所有情绪一口吞下，留下一个玲珑的空洞。摇摇晃晃如同木偶一般，完美地模仿正确的社交方式。这说明，小默是真的在伤心。不过我更担心她这个状态持续下去，因为接下来她会失去对于自己的控制，变得狂躁焦虑，将所有前来安慰她的人赶走，孤立自己，惩罚自己。但我却不知道怎样才能使她走出来，多说半句安慰的话只会被她斥喝。我能做的也只有这样陪着她——她唯独不拒绝我这么做。
我们来到了停尸房，主管的是一个50岁上下的胖子，因为下巴上的褶子太多，以至于留不出脖子的位置。他看了一眼单子，又看了我们一眼，打开了门。福尔马林的气味，小默刚进门就耸了下鼻子，停下脚步。那胖子并不理睬小默的举动——大约是什么样的死者家属都见过了吧——径直走到一排柜子前，拉开了其中一个抽屉。
真有趣，这样整齐地排列，好像死亡也是一件艺术品。
胖子指了指柜子里的尸体，转身表示先离开一段时间。
小默也没有理会他，只是垂下眼睛默默看向柜子里。我不太相信这里面装着地就是安莉，她这样消瘦的一个人，却浮肿成这样，皮肤褶皱斑驳，像一个爆了的气球。
我听见小默叹了口气：“不用怀疑，就是她。”
“我知道...”我看向小默的脸，“不过你居然看着这么淡定。”
小默看向我的脸：“我又不是第一次看见尸体，你难道是第一次吗？”
我撇撇嘴，觉得这个笑话并不好笑，便沉默了下去。
小默从警局里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一个小警官跟在一位老刑警后面走进来。这小警官估计也只有二十四五岁，看他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青涩隔着一个两个人都能感受到。不过手腕上的表看上去还很名贵。
小默看见他，心神一动，理了理大衣就向他走去。
“正巧啊，邵警官。”她笑起来，好像她并不是站停放在安莉的尸体房间外，而只是在大街上随便碰到了一个熟人。
“装模作样。”我忍不住在她身后小声嘀咕。
“啊啊，真是巧了。”那位警官的耳朵肉眼可见地慢慢充血。
小默——我相信她一定看出来了——装模作样地歪头：“邵警官你不是在S市当刑警嘛？怎么也跑到这种小地方来了？”
可怜的邵警官脸“嘭”地一下红的像打过秋霜的柿子，支支吾吾地摸了摸乱糟糟的短发：“这个，上面要我们过来相互学习。”
害，连一句谎话都说不好。我忍不住连连摇头。
“啊，是这样啊。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那位邵警官一离开，小默就转身看向我：“你刚才是不是在说我装腔作势？”这位同志，从小就比别人多张一对耳朵。
“是又怎么样？难道你不是吗？”
小默“啧”了一声，这说明她想不出别的说过我了。
小默没有选择回家（我指叔叔阿姨的老房子），而是去到了临街的汉堡店，她点了一份双人套餐。她打开其中一份汉堡，两片面包之间堆满了牛肉培根酸黄瓜蔬菜和黄芥末酱。她也没擦口红，只是举起汉堡奋力咬下一口，牛肉饼的汁水和着酱料滴滴哒哒得落在餐盘上。
她很快吃完了自己的那份，然后拿起第二份汉堡。
旁边用餐的一位带着女儿的母亲不停地在瞥她，从这位母亲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一脸的嫌弃。
小默也注意到了她们，她先是很平静地和那位母亲的眼神对视。想来那位母亲发现自己的偷窥被别人发现有些不好意思，就转头去看街景。然后，小默低下了头，恶狠狠地瞪着吃冰激凌的女儿对视了数秒。小姑娘三四岁的样子，哪见过这种怪阿姨，含着塑料勺子不知所措地向后躲了躲，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小心尿了裤子。
那位母亲听见哭声，看见女儿一塌糊涂的样子，一时脸上过不去，怒火中烧，骂骂咧咧地抢过女儿手中的冰激凌扔到地上，抱起女儿就走。
观我朵颐，凶。
小默终于松快地笑了，低头开始享用她第二个芝士牛肉汉堡。
在吃完两个汉堡，一盘薯条之后，小默终于停了下来，慢慢悠悠地喝起了可乐。我也终于能够和她说上话。
“叔叔阿姨知道这件事了吗？”
“知道了，但他们不反对我来处理，毕竟他们也知道安莉家是一个什么情况，甚至担心我的心情。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顿了一下笑了起来，“他们也算是送了一口气。以前一直担心我会去找安莉。”
“所以，你，还喜欢她吗？”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嗯，”小默伏下身，趴到了餐桌上，“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说第4章 第3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