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梦生》寅玄

44、侍疾临境

　　路林丘在飞机上遭遇灾难的时候，也正是墨千擎被突如其来的痛楚折磨得几近崩溃之时。自那以后，墨千擎的心口总是会时不时地隐隐作痛，就好像身上少了些什么，但又搞不清楚究竟少了什么！这无疑令他尤为不解，更令他不安！
　　经过几日的运功疗养，墨千擎感觉身体好多了，并且还轻松了许多，想来是因为有灵仙草的加持。灵仙草的神妙之处，不亲身服用便难以知晓，难怪自古以来会引来万界之中那么多人的垂涎和争抢。
　　易世宇这几日没有回易林青青，而是一直待在栅栏外陪着墨千擎，不吃也不喝，不觉得口渴，也不觉得肚子饿，眼看着墨千擎又生龙活虎起来，这才松了口气。
　　“终于恢复了！墨少，这几日可把本公子折磨坏了！咳，都别提了，先说说你吧，你前几日那场病症究竟是怎么回事？”易世宇从树干上一跃而下，跳到栅栏旁边，“是被什么人攻击了？不对，精魂封印之下，没人能攻得进来呀！”
　　“本少也想知道！都没怎么着，也没被人攻击，突然就那样了，奇怪得很！”墨千擎挑着眉毛，在栅栏里踱来踱去，一副初见光明的模样，“委实令人费解！”
　　“如此说来，当真是怪事！在那之前，有没有什么人来过这里？”易世宇道，“老枯树？”
　　“没有。什么人都没来过！”
　　“好吧，本公子也一筹莫展了，看来只能先这么搁着了，保不齐哪天就水落石出了。”易世宇边玩笑着，边看似一本正经地道，“墨少，你既已能在人身和原身之间自由转化了，那会不会有一天能破栏而出啊？”
　　“绝无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
　　墨千擎笑了一下，道：“据典籍记载，自精魂化世以来，九洲元垠之中从未有人能从它的封印中脱身，就连阶品无上的神仙都做不到，何况是我！能想到的法子，这五千三百年来，我全试过了，都无法撬动分毫！”
　　“委实令人泄气！”易世宇嘟囔道，“难不成你真的要永远被困在这个破栅栏里？”
　　“本少也不知。而今，本少能自由化形，已是奇事。”墨千擎道，“不过，本少一定会继续想法子的。在日后的岁月里，但凡能尝试的法子，本少都会尽力一试！”
　　“是了！”
　　“只是不晓得，这精魂的封印，最终将以何种方式被打开……”墨千擎幽幽地道。
　　“是啊！但不管怎样，这次我们都要感谢幻巾婆婆，她连迟疑都没有，就那么爽快地将灵仙草交予了我，护佑我来救你！山川水泽，万界之中，灵仙草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可幻巾婆婆从未给过任何人！莫说是给了，有多少人亲眼见过？又有多少人为了它，或身陷囹圄，或粉身碎骨,或烟消云散！而她，却那样轻易地给了你！”易世宇若有所思地道，“墨千擎，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你会不会不是你，而是另外的什么人？”
　　“我不是我，还能是谁？莫再混想了！”墨千擎瞥了一眼易世宇，佯装神色凝重地道，“幻巾婆婆自然要重谢，但眼下还有一个人，也是要好好感谢的！”
　　“哪个人？”易世宇疑虑地道。
　　墨千擎见易世宇被唬住了，方才大笑道：“一只白兔子！千年老妖！”
　　“嘿，你……墨千擎，你这刚恢复，便又没正形了！”易世宇笑着，手指着墨千擎道，“感谢什么的就算了，跟本公子还耍哪门子客气！”
　　“哈哈哈……”墨千擎大笑起来，“再多感谢的话……都不肖讲了！好兄弟……”
　　“……可别……”易世宇跟着大笑起来，“这一句‘好兄弟’，你讲来无事，可本公子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几千年了，你可是头一回这么喊我，本公子委实不习惯！”
　　易世宇手臂一背，嘿嘿两声，道：“不过，还挺中听！”
　　“啧啧……”墨千擎摸搓着下巴，摇头道，“给你片气儿，你还腾起云来了？真不晓得乐乔瞧上你哪了！”
　　“本公子可好着呢，你自然不知晓……”
　　“嘿……”
　　“话说幻巾婆婆这个大人情，你打算怎么还？”易世宇话锋一转道。
　　“可得好好思量！”墨千擎道，“说起来，我与幻巾婆婆也无甚交情，白白承了她那么大的恩情，还是万千年来只此一株的灵仙草！本少不才，委实没有能与之相提并论的法子！”
　　“想那其乐年间，苦情为了得到灵仙草，可谓费尽心机，最终不但没能得到，还被黄卷打落人间。若他知道幻巾婆婆把灵仙草给了你，免不了又要生起一场腥风血雨……”
　　笑容在墨千擎脸上戛然而止，神色瞬间凝重起来：“有破栅栏在，他奈何不了我，更动不了幻巾婆婆。只怕……”
　　墨千擎此刻的神情异常孤单落寞，还有些许可怜，奈何令他如此孤独的那个人对此却一无所知，徒留他一人望月叹息，数着几千年的岁月孤苦难捱，风霜雨雪！
　　“哎……”易世宇叹了口气，看着此刻的墨千擎，除了叹息，委实不晓得该讲些什么，还能讲些什么。
　　“……如若……如若我能时刻守在她身边，该有多好！我定能护她无忧！”墨千擎的思绪飘出了云外，不知飘向了何方！
