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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定风波 ...

  •   当太阳照常升起之时,战鼓终于停歇。

      折断的枪戟地插在战场之上,阳光将影子拖得斜长,像是立着密密麻麻的茔冢,胜利的旌旗笔直地竖在高处,随着北风猎猎作响,在无名冢中奏响一曲送别挽歌。

      陈嘉禾的尸体已经腐烂到几乎无法辨认,皇帝亲自去把他提回来,仍旧以亲王礼火葬了他,就此将本案盖棺定论。

      经此一役,老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将大庆从战后诸事中扶上正轨之后便与世长辞,连那个冬天都没能熬过去。

      第二年春,太子陈殊即位,改国号嘉安,寓意祥瑞安宁。

      同年,小公主陈澄年满十四,行及笄礼,封号琉光公主,希望她能如同皎皎琉珠,心如澄镜,映彻万物。

      册封典礼的当天,年轻的君王便为她指明了亲事。琉光公主接旨,带着大庆的茶叶、丝绸与珠宝孤身远赴西北边陲,盛装嫁与乌桓族首领。

      与此同时,新皇着重整点禁军,嘉奖提拔了若干在秋狩中战功赫赫的勇武之士,却唯独撤去了楚潋大将军的统领之职,不讲半分情谊便驱逐出京,勒令其永生不得回朝。

      “……陈殊赶李安走?还不让他回去?”

      听完影卫带来的朝堂风云快报,祝浔的两条眉毛拧巴起来,“不对,这驱逐出京的措辞,怎么这么眼熟。”

      “跟老皇帝驱逐镇远侯府一模一样,一字不差。”陈虞渊在院子里煎着茶,青绿的茶水从壶嘴涓涓流出,满园春色被尽纳盏中。

      陈殊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向来都是聪明有余却心太软,想必颁布这道道诏令也是下了不小的决心。

      ——毕竟是帝王之家。

      陈虞渊有些为这个便宜侄子心疼起来。

      “……是哦!”祝浔从摇椅上蹦了起来,踩过廊下细碎的阳光,一溜烟跑到他身旁,“我爹都清清白白了,他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世人其中有隐情吗!”

      “所以陈殊和李安的话本子已经卖起来了,”陈虞渊将新茶递到他唇边,“你手好些了,我带你出门转转。”

      “十天前我就觉得这手能动了,不用喂……唔……”

      “少来。”陈虞渊不由分说地按住了他绑着夹板的胳膊,抬手喂他喝干了那碗茶,“你就剩一条胳膊了,再恢复不好,你是想一辈子用脸吃饭吗?”

      “……”

      其实皇帝所谓“仙逝”之后来找过他们一次,告诉他们系统留下的余孽已经处理干净,顺便要将祝浔的左胳膊接回去,却被他严词拒绝了。

      这是我应当受的惩罚,我和陈嘉禾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幸运,有机会重来一次罢了。

      固执的男人如此说着,连对方助他恢复伤口的提议都拒绝了。缺了一条胳膊,断了另一条胳膊,这数月以来的日子过得可谓相当不便。生活中事无巨细都需要别人帮忙,如同废物一般的生活让他闷闷不乐了许久。

      更糟糕的是,失去左臂后他迟迟不能适应,不存在的肢体总会隐隐作痛,让他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口中的喃喃□□总是吵醒一旁安睡的陈虞渊,大半夜的还要强撑起精神安抚他。

      尽管陈虞渊并不介意,但种种困难对他来说依然是不小的打击。所以当对方再次提到胳膊的事,祝浔还是忍不住失落起来。

      “……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陈虞渊注意到了他的情绪,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茶叶的清香在唇齿之间绽开。

      “不,”祝浔脸一红,偏过头,视线在地板上来回逡巡着,“算起来,是我一意孤行拖累了你。”

      要是当初能放弃那些无聊的自尊和自责,恢复胳膊不就好了——他以为陈虞渊会这么对他说的。

      “可是做出这种决定才像你啊,祝爷。”陈虞渊把他的脸又扳了回来,撬开齿关心满意足地吃了个够,才勉强放开气喘吁吁的男人,忍不住揶揄他。

      “这么多次了,你还是不会接吻啊。”他转过身,绕过他慢悠悠地穿过庭廊,走进了里屋。

      “你——!!”祝浔又躁又气,就要冲上前与他理论,却见他从斗柜里拖出一只又长又细的木匣子,大约有成年人的手臂长。

      “什么东西啊?”

      “立春的礼物。”

      “立春为什么要送礼?”

      陈虞渊打开匣子,将里面看上去像是木棍的东西拿出来,在他面前抖得咯咯响,“因为我任性。”

      “……”被他一抖,祝浔才注意到,那根看似普通的木棍实则是装了各种大小不一的机关,时而凹陷,时而凸起,末端还贴着一圈黑色皮套,内衬不知加了什么绒,摸上去又暖。

      陈虞渊撩起他的袖管,将皮套固定在残肢上,用活扣和绳结调整着粗细松紧。

      “这是什么机关?好有意思!”祝浔新奇地晃着那根木棍,把周围的桌柜敲得哒哒响。

      “事后我又去找了一次皇帝,借用了一些异乡的知识,请这边最好的工匠一点点打磨出来的。”陈虞渊无奈地拉住他,“我给你解释一遍。”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尽管机关从外形上看知识一根臂粗的木棍,却是祝浔迄今为止见过最奇妙精巧的。若是掌握了各种机关,不仅能代替手臂应付日常生活不在话下,甚至还能练些基础的刀法。

      “这里是最后一个,很简单,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机关。”

      看着他拔下木棍末端的小插销,拔出小塞子,祝浔才意识到这根棍子里头竟然是空心的,也难怪他方才晃来晃去的时候总能听到咔哒咔哒响。

      “你塞了什么进去?”祝浔眯起一只眼,好奇地瞅着那个黑乎乎的小洞。

      “你倒出来不就知道了。”

      “好!”祝浔举着木胳膊两三步跑到床边,兴冲冲地往被褥上一倒。

      嘎哒——小陶罐在眼前滚了两圈,松了盖子,羊脂似地软膏漏了一点出来,鼻尖登时一片旖旎奇香。

      !??????

