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竞hzc》阳春八月

6、18岁

　　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再挤逼都不放开 / 祈求在路上没任何的阻碍令愉快旅程变悲哀 / 连气两次绿灯都过渡了 与他再爱几公里…
　　——《少女的祈祷》

　　戚湛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确定自己是愤怒还是担忧更多，不得不匆忙推掉了回国之后所有交际应酬，驱车赶往HIF官博发来的地址。

　　“先把证据发我……对，好先挂了。”

　　三个小时前，朝来寒一边休息，一边开匿名小号逛着抗压吧，却发现一个帖子里挂的微信截图，是自家俱乐部的官博私人微信。

　　朝来寒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冷着脸点进了那个标题是《挂一个***》的贴。

　　这类挂人标题他见过不少，大多数是一地鸡毛。这一次出现了HIF的工作人员，让朝来寒眼皮一跳。

　　他一开始冷静地私信楼主希望删帖，反而被对方不干不净地辱骂，渐渐火气也上来了。见帖子迟迟不删，底下回复的人越来越多，他咬牙答应了对方游戏solo的要求。

　　机缘巧合之下，楼主通过他一次回帖发现他在上海，变本加厉要求线下。

　　“然后你就戴个口罩帽子去了？你有脑子吗？”戚湛在电话里憋着火问。确认了对方已经离开网吧，他抓着方向盘的手略微放松。

　　朝来寒单手比了个拔枪的手势，吹气道：“solo打那种杂鱼，我以前都用不着四分钟这么久。”

　　他坐在外面一个公交车站站牌的一行栏杆上面，像要得意又强行收住了情绪，垂眼点开外卖软件。

　　小窗的视频通话已经维持了有一会儿。

　　“没流量，先挂了。”

　　朝来寒说着就切断了通话。他仍旧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面，并未注意到戚湛脸色细微的变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戚湛最近总是频繁地想到以前。也许是输比赛的那天，少年眼里的痛苦过于明显，也或许是因为别的。昨夜，戚湛竟然梦到离开上海的那一年。

　　那是一个幽静的夜晚，转会期的变动引起了轩然大波。HIF买下了次级联赛的大魔王寒king，和青训营的一位中单。行舟战队截胡了HIF原本想买的冠军选手，拆掉了HIF的“银河战舰”。

　　这位冠军选手那一年是某冠军战队的五位首发之一，前一年是朝来寒的队友。朝来寒听对方透露会去HIF，才接下了HIF递来的橄榄枝。

　　戚湛得知老朋友——行舟教练苦于HIF一下子要得两员大将，出了个主意，和那名选手的俱乐部演一出“天价转卖”。

　　于是，那人挂出了五百万的天价转会费，HIF刚刚买下朝来寒，无力接手。行舟顺势截胡，交换了自家一个法师选手。从前的队友险些被天价流拍，朝来寒心里憋着恼火，对行舟俱乐部很不痛快。

　　得知是戚湛的主意之后，两人不欢而散冷战。

　　少年的声音在梦里过了两年还是那么困惑失望，他从象牙塔直接走进热爱的电竞行业，看着戚湛和说话时都褪不掉惹人发笑的热忱天真。

　　“如果他流拍了怎么办？跟着那个战队一起解散吗？回家？搬砖？进厂？还是家里蹲？”

　　这个行业并不缺有灵气有天赋的少年，一个人被转会流拍毁了，可以有下一个顶替。只要不让HIF一家独大。大多数人都这么希望。行舟战队已经足够厚道。

　　“你不希望我赢吗，戚湛。”

　　天底下所有正在发生的事都有输家。比起赢，还是经济效益更被资本看重。你明不明白呢，朝来寒？

　　夜半三更有时候梦到他们第一次在灌木丛下的亲吻。HIF俱乐部绿化带外高高矮矮的灌木丛，月明星稀，少年的手指在他衣袖下紧张得绷直，鼻尖和手心里都是汗，好像比打比赛还要紧张。

　　他温柔地去亲他的额头，就像一个赛后胜利的奖励，你可以理解为幼儿园贴在额头的小红花，充满奖赏和荣誉的性质。少年温热的身躯抵在HIF俱乐部外蓝白的墙上，似乎从未从蓝白校服下走出来，垂着眼睛时清淡干净，鼻梁秀挺耳朵发红浅浅笑意。

　　戚湛想，有一个瞬间，他甚至不愿意吻下去破坏这幅构图。这光辉灿烂在夜色下的少年赞歌。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就用漫不经心蜻蜓点水来回答少年眼底的动情。少年阖了眼皮，睫毛投影动得厉害。

　　……

　　前面公交站台的路灯好像坏了，忽明忽灭。三年后穿着他的外套的少年坐在栏杆上，伸手去接白色外卖袋子，身体弯下的弧线比任何绘画素材都值得他记录。

　　倘若有人看过闪电雷霆在夜幕的轨迹，大约就是那样一条亮光骤撕进夜色的弧度。隐藏在瞬间寻常之中肉眼难以捕捉的惊心动魄。

　　隔着车玻璃，戚湛看到他拉开手上一罐可乐，被汽水喷了一脸，紧紧皱住了那对眉毛。

　　两年前，第一次亲吻过热恋的少年，戚湛就坐上离开上海的飞机。两年来，他经历过连胜的辉煌，也尝过队友退役的痛楚，他得到过全世界最多的赞美和鲜花，也在S6那一夜收到过天底下最恶毒最沉重的污言秽语。