　　“墨千擎，够了吧！眼下她身边有人守护，还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她根本不记得你，你对她而言根本就是虚无的，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究竟懂不懂？你们早已缘断，彼此不会再见，你死了这条心吧！”易世宇最见不得墨千擎这幅模样，叫他心里难受得紧，“她嫁了人，生了孩子，又生离，眼下又有路林丘陪在身边，难不成……难不成这些还不足以证明她与你早就无缘了吗？你究竟在执迷什么？以你的品貌，只要你招招手，无论是仙家、妖界、魔界、凡界……万界之中会有多少娇妻美妾自愿前来投怀送抱，你为何单单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本公子真搞不懂，你都自身难保了，却还天天记挂着一个生命中根本没有你的人……墨少啊，墨少，醒醒，成吗？”
　　“世宇，你说的我岂能不懂，只是她对于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如若没有她，我生命中漫长的岁月都将黯淡无光！无论过去多少年，我的这份心意都是不会变的……她是我此生的唯一，无人能与之比肩！其他的花红柳绿，于我而言，皆为无用！”
　　“本公子劝不了你，也不想再劝。而今有你何打算，总不能一边在这破栅栏里困着，一边朝思暮想吧？总得想个法子，要么让她来见你，要么你破除封印出来！可五千三百年了，我们试了千万种法子，都不能将你救出。我实在，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你说怎么办？本公子实在无法眼看着你在这破栅栏里兀自叹息……只要能救你出来，无论是天上，地下，凡界，妖界，魔界，无论是什么界，本公子都会去寻！”
　　“世宇，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只是眼下我只需你照顾好她，别让什么人伤到她，尤其是苦情！而后……而后等我出来！”
　　“等你出来？你是说你能出来？”易世宇听到墨千擎说等他出来，立刻双眼放光，惊喜万分，“你是不是想到法子了？这就对了，本公子就知道你一定会有法子的！你是谁啊？你可是墨千擎！那个曾经以一己之力，守护万千生灵的墨千擎！快说，你何时能出来？”
　　“目前，我还没有把握，但我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墨千擎见易世宇那激动异常的劲头，不禁笑道，“你就帮本少好生照顾她，莫让本少有后顾之忧，只有这样，本少才能放心，才能专心修炼，才会有破栏而出的一日啊！”
　　“说来说去，还是绕不过她！”易世宇白了墨千擎一眼，笑道，“不过呢，见你这么有信心有斗志，本公子便答应你啦。从今往后本公子再也不会劝你忘记她放弃她，只要你能想法子出来，你要怎样和她纠缠，本公子都绝不阻拦！莫说是照顾她，只要你能出来，要本公子做什么都可以！”
　　“本公子不浪费时间了，这就去照顾她，马上就去……”易世宇话还未说完，人就不见了踪影，朝凡界去了。
　　墨千擎笑着目送他而去，转而又皱起了眉头，说是尽力，但是想要从破栅栏里出来，谈何容易！自远古以来，从未有人做到过，就连阶品无上的神仙都做不到，何况是他？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的，只要坚持下去，就会有希望！
　　墨千擎被栅栏困了五千三百年，也与栅栏朝夕相处了五千三百年，不晓得是什么原因，近来不但能自由化形，居然每天还能正常运功修炼，这简直就是奇迹！大概是多么无情的法器，年岁久了，多少也会生出些情谊吧！自远古以来，从未听说有什么人能在精魂的禁锢之下化形，更甭提自由幻化和运功修炼了。也难怪墨千擎第一次化为人身的时候，易世宇会欣喜若狂了。

　　月黑风高，朗朗乾坤，墨千擎突然想弹琴了，他接连几次召唤三川，都失败了，三川就像在天地之间陨灭了，不识主人，不听召唤，不见踪迹，就连一丁点气息都没有！
　　月满大地，君子如玉。
　　墨千擎望向夜空，幽然道：“三川啊，你在哪里？是不是与我失散太久，叫你忘了归期……”说罢，不禁轻声哼起万千年前的那首曲子：
　　欢快的人儿哟
　　快点回家来喽
　　痴迷的人儿哟
　　别来无恙哟

　　是谁说 这是你呢
　　是谁说 这是我呢
　　你的我的 都是虚空的
　　我的你的 都是无尽的

　　河流山川
　　星辰日月
　　我望着 数着 想着
　　却什么也见不到呢

　　是吧 亲爱的人儿
　　回来吧 我的爱人

　　海角桑田
　　渺渺世间
　　哪里 哪里
　　是我们的归期

　　山川水泽
　　九洲元垠
　　哪里 哪里
　　是我们的归期

　　归来
　　归来吧
　　爱人

　　归来
　　归来啊
　　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