      这一刹那,祝浔觉得刚刚兴高采烈的自己像是个傻子。

      “怎么了,这不是很方便嘛。”陈虞渊施施然地走过来,将盖子重新拧上,“这瓶是今年年初蜀中的贡品,陈殊说用不着就给我了,”他凑到祝浔耳边,“听说是足足煮了十斤樱桃果才制成上好的——”

      “方便个屁!!!”祝浔听不下去了,一棍子狠狠地敲在陈虞渊头上。

      这不敲还好,一敲不知敲到了哪里的机关,木棍忽然从中分成两截,四五个陶罐从截断的缺口中齐刷刷咕噜噜滚了出来,在他眼前滑稽地一字排开。

      “喏,这个是桃子味儿的,这个是秋梨枇杷的,这个是四季海棠……”陈虞渊如数家珍地给他一个个介绍过去,“你挑一个?”

      “……”

      祝浔背过身去。

      祝浔拒绝与您交流。

      陈虞渊看着他恼羞成怒又变扭的模样笑出了声,撇开那些瓶瓶罐罐,手臂环过腰际,从背后轻柔地圈住了他。

      “生气了啊?”陈虞渊揶揄着他,嘴唇摩挲着对方泛红的耳垂,满意地看着那点红意一点点爬满蜜色的脸颊。

      “……”祝浔往旁边偏了偏头,色厉内荏地瞪了他一眼,“你就惦记我的屁股。”

      “你哪里我不惦记?”陈虞渊倒也没有否认,手指轻轻戳弄着他腰侧柔软弹性的肌肤,“你的身体,你的心情,你的想法……”他叹了口气,“如果现在能把我脑袋切开,一定是连犄角旮旯的缝隙里都写满了祝浔。”

      “你的闷闷不乐我都看在眼里,我尊重你的决定,无权也无意指责你的意志,所以想了很久,才想到或许可行的解决方法。”陈虞渊温柔地注视着他,“希望你喜欢。”

      浅色的眼眸铺满了璀璨的日色,像是遗世独立的琥珀珍玉,祝浔望进他的眼里,自己小小的轮廓倒影都随着他的眼波柔软地荡漾着。

      明明已经很多次了,祝浔仍然不习惯地羞怯起来,垂下眼眸错开视线之际,下巴再次被拧住了。湿热轻软的吻落在唇边,像是抿到了一口甘甜清冽的花蜜,馥郁香浓到了极致,诱惑他张开唇主动咬了上去。

      祝浔看见他无声地笑了起来,缱绻的眸色为他织下一张天罗地网。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里里外外便已经深陷其中,上下左右都是他的气味,只能那么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包裹、蚕食、乃至融化,变成一盘诱人的美味佳肴。

      遇到陈虞渊,与他相知相爱,是祝浔这一生之幸。他其实并不排斥做那些事,更何况对方无论何时都温柔地照顾着方方面面,他经常想多配合几次,也正是因为如此,每每到最后都会被那些小手段折腾得体力不支,第二天得睡到大中午。

      ——明明自己才是年轻人吧,怎么这么不经用呢?

      就是因着这些不服输的小心思,祝浔才嘴上表现出一副推脱的模样,可结果心底还是食髓知味的。也不知陈虞渊看出了几分,不过也没有嘲笑过他的心口不一就是了。

      “……陈虞渊……”

      “嗯?”

      “那就还是……”祝浔咬了咬嘴唇,眼神局促地飘着,“樱桃的吧。”

      “……噗。”陈虞渊趴在他肩头笑得身子发颤。

      “陈!虞!渊!”

      “嗯,我在,这么着急啊?”陈虞渊抿着笑直起身,压着他的胸口将他轻轻按倒在床上。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罐子就贴在脸颊边,各种暧昧的幽香混杂在一处,沿着鼻腔蹿入体内,乱糟糟地顶撞着每一处敏感与软热。

      “倒、倒也不是……”他小声地辩解着。

      “那就慢慢来。”

      “……也不是这个意思!”

      眼睛被吻住了,视野内暗哑起来,温暖的阳光和轻柔的抚摸却被无限放大,烘得他骨头都酥麻,浑身的/欲/念/都叫嚣起来。

      偏偏这时,对方的动作停住了。

      “唔……那不做了?”男人状似苦恼地说。

      “混蛋啊你!”祝浔早知他是故意的,抬起腿撞了撞他的腰,骂骂咧咧地瞪着他,“给爷继续!”

      “好嘞。”陈虞渊重新俯下身,一双笑眸中满是挑逗的玩味,“遵命,祝爷。”

      如是道——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声呜呼出墙来。门外影卫排排站,有口难言说不堪。

      高椅黄袍加以身,三两诏谕了前缘。暖风轻掩枯白骨,壮士离家复无归。

      欲知后事当如何,且听长歌诉今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定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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