　　戚湛开门下车，双手插袋走过去。

　　两年后的晚上，紧张的人变成了虚伪的大人。而少年握着可乐惊奇地看着他走来。

　　朝来寒警觉地察觉了戚湛的意图，率先开口：“你怎么过来了？”

　　戚湛没有答话。

　　两年前的朝来寒在他耳边小声地喊“戚湛”“戚湛”……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戚湛……教我接吻吗？

　　“你不能，”朝来寒眼疾手快地抬起可乐挡在两人中间，却堵住了后面的话，说不出口，只好潦草地嘀咕，“你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戚湛温柔地望着他，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单手按下可口可乐的易拉罐——

　　接吻，拼音是jie wen，英文读作轻快促狭的“kiss”，表达亲爱、欢迎、尊敬。古往今来不同的时空不同的民族都乐于用它示爱。它是一种令人产生愉快心情的特殊状态。

　　他的左胸口振动加速，牙齿一张开就会发抖，眉头皱出痛苦的形状，身上还带着刚才可乐冒出来的碳酸汽水味。那双令人心动收获欢呼的手指毫不珍惜地死死抓进栏杆锋利的铁锈上面。

　　戚湛已经很久没有让爱人经历这么不愉快的亲吻了，一切娴熟的技巧仿佛都无法产生作用。

　　戚湛只好松开了落在他肩上的手，退开，好声好气又散漫地笑着道歉：“是我逼迫了你，我应该征求你的意见的，是不是，寒king？”

　　常年奔波国外，戚湛道歉的语调都带着轻飘飘的味道。

　　朝来寒没回答他，仍旧紧紧抓着那罐可乐，坐在夜色的栏杆上。

　　“别有心理负担，”戚湛乐于对他有多一些耐心，“你拒绝了我，是我非要这么做。你难受什么呢？无非多讨厌我一点。”

　　“不是。”

　　戚湛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朝来寒又重复了一遍，他看起来几乎有些狼狈了，明明刚才他还占据上风，现在却笨拙地亲手葬送了优势，“是……”

　　没有任何一个adc会在敌方送了人头之后，又傻乎乎地跑进敌方防御塔，固执地把这个人头送回去。

　　“是我想……”

　　年轻的adc听起来已经结结巴巴地走到防御塔边缘了，蠢得令人发笑。

　　戚湛不耐烦听了，他也懒得再编多一遍谎话哄人，于是微笑着说：“好了，就当你被狗咬了一口，我都道歉了，你总不能对一个两年不见的老朋友太追究吧？”

　　可是下一秒他因为惊愕维持不住绅士风度——

　　可口可乐的易拉罐掉在石板地上需要几秒钟公交车刚好从后面停下司机鸣笛了多久才离开前面路口的红绿灯经过了几分钟才从绿灯切换成黄灯切换成红灯。

　　如果眼泪已经流到另一个人脖颈衣襟里面，已经过去了人类上下五千年那么久也说不定。

　　瑞士心理学博士说，人类有本能的“遗传”密码，对于接吻可以说是无师自通。

　　一个不愉快的亲吻的复刻版本。任何精通美学的人都不会复刻一个笨拙、痛苦、忍耐、近乎于报复性的亲吻。

　　戚湛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道歉实际上是变本加厉的逼迫，逼迫他做一个仓促的决定，逼着他表态。

　　即使他沉默被动听着，也不会比现在主动亲吻少痛苦一点。

　　两年前同样月光清澈的夜晚，戚湛第一次试探地吻下去。两个小时后通往巴黎的航班启程，丢下了魔都只剩夏日余温的长夜。

　　是不是又要像丢一幅画，丢一支笔，丢一管颜料一样，轻松地抽身了？

　　戚湛慢慢抱住他，手指紧紧按在他战栗的肩膀后面，迟疑着难掩心疼地说，

　　“别这样。”

　　像面对成千上万的观众忍着高烧打比赛一样，忍着痛苦面对过去。谁养成的坏习惯。

　　戚湛尝试着转移两人的注意力，在脑海中搜索着一切能够提起的话题，“我让人处理了贴吧那个事，有关部门……有关部门已经收到了人肉证据……”

　　少年的呼吸声一直打乱他的思绪。

　　但大人总是更容易处理情绪，戚湛终于已经收拾好了险些被小朋友直球破防的心情，又露出懒洋洋的微笑，“高兴点，你不是赢了solo吗，还能送那个人渣去喝茶，还不谢谢我？”

　　朝来寒看着不远处的车灯，习惯了对方轻易抽出情绪的本领，但他还没那么容易缓过来，只是点了点头，几乎像是笑了笑，低声说：“谢谢哥。”

　　倒霉的寒崽